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映照著她心裏的憂傷。她歎了一口氣，湛藍的天空便布滿雲團。百靈鳥還在歌唱，愛麗絲跟她的兔子先生墜入夢鄉，時間的指針嘀嗒嘀嗒，十六夜的薔薇花開得正好。她烏黑的發絲，纏在誰的心上？
01
我原本還在糾結怎麽跟小辰解釋下午曠課的事情，但是小辰回來什麽都沒問，就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吃過晚餐，我回了自己的房間。脫衣服的時候，一個東西從我身上掉了下來，我蹲下身，原來是沈如芯送給我的香囊。
我把香囊湊近鼻子聞了聞，香味很好聞，那是一種沁人心脾的淡香。
我抓著香囊爬上床，不知不覺陷入了夢鄉，那香味在夢裏都揮之不去。
夢裏下了一場大雪，雪地裏坐著一隻通體雪白、很像小狗的動物，它的身後拖著蓬鬆的尾巴，尾巴不止一條，我數了一下，竟然有九條。
我驚醒了，一摸額頭，這才發現滿是汗。都怪小辰，沒事研究什麽九尾狐，搞得我都做夢了。
現在才半夜，我卻怎麽也睡不著了，嘴巴很幹，我很想喝水。我擰開床頭的燈，披了一件衣服下了床，輕手輕腳打開房門，害怕吵醒住在隔壁的小辰。
我輕輕地走進客廳，然而漆黑的客廳裏，我卻看到了一抹光，是小辰忘記關書房的燈了嗎？
我下意識地放輕腳步走過去，透過門縫朝裏麵看了一眼，隻見小辰披著一件黑色棉衣坐在台燈下，書桌上放著很多書，他一本一本地翻找著什麽東西。
他大半夜不睡覺，在書房做什麽呢？
我好奇極了，輕輕推開門緩緩走了進去，走近了才發現，小辰書桌上堆著全都是神話故事書，還有一本已經被翻過很多次的《山海經》。
“小辰？”我輕輕喊了一聲。
小辰渾身猛地一震，我看到他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麵前的筆記本。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分明很慌亂，卻故作鎮定地說：“你半夜不睡覺，來這裏做什麽？”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吧。”我擔憂地看著他，“這麽晚了，你還在看書？”
“嗯，我需要查一點資料，你去睡覺吧。”小辰說。
“我也幫忙找吧，你要找什麽資料？”我並不是那麽好打發的，小辰明顯有問題，我懷疑他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要不然怎麽會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裏研究《山海經》？
“不用了，你去睡覺吧。”他將筆記本合上，顯然是不打算讓我幫忙。
“那好吧，我睡覺去了，你也早點休息，晚安。”我道了聲晚安就從書房退了出來。
我回到房間關上門躺在**，沒多久就聽到書房的門響了一聲，大概小辰也從書房出來了。
有腳步聲朝這邊走來，我聽到房門被人打開，接著我就聽到了小辰的聲音：“睡了嗎？小瑤。”
我屏住呼吸，沒有回應他。
他站了一會兒，又將門關上了。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說不清為什麽，我總覺得自己和小辰之間出現了隔閡，明明小時候我們彼此沒有秘密。
可是現在呢，很多時候我不知道小辰在想什麽，就像我不明白他為什麽不讓我和顧言汐成為朋友。他說因為害怕我有危險，可是我和顧言汐成為朋友，能有什麽危險呢？他一定是擔心過頭了吧，或者他覺得我太脆弱，脆弱到必須處在他的保護之下吧。
腦海中千思萬緒纏繞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終於緩緩地進入夢鄉。
夢裏，我赤著腳走在荒蕪的雪地上，偌大的天地間，隻有我一個人。
我想回頭，卻回不了頭，隻能不停地往前走，從天黑走到了天亮。
第二天醒來，我筋疲力盡，每次做這個夢，我都像是真的走了一夜的路一樣。
