下山後。
夏悠悠隨裴晏到武陽縣縣城。
原主的記憶裏, 並沒有關於武陽縣縣城的記憶,所以這算是第一次來。
看到黃土磚堆砌而成的城牆,似乎並沒有比西鎮那城牆好到哪裏去。
最大的區別就在於, 這武陽縣縣城城牆外有士兵把守, 且看起來被風霜侵蝕的城牆已經修繕過許多次了。
裴晏帶她進縣城後, 直奔一家名為‘風悅來’的客棧。
這家客棧坐落在縣城中心,從招牌新舊程度上看,應該剛開不久。
人來人往,生意不錯的樣子。
兩人進去後, 櫃台前的中年男人立馬迎了上來。
“您來了,樓上請, 包間都給您留著呢!”
“湯掌櫃,勞煩了。”
“您客氣了。”
這位湯掌櫃一臉受寵若驚,走在最前麵, 把兩人帶上樓。
期間, 夏悠悠沒少觀察兩人之間的神色。
很顯然, 她的便宜勞動力和這客棧掌櫃熟得很。
看這客棧掌櫃對葉天清的態度, 除了恭敬之外,還有一絲敬畏。
這或許, 和葉天清的身份有關係?
夏悠悠並沒多想,不一會兒就和裴晏進了包間。
又見裴晏對湯掌櫃道:“讓人給你們家主子送信,就說我在這等他。”
湯掌櫃:“明白。”關門, 退出。
夏悠悠沒多問,坐下就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喝起來。
裴晏走到窗戶邊,推開窗戶, 朝外看去。
夏悠悠不知道他在看什麽, 但聽著樓下人來人往, 做生意的吆喝聲,就覺得熱鬧,人氣足。
怪不得西鎮和其他幾個村子的人,能往這武陽縣縣城跑的都跑來了。
十萬人口,這放在整個燕國,似乎不算多。
但作為邊界縣城,卻不算少了。
之前聽燕熊說過,齊國那邊,得行更遠才有縣城,而那縣城的人口,也不足三萬,凋零得很。
離得遠,搞勞動力就不方便了。
所以,在離武陽縣城不遠的地方搞場子,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但前提是,她能拿到地。
想著,夏悠悠探究的視線掃向正在看樓下的某個男人。
裴晏感覺敏銳,扭頭看了她一眼,“怎麽了?”
夏悠悠撇開目光,“來武陽縣那麽久,這是我第一次到縣城裏,等事情結束後,我要出去走走。”
裴晏淡笑:“可以,到時候我陪你逛逛。”
夏悠悠沒回答。
外頭傳來腳步聲,一個年輕俊俏的公子推門而入。
“姓……嗯?你怎麽帶了個那麽俊俏的小娘子回來?”
“她姓夏。”
裴晏上前,摁住唐逸宸的肩膀,對夏悠悠道:“這是我的好友唐逸宸,目前由他掌管武陽縣。”
“原來是夏姑娘。”
唐逸宸眯眸打量夏悠悠,笑得十分友好,“初次見麵,幸會。”
“唐公子,幸會。”
夏悠悠同回了一句。
三人坐下。
唐逸宸看向裴晏,眸光帶幾分戲謔。
裴晏在夏悠悠看不見的桌子底下,給唐逸宸比劃了個手勢。
唐逸宸瞧出來了,讓他少說話的意思。
叫他來,又讓他少說話,這是什麽道理?
唐逸宸不解得很,同時,他還暗自打量夏悠悠許久。
發現這姑娘最多不過二八年華,年輕得很,可偏偏臉上的鎮定從容之色不像是一個小姑娘該有的,不容人小覷。
不過到底是老狐狸。
唐逸宸不動聲色掩下所有好奇,就等看這裴晏到底想做什麽。
“原先的齊風寨沒了,如今多了個扛鼎寨,扛鼎寨的寨主便是夏姑娘。”
“噗……”
唐逸宸一聽裴晏這話,一口茶水噴出來,“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是他出現幻覺了嗎?
好端端的山匪寨子,就這麽……一鍋端完了?
完了還跟他說冒出來個新寨子,那寨主就坐在他麵前。
就是眼前這位看起來年輕柔弱的少女。
唐逸宸:“……”
當他是傻子嗎?
裴晏給他倒了杯茶,語氣沉冷:“我沒跟你開玩笑。”
唐逸宸咽了口唾沫,視線掃向夏悠悠,“夏姑娘……夏寨主?”
夏悠悠點頭,“我是。但我不是山匪,我們寨子也不是山匪寨子。”
唐逸宸:“……”也許今天出門,就是個錯誤決定。
雖然難以置信,但他還是耐著性子多問了幾句。
比如齊風寨是怎麽覆滅的,夏悠悠又是怎麽成新寨主的。
裴晏回答得非常敷衍,“具體如何你不用知道太多,我們這次下山來,隻是想跟你要一塊地。”
唐逸宸嘴角狠狠一抽,“隻是想?”你當買大白菜?
這話到底沒吐槽出口。
唐逸宸皮笑肉不笑,“那這我可輕易做不了主。”
“你不是縣令嗎?為什麽做不了主?”
夏悠悠滿臉疑惑,“是武陽縣城的地,不賣?”
縣令?
唐逸宸更無語,他什麽時候說自己是縣令了。
等等。
唐逸宸忽然想到什麽,質問的目光瞪向裴晏。
裴晏氣定神閑地喝茶。
唐逸宸恍然大悟。
這位是當甩手掌櫃當上癮了。
不僅如此,八成又是披著假皮在外頭騙姑娘。
眼前的少女就是被裴晏這廝欺騙的受害者!