吃過早餐去學校，意外地看到了顧言汐，他的臉色比我昨天去看他時明顯好了一些。我將書包放在桌子上，扭頭看他：“你來上課，沒問題嗎？”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然後微微點了下頭。
這在顧言汐來說，就是打了招呼了。
這人的性格還真是冷漠，真好奇他有沒有特別聊得來的朋友。我想起中秋那天，我們一起看月亮那次，他的表情明明很溫和，和現在的樣子相差十萬八千裏。
下課的時候，我把凳子反過來，找顧言汐說話：“顧言汐，你的身體真沒問題了嗎？昨天看你臉色還不太好。”
“我自己的身體，我當然知道。”他淡淡地答道。
“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家夥。”我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嗯？”他瞟了我一眼，“你說什麽？”
“沒、沒什麽！”我轉過身，將凳子反過來。不知怎的，我莫名地覺得一陣心虛，說人壞話被人抓個正著，簡直太糟糕了。
中午，小辰來找我吃午飯。因為天氣轉冷，我們大多數時候中午都在學校食堂吃飯。
“顧言汐，你去吃飯嗎？”我一邊合上書本，一邊回頭問了一句。
其實我也隻是隨口問的，因為顧言汐這樣的大少爺怎麽可能去學校食堂吃飯嘛。
“去啊。”想不到他卻給了我不一樣的答案，我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啊？”我忍不住回頭再看了他一眼，“你說什麽？”
“我說去啊，第一次在學校吃飯，不知道夏同學願不願意帶路呢。”他坐在那裏，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然後他移開視線，目光落在了站在窗外的小辰臉上。
我一時間分不清他是在問我，還是在問小辰。
我扭頭看了小辰一眼，隻見他用同樣的表情看著顧言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這讓我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
這兩個人怎麽了？
“當然願意了。”就在我想要開口的時候，小辰搶在我前麵開了口。
“一起嘛，走啦。”氣氛有些異常，我看了看小辰，又回頭看了看顧言汐，總覺得這兩個人怪怪的。
顧言汐站起來跟在我後麵往外走。一路上，顧言汐走在我左邊，小辰走在我右邊，這兩個家夥像是押犯人似的將我夾在中間，一路走過去，好多女生都用刀子一般的目光盯著我。
我渾身不自在，好在這時有個人走過來幫我解了圍。
這個人就是沈如芯，她氣喘籲籲地跑到我麵前，怯怯地說：“一起，一起吃飯吧，小瑤。”
“好啊，一起，人多熱鬧嘛！”我頓時鬆了一口氣。
然而十五分鍾後我意識到，我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02
我艱難地吃了一口飯，然後再喝了一口湯，四個人的餐位無比安靜。
不隻是我們這裏，以我坐的這張桌子為圓心，畫一個半徑五米的圓，整個範圍內都是一片死寂。
周圍坐滿了女生，她們雖然裝作在吃飯，但是每個人都用羨慕嫉妒的目光偷看著這邊。而坐在一張桌子旁的沈如芯一直在打哆嗦，是的，她拿筷子的手都在抖，大概是沒有被這麽多的目光注視過。
顧言汐和小辰倒是都很淡定，但是這兩個家夥一直以高深莫測的眼神互相打量對方。
氣氛詭異極了，扒到嘴裏的飯，我都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嗯，有點火辣辣的……
火辣辣？
我低頭看了一眼，隻見我的筷子上正夾著一根尖尖的紅辣椒！
嘴巴裏像火燒一樣難受極了，我連忙將吃進嘴裏的辣椒吐出來。我一直不能吃太辣的東西，這下倒好，因為分心，直接啃了一口最辣的辣椒！
一時間，眼淚、鼻涕都流下來了。顧言汐遞給我一塊手帕，我抓過來就擦了擦眼淚、鼻涕。小辰去自助販賣機那邊買了一瓶冰水，擰開蓋子遞給我。我接過水瓶，“咕嚕嚕”喝了一大口水。
“辣死我了！我出去洗把臉！”
我一手抓著手帕，一手抓著水瓶，站起來就跑出了食堂。來到最近的洗手間，我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漱了好幾次口，那種燒灼感才稍微減退了些。
我趴在水池邊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舒服多了。我抬起頭看著鏡子，本想看看我的嘴巴有沒有腫起來，可是看向鏡子的一瞬間，我嚇得尖叫了一聲。
“啊！”我尖叫的同時往邊上讓了一步，鏡子裏有個低著頭、烏黑的頭發全部遮住臉的女生站在那裏。
“對，對不起。”一個受驚似的柔弱聲音傳來，“我不是故意的。”
“沈如芯？”我仔細看了一眼，竟然是沈如芯。不過想想也是，她一直都是低著頭，很陰沉的樣子。我剛剛有心事，加上被辣到了，心神不寧的，所以才被她嚇到了。
“你嚇死我了。”我拍了拍心口。
“對不起！”她說著，將頭垂得更低了。
“沒事沒事。”我忽然意識到剛剛自己的反應可能傷害到了她，忙說，“我和你鬧著玩呢，我沒事，你別放在心上。”
“給你。”她低著頭，把手裏捏著一枚薄荷味的口香糖遞給我，“吃了這個應該會好些。”
“謝謝。”我接過口香糖，塞進嘴裏嚼了嚼，清涼的感覺頓時盈滿口腔，那種燒灼感漸漸消散了。
“走吧，我們回去吧，你一定還沒吃完飯吧。”我走上前牽起她的手，拉著她往外走。
她沒說話，也沒有掙紮，任由我拉著走回食堂。
隻是回到食堂的時候，顧言汐和小辰都不在了，我的餐盤也被人收拾走了。
“要不要再買一份飯？”沈如芯小聲問我。
“你吃飽了嗎？”我問她。
她輕輕點了點頭：“我吃飽了。”
“那就算了，我去買個麵包就行。”說著，我拉著沈如芯出了食堂。在學校的小超市裏，我買了一袋麵包，撕了封口，一邊走一邊吃。
“奇怪，那兩個家夥去哪裏了？”我一邊走一邊注意看行人，這一路走來都沒看到小辰和顧言汐。
“對不起，我不知道。”沈如芯小聲說。
我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她在跟我說對不起，我想起和她幾次接觸，她好像特別喜歡說對不起。
“你別說對不起啊。”我被她弄得有些手足無措，我並沒有要責怪她的意思，也就是隨口念叨了一聲。
“對不起！”她低著頭，雙手死死地握在一起，看得出她現在很緊張。
“你沒有給任何人製造麻煩，所以不需要說對不起。”我伸手握住她的手，感覺到她在發抖，心裏莫名地浮上一絲疼痛，這家夥平常是生活在什麽樣的環境中，才會變成這樣的性格呢？
“不要害怕，沒有人會傷害你，我們是朋友，不是嗎？你再也不是一個人了，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在這裏。”我小聲安慰她，“所以，在我麵前，你不需要害怕，你其實是個很溫柔很細心的女孩，沒有給任何人帶來麻煩。”
“真的嗎？”她怔怔地看著我，一雙漂亮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謝謝你，小瑤，認識你真是太好了。”
“走吧，回去午休吧。”我牢牢握住她的手，拉著她一路往前走。
沈如芯的教室在我們隔壁的隔壁，我將她送去教室之後，這才回了自己的教室。
可是進教室之後，我發現顧言汐並不在教室裏。奇怪，他不在教室裏，會去哪裏呢？
“洛淩，顧言汐回過教室嗎？”我朝正看漫畫書的洛淩問道。
洛淩見我回來，立即拽著我說：“好啊，你什麽時候和顧言汐那麽要好了？你和顧言汐一起吃午飯，全校人都知道了……”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別的我回頭再跟你說。”我打斷她的話，問道。
“顧言汐好像沒回來啊，怎麽，他不是跟你吃飯去了嗎？”洛淩困惑地看著我，“你把顧言汐弄丟了？”
“他又不是東西，怎麽能弄丟？”我說著衝她擺擺手，轉身走出教室。
顧言汐沒回教室，那他去哪裏了？
我抬腿就朝小辰的教室走，站在教室外麵朝裏麵看了一圈，果然，小辰也不在。
這兩個人去哪裏了啊？他們之間的氣氛有點不對勁，我得盡快找到他們才行。
隻是這兩個人會在什麽地方呢？我無計可施，跑到樓頂居高臨下看了一圈，也沒看到他們的蹤影。
不在外麵，會在什麽地方呢？
我決定把想到的地方都找一遍，跑下頂樓，再次去食堂找了一圈，裏麵沒有人，食堂前麵的禮堂裏麵也沒有。