分明是裴晏自己跑去當山大王,非要推個小姑娘出來頂包。
可真是好樣的啊!
以前怎麽沒發現裴晏這心……這麽黑呢?
既如此,那顆就別怪他亂來了。
唐逸宸心下冷哼,麵上卻對夏悠悠露出一抹笑意,“不是不賣,隻是想知道,夏寨主買這地,是想做什麽?”
這話音落,裴晏就瞟了他一眼,意思很明顯,‘答應就行,問那麽多做什麽?’。
唐逸宸假裝看不懂。
夏悠悠看出兩人關係不凡,直言道:“開作坊。”
唐逸宸進一步問:“什麽作坊?”
“植物油作坊。”
“什麽?”
唐逸宸完全沒聽過這個名詞,斂笑,“夏寨主不必騙我。如果不說清楚,這地,是賣不了的。”
“我知道。”
夏悠悠拿出一個小酒瓶子,將裏麵的東西倒出來,“我要做的東西,就是此物。”
唐逸宸看到碗裏頭那泛著油黃的**,仔細一嗅,還嗅到淡淡的香味,像豆香和油脂的混合物。
“這是……叫植物油的酒?”
夏悠悠:“……這是脂膏,但它是用豆菽做出來的。”
唐逸宸:“!!!”
“豆菽如何做出脂膏來?”
唐逸宸一臉難以置信,甚至用手指去沾了點放嘴裏嚐,無比接近豬油的口感讓他頓時渾身一僵,“竟是真的!”
夏悠悠道:“唐縣令可讓人拿下去炒一道菜上來試試。”
唐逸宸恰好有這個想法,連忙把湯掌櫃喊過來。
“用這個炒幾個招牌菜。”
湯掌櫃看著碗裏的東西,納了悶,但沒多問,很快去了廚房。
風悅來的廚子姓趙。
趙廚子聽湯掌櫃說讓他用那碗不明**炒菜時,他瞪得眼珠子都快調出來了,“主子說的?”
“是啊!這好像是脂膏,但又不完全是,不知道是何物,你且炒了菜看看。”
湯掌櫃道:“左右是主子的命令,總不會是什麽有毒的東西。”
趙廚子明白了,直接起鍋,將碗裏的東西往鍋裏一倒。
滋啦啦熱油跳起。
一旁的湯掌櫃都看呆了,“還真是脂膏……”
趙廚子神色驚訝,“我炒了那麽多年的菜,還是頭一回見著這樣的東西,怕是有人用脂膏改出來的吧?這味兒倒和豬身上那脂膏差不離多少。”
他動作很快,欻欻幾下,一盤芹菜炒豬肉就成了。
香噴噴的味道,完全看不出來是沒用脂膏炒的。
湯掌櫃聞著都忍不住咽口水,連忙讓他多炒幾道菜,往樓上送去。
唐逸宸嚐了菜,才真正相信這‘植物油’是那昂貴的脂膏替代品,看著夏悠悠的目光都亮起來。
“這是夏寨主自己研製的?”
夏悠悠:“……算是吧。”
“這可是好東西!誰能想到用豆菽能做出脂膏的替代物來?”
唐逸宸幾乎忘記自己身邊還坐著個裴晏,迫不及待地問夏悠悠:“夏寨主可要合作?”
“咳咳。”
裴晏輕咳兩聲,涼涼瞥了他一眼,“唐縣令還是先談談賣地的事吧。”
唐逸宸:“……”
這人怎麽那麽掃興呢?
“這地……”
哐啷——
話還沒出口,樓下就傳來一陣伴隨著掀桌子的吵鬧聲。
湯掌櫃在外頭拍門,“主子不好了,樓下有人來鬧事。”
被打斷話的唐逸宸皺眉,“鬧事的趕出去,還要爺教你們怎麽做嗎?”
湯掌櫃又道:“主子……鬧事的人姓趙,是剛來武陽縣縣城不久,在咱們對麵開了家酒樓的那位趙公子。”
唐逸宸臉色一變,騰得起身往外走。
夏悠悠和裴晏對視了一眼,跟上。
外頭,湯掌櫃指著樓下正在鬧著要見管事的某個男人道:“就是那位趙公子。”
夏悠悠定睛一看,那位趙公子個子不高,但姿態卻十分囂張,站在桌子上,拿著菜往地上倒,語氣譏諷不屑,叫囂著:“你們管事的呢?叫他出來,我今日偏要問問,請的什麽廚子?就這菜,我家養的豬都不吃!”
“又是這個姓趙的!”
唐逸宸甩袖子,臉色難看,“今日不好好收拾他,我還真不姓這唐了!”說著,就往樓下走。
夏悠悠看得奇怪。
堂堂縣令,開酒樓被對手打上門,還能自己出麵解決問題的?
不過,也不僅這一點。
從裴晏介紹這唐逸宸開始,夏悠悠就有所懷疑了。
懷疑這唐逸宸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不是武陽縣縣令。
實際上從行為舉止來看,是半點沒當官的樣子。
再加上唐逸宸如今光明正大下樓去跟對家麵杠,更確定了她心下的那點猜測。
夏悠悠想著,狐疑的目光轉到裴晏身上,試探地說道:“葉天清,你不去幫幫?他這個身份貿然出麵,似乎不妥吧。”
裴晏頓時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