我來到圖書館外，找了一圈就隻剩下這裏沒找過了。
我推開圖書館的門徑直走了進去，從閱讀室一路找到藏書室。我們學校圖書館很大，裏麵放了很多古書。
我順著書架一排一排找過去，在心裏默念著：這裏要是再找不到，那我就回教室了。
最後一排書架也看過了，顧言汐和小辰仍然不見蹤影，我歎了一口氣，轉身打算離開，正在這時，眼角的餘光瞥見左後方有一扇門，那是一扇鐵門。
我走過去試著推了推，門緩緩打開了。
“顧言汐？小辰？”我試著喊了一聲，裏麵似乎有動靜。我走了進去，裏麵有點暗，還有一股黴味，我下意識地掩住了口鼻，而身後的鐵門“哐當”一聲關上了。
心猛地一陣狂跳，我飛快地轉身，試圖打開鐵門。可是任憑我怎麽用力，鐵門就是紋絲不動。我試著大喊了一聲，不大的黑漆漆的房間裏回**著我的聲音。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
03
這應該是個不到十平方米的小房間，裏麵黑漆漆的，估計是間倉庫。不過我在裏麵轉了幾圈，到處空****的，裏麵像是什麽都沒有。
我試了很多種方法，可是那扇門怎麽都打不開。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我到這裏來好像並沒有人知道，而且這個時間，圖書館裏根本沒有人，那麽這扇鐵門到底是怎麽關上的呢？
“拜托，快來個人吧。”我蹲在門邊，剛剛喊了好一會兒，嗓子幹得都要冒煙了，再也沒力氣叫喚了。
我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外麵有沒有天黑，我隻是覺得很餓，胃裏空空的。
小辰他會發現我不見了嗎？或者洛淩，要麽顧言汐，無論是誰，快點發現我不見了吧。我一點都不想餓死在這個地方，一點都不想。
最近是怎麽回事呢？總是遇到危險的事情，先是和顧言汐在一塊兒的時候被人襲擊，再是為了沈如芯差點從樓頂掉下去，現在又被困在了這種地方。
不過這麽一想也很奇怪啊，認識顧言汐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接二連三遇到奇怪的事情，在遇到他之前，這麽多年我都平安無事。
我想起小辰對我說過，讓我不要靠近顧言汐。
小辰為什麽要那麽說？他最近讓我覺得有點陌生，因為我已經無法看清楚他在想什麽了。
而關於顧言汐，我為什麽會對他的事情那麽上心呢？
雖然我這個人挺自來熟，不過那也是有限度的，為什麽明明小辰讓我離顧言汐遠點，我答應了他，卻還會曠課去看顧言汐呢？
這麽想著，我的腦子越發昏沉。
現在到底是什麽時候了啊，我好困啊！
我用力擰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繼續東想西想轉移注意力，不讓自己睡過去。
我害怕睡過去了，就永遠醒不來了。
我豎著耳朵注意聽外麵的動靜，可是隻有死一般的寂靜，除了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我什麽都聽不到。
這麽半睡半醒的，過了好久好久，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受自己控製了，恍然有一種昏厥的感覺，眼睛也已經不太能睜開了，其實睜開和閉著本就沒有多大區別，因為睜開眼睛看到的也隻是黑暗。
誰來救救我啊！小辰、顧言汐，不管是誰，來救救我啊！
“唉……”一聲極輕極淺的歎息自我的耳邊傳來，若不是四周太過安靜，這聲歎息我絕對不可能聽見。
“誰？”我張了張嘴，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小得不能再小。
沒辦法，這已經是我能發出的最大的聲音了。
“你最想見到誰呢？”那個聲音壓得很沉，但是可以聽得出來是女人的聲音。
我最想見誰？我費力地轉動腦筋，我最想見誰？
有什麽要緊的啊，無論是誰，無論是誰都好，隻要將我從這裏救出去……
“這個時候，誰能找到你呢？”她歎息似的問。
“小辰。”我無聲地說。
隻有小辰吧，從小到大，他都那麽可靠。我們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我，所以小辰一定會發現我在這裏的，一定會的！
“你確定他能找到你嗎？”那個聲音毫無波瀾，我聽著卻覺得有些悲涼。
“他一定會努力地找到我。”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可是他一定會拚命找我的。
我驀地想起他和我說過的話，他說：“小瑤，我不怕你遭遇危險，我害怕你危險的時候我無法救你。”
恐懼從心底升起。
假如他找不到我怎麽辦？假如他像上次一樣來晚了怎麽辦？還會有另一個顧言汐抓住我，拚盡全力也要救我嗎？
我心裏忽然很慌，我怕自己會死在這個地方，然後腐朽，變成塵埃，永遠不會有人發現我在這裏。
“我在這裏，小辰，我在這裏！”我拚命想要清醒過來，可是我根本做不到，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真的糟透了！
我甚至覺得這種什麽都做不了隻能默默等死的感覺，我曾在什麽時候體會過。
我瞬間安靜下來，努力回想。是在什麽時候呢？不是天台那次，是比那一次更加絕望，那種不想死，那種誰都救不了我的心情，到底在什麽時候體會過？
腦海中有個畫麵閃電般掠過，那是一片冰天雪地，殷紅的血染紅了純白的雪。還有呢？還有什麽？我還想抓住更多，可是除了這些，就隻有一團迷霧似的混沌，那裏什麽都沒有。
我試著去回憶一些事情，不知怎的，竟然回想起在顧家別墅外麵第一次遇見顧言汐的情景。我有些不確定那是不是我第一次遇見顧言汐。現在想來，總感覺那不是我第一次遇見他，可是記憶不會騙人，而且是一個月以內的記憶，更加不可能出現偏差。
那麽為什麽我會有這種感覺呢？
感覺真是個奇妙的東西，有時候感覺要比記憶來得可靠。
那天我為什麽會去顧家別墅？因為迷路了嗎？也許並不是那樣的。
黑暗和寂靜真是一樣好東西，它能讓一切外在的幹擾通通消失。
中秋節那天，那個笑起來很溫和的顧言汐，為什麽會和白天看到的顧言汐有那麽大的差別，那個樣子的顧言汐，隻在中秋的夜晚出現過，後來，直至現在，他都給人一種有點驕傲、有點冷漠，總是從容淡定的感覺。
將全部回憶連貫起來想了一遍，我忽然發現中秋那晚我遇到的顧言汐很奇怪。
腦袋越發昏沉，大概是我剛剛想得太多，以至於用腦過度了。
我決定停止思考，眼下要想的是如何從這個地方出去。
我用力深吸一口氣，想讓自己混沌的腦袋清醒一些。
“人呢？”剛剛和我說話的人呢？
不對！
我的身體猛地僵住了，開始覺得恐怖。這裏是一個狹窄密閉的空間，我確認過很多遍，這裏什麽都沒有，既然什麽都沒有，又怎麽會有人和我說話？如果沒有人，那麽和我說話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啊？
04
這一驚嚇，我頓時清醒了一些，可是這清醒也隻維持了一小會兒，我再次陷入混沌的狀態，我感覺自己連呼吸都變得很微弱。
到底過了多久？
為什麽還沒有人找到這裏來？
小辰，為什麽還沒來救我？
我的呼吸越來越微弱，意識開始渙散。
我真的要死在這裏了嗎？
“哢嗒——”
終於，在就要徹底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我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天籟之聲。
那是鐵門被人打開的聲音。
有光照了進來，我感覺有人將我從冰冷的地麵上拉起來，拉進一個懷抱。那是一個很溫暖的懷抱，那氣息並不屬於小辰，我使出全部力氣將眼睛睜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因為常年臥病而蒼白的臉，他的眼眸很黑，他的神色很擔憂，那個像是泰山崩於眼前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少年，此時分明擔憂極了，甚至從他的瞳孔深處，我看到了一絲害怕和焦急。
我想告訴他我沒事，你找到我，我就沒事了。
可是什麽都沒能說出口，我就陷入了沉睡。
不是小辰，找到我的不是小辰。
就像那天在樓頂抓住快要墜樓的我的人不是小辰一樣，這一次在我瀕臨死亡之時，找到我，將我從死神手裏奪回來的，依然不是小辰。
顧言汐，他第二次將我的生命握在了掌心。
像是經曆了一段漫長的旅程，我在漆黑的世界裏走了好久好久，看到一個穿著深藍色衣服的女人，她是這漆黑世界裏唯一的光亮，她往前走著，在我快要看不到她的時候，她又停了下來，可是等我快要追到她的時候，她又繼續往前走去，像是等著我去追上她，像是故意引我向前走。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漆黑無聲的世界，沒有任何景物讓我參照，唯一能做的，就是跟著那個深藍色的身影往前走。
終於，我的視野裏出現了除了那深藍色之外的光芒，我下意識地奔跑起來，而就在那光芒越來越亮的時候，那團深藍色的光卻開始消失。
“別走！”我驚叫一聲，同時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
然而我什麽都沒有抓到，接著我冰冷的指尖觸碰到溫暖的手心，跟著我感覺到一雙溫暖的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茫然地看著前方，好久好久，我才慢慢地拉回思緒，我轉動眼珠，看到握著我手腕的是一隻幹淨修長的手，我順著手臂一路看過去，目光最終落在了一個人的臉上。
“顧言汐？”我愣了一下，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不明白為什麽他會在這裏。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忽然意識到我應該奇怪的不是為什麽顧言汐會在這裏，而是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是顧家別墅的閣樓。
“我怎麽在這裏？”我記得我去找顧言汐和小辰，後來……
對了！後來我被關進一個小黑屋裏，在感覺自己快死的時候，有人救了我。我當時費勁全部力氣，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顧言汐。
“你救了我。”我一下子從**爬起來，撲過去用力抱了他一下，“你簡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而且你還救了我兩次！”
“嗯，隻是碰巧而已。”他幹咳兩聲，像是有些不自在。
嘖嘖，真是個不坦率的家夥，明明我記得當時他的表情很焦急很擔憂。
“反正謝謝你了。”我鬆了一口氣，走到窗戶邊，這才發現此刻是晚上。
“對了，小辰呢？”我忽然想起來，小辰知不知道我在這裏啊？他會不會還在到處找我？
顧言汐目光一閃，我感覺他似乎有點不高興。他淡淡地說：“我怎麽知道他在哪裏。”
“糟糕，我睡了多久了？”我心裏有些著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個房間裏關了多久才被顧言汐救出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多久，要是小辰不知道我的情況，該多著急啊。
“不知道。”顧言汐的表情雖然沒有變，但是我感覺他似乎生氣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生氣，不過眼下我更加關心小辰會不會著急。我穿上鞋，擰開門把手跑了出去。
“夏小姐，你要去哪裏？”永遠神出鬼沒的管家突然鑽出來，攔在了我麵前。
“我要回家。”我焦急地說。
管家愣了一下說：“可是現在已經深夜兩點了，夏小姐要回去，我建議等天亮了再走。”
“已經這麽晚了嗎？”我原以為現在頂多八九點，還能坐公交車回家，沒想到已經這麽晚了，“那今天星期幾？”
“今天星期五，哦，過了淩晨，現在是星期六了。”管家微笑著說。
星期六了！我被鎖進小黑屋那天是星期三，連那天算在內，竟然過去整整三天了！
怪不得我會餓到神誌不清，怪不得我覺得那個小黑屋裏的空氣會變得稀薄。
“夏小姐回去休息吧，你現在回家，家裏也沒人在的。”管家說。
“沒人？有人啊，小辰在家啊。”我一頭霧水地說。
管家笑了笑說：“你說的小辰，他也在這裏，現在已經休息了。”
“你是說小辰也在這裏？他知道我沒事了？”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管家。
管家點點頭說：“是的，今天早上少爺帶你回來時，小辰是跟他一起過來的。”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和管家道了聲晚安，重新回了閣樓。顧言汐還坐在那裏，甚至姿勢都沒有變一下。
“小辰就在這裏，你怎麽不告訴我？”我不解地問道，“害得我白擔心一場。”
“是你在讓別人擔心，而不是你去擔心別人吧。”顧言汐涼涼地說，“小辰小辰，他就那麽重要嗎？明明自己才撿回一條小命，剛一清醒，你想到的就隻有一個夏染辰嗎？”
“可是……”我想說點什麽，卻被他打斷了，“應該是他擔心你！無法保護好妹妹的哥哥，算什麽哥哥！”
“喂！你到底在發什麽脾氣啊！”我被他最後一句話惹惱了，“會出現這種意外，又不是小辰的錯，他肯定也在找我，肯定也很著急啊！我想第一時間讓他知道我沒事，我平安了，有什麽不對？”
“那你有沒有想過，除了他，還有人也會著急。”他說著站起身，徑直走出閣樓，反手“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我盯著那扇門，關門聲震得我腦袋發麻。
還有人也會著急？顧言汐說的不會是他自己吧？顧言汐，他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05
不知道是因為睡夠了，還是因為顧言汐的緣故，我怎麽都睡不著了，腦海中浮現的全是他生氣的樣子，還有他摔門而去的背影。
他是不是喜歡我啊？我絞盡腦汁地想，除了這個理由，我實在想不出別的解釋了。可是這怎麽可能呢？我們才認識多久啊，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個月而已。這一個月裏，我們見麵的次數都數得過來，對彼此也不夠了解，他怎麽可能莫名其妙地喜歡上我呢？
一定是我想多了。
對，一定是這樣！
我說服自己相信這個解釋，但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卻一直平靜不下來，好像有一把火在燒我的心，讓我口幹舌燥，很不舒服。
我掀開被子下了床，推開門走了出去，順著走廊一路往前走。我記得經過一個拐角處，再走一點就能看到一個大大的房間，那裏放著一架鋼琴，還有一排書架，中秋那天我睡不著，就是在那裏看到彈鋼琴的顧言汐的。
不過我現在並不是要找鋼琴，我是要找水喝。
我沒有進琴房，而是順著記憶中的路線走向客廳。
好在這次沒有迷路，我順利地找到了客廳，我摸索著擰開一盞小燈，在燈亮起來的一瞬間，我嚇了一大跳。
客廳裏竟然坐著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小辰，他見燈亮了，飛快地回過頭來。那一瞬間，我看到一點晶亮的東西自他的眼角滑落。我錯愕地看著他。
他琥珀色的眼眸濕漉漉的，他竟然在哭！
“小辰？”我輕輕喊了他一聲，被他的樣子驚得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你怎麽了？我沒事啊，我這不是沒事了嗎？”
他猛地朝我撲過來，用力將我抱住。這是他第二次這麽用力地抱著我，上一次我差點從天台掉下去，他是真的被我嚇到了，我心裏滿滿都是歉意。
“對不起啊，讓你擔心了。”我把腦袋埋在他的臂彎裏，聲音有些悶悶的，“是意外啦，已經沒事了。”
“哪裏都找不到你。”他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聲音帶著一絲哽咽，“我找了很多很多地方，可是哪裏都沒有，找不到你，我害怕極了。”
“因為那個地方太隱蔽了，小辰找不到我，不是小辰的錯。”我安撫他，試圖讓他安心，“我命大，怎麽可能輕易出事呢，對不對？”
“下次我一定會找到你的，無論你在哪裏，我一定會找到你的。”他沉聲說。
“嗯，我一直相信你啊。”我輕聲說。
和小辰說了晚安，我回到閣樓，思緒越發混亂了。
小辰一直坐在客廳嗎？他一個人在黑暗中坐了多久呢？從小到大，我從未見過他哭，記得有次不小心摔斷了腿，我也沒見他掉過一滴眼淚，可是現在我竟害得他這樣擔心我。
如果那時候我沒有推開那扇鐵門就好了，如果我沒有走進去就好了。
有這麽多的如果，可是偏偏最後我還是讓他擔心了。
輾轉反側，小辰那雙琥珀色眼眸始終在眼前，揮之不去。
從小，是宋姨收養了無依無靠的我，她將原本屬於小辰的愛，分了一半給我。小辰卻從未在意過，用一整顆心全心全意地來對待我、愛護我。
有時候我總是在想，是不是我上輩子無意間做了什麽大好事，以至於這麽平凡的我這輩子能夠遇到小辰。
我一直睜著眼睛看著窗戶。
第一抹陽光照在窗子上的時候，白天徹底打敗了黑暗，夜色剝離，晨曦歸來。
我本想找顧言汐說聲再見的，管家卻告訴我顧言汐還沒有起來，於是我和管家說了一聲，就和小辰一起回家了。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課。
我回到家後泡了個澡，換了一身衣服，坐在**翻看著一本書。小辰則出去了。早上的蔬菜比較新鮮，家裏的冰箱幾乎空了，他應該是買菜去了。
“叮咚——”
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我有些困惑，這個時候會是誰啊？難道是小辰？可是他有家裏的鑰匙啊，難道他出門忘記帶鑰匙了？
我懷著滿腔疑惑，穿好拖鞋走了出去，來到大門口打開門，門外站著兩個女生，一個是洛淩，還有一個是沈如芯。
“咦，你們怎麽來了？快進來。”我連忙將她們兩個拉進來，反手關上門。
我走進廚房，熱了兩杯牛奶端到茶幾上：“現在還早，今天是周末，虧你們起得來。”
“這不是擔心你嘛。”洛淩白了我一眼，“人家沈如芯一大早給我打電話，問我你家住哪裏，我想來看看你這家夥是不是還活著，就一起來了。”
“如芯，你怎麽有洛淩家的電話號碼啊？”我隨口問了一句。
沈如芯低著頭，聽我這麽問，她飛快地抬起頭看了我一眼，說：“我和洛淩以前是校友，畢業的時候，寫過同學錄。”
“原來是這樣。”
“你沒事了吧？你不知道你不見了，顧言汐拽著我問你去哪兒了，那樣子像是要殺人。”洛淩說到這裏，猛地打了個哆嗦，像是現在想起顧言汐的眼神，還覺得膽寒似的。
我笑著說：“你怎麽說的？”
“我就告訴他，你去找他了。”洛淩理所當然地說，“然後他就跑出教室找你去了。小瑤，你還沒告訴我，你和顧言汐到底是怎麽好上的呢。你不知道吧，現在你已經成為全校女生的頭號公敵了。”
“不會吧！”我哀號一聲，“什麽好上不好上的，我們就是普通朋友。”
“不過我想起一件事，那天顧言汐轉來我們班的時候，你激動得站起來了，你還記不記得？”洛淩問我，“你是不是在顧言汐轉校之前就和他認識啊？”
“也算是認識吧。”我想了想，回答道。
“好哇，你竟然不告訴我！”洛淩笑著輕輕捶了我一下，“難怪他會這麽擔心你了。”
“朋友之間互相擔心也是正常的。”我不以為意地說。
“可是我覺得……顧言汐那個樣子，不隻是拿你當朋友。”洛淩皺著眉頭，有些遲疑地說。
“嗯，比起朋友，倒更像是喜歡你。”這時候，進門之後隻說了一兩句話的沈如芯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
我愣住了，一起愣住的還有洛淩，我和她近乎異口同聲地說：“不可能的啦！”
“為什麽不可能呢？”沈如芯的一雙眼睛很亮，她平靜地看著我，可是我感覺她的目光筆直地看進了我的心底。
為什麽不可能呢？她仿佛對著我的靈魂，輕聲地問。
是啊，為什麽不可能呢？
我不知道為什麽會下意識地否認，但是潛意識裏，我在這麽告訴自己，顧言汐不可能喜歡我，而我，也不喜歡顧言汐。
我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這麽篤定，就像是有個人很早之前在我的內心深處，用鋒利的刀子刻下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