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提了一盞燈,在永夜徐徐前行?她找不到他刻下的歸期,在塞納河畔等了很多年。春去秋來,瓊花謝盡,而他變不成你掌心的朱砂。別讓他孤獨遠行,在你笑裏淚間,請握住他遊**的影。

01

我,夏雪瑤,一個普通女生,從未想到有一天,會絞盡腦汁去思考一個問題。

洛淩和沈如芯並沒有久留,她們在小辰回來之前就離開了,留下我一個人坐在窗戶邊發呆。沈如芯的問題一直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像是我得不出一個答案,就不會消停一般。

莫名的焦躁感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我有些坐立難安。

不多時,小辰終於回來了,他提著一大堆新鮮蔬菜進了廚房,我卻仍雙手環抱著膝蓋悶悶不樂地坐在沙發上。

“怎麽了?”他將東西放好之後,從廚房裏走出來,見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輕聲詢問道。

我搖了搖頭,不想說話,心情無端變得很低落,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湧上心頭。

最近的我有點奇怪,總是對發生的事情有一種強烈的熟悉感,像是經曆的事情都是發生過很多遍的,而我隻是在不斷地重複這些事情而已。

“身體還是不舒服嗎?”他關切地問。

我再次搖搖頭,忍不住問道:“小辰,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覺?”

我感覺坐在我身邊的小辰身體僵了一下,他掩飾什麽似的笑了一下:“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小瑤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有喜歡的人嗎?不,不是的。

“小辰,你說顧言汐是不是喜歡我?”我盯著小辰的眼睛,緩緩地問。

小辰怔住了,我捕捉到了他目光裏一閃而逝的慌張。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我靜靜地等他說話。終於,他張嘴對我說:“人生有一個最大的錯覺就是,他喜歡我。”

錯覺嗎?顧言汐喜歡我這種事,隻是我的錯覺嗎?

我鬆了一口氣,失落卻在心底彌漫。

為什麽會覺得失落呢?顧言汐不喜歡我這個答案,為什麽會讓我這麽失落,甚至有些悵然若失?難道說……難道說我糾結的問題不是他喜不喜歡我,而是我喜不喜歡他?

我被腦海中忽然跳出來的這個問題嚇了一跳,我覺得自己一定是被關在小黑屋裏太久,變傻了,否則怎麽會想到這麽奇怪的問題啊!

“小瑤。”小辰輕輕按住了我的肩膀,他說,“我們回去一趟吧,我們很久都沒有回去了。”

“好啊。”我飛快地點了點頭。

我想我需要冷靜一下。

吃過午飯,我和小辰就關好門窗,坐公交車去了車站。

宋姨的家在一個比較偏僻的山村,到那裏的車每天隻有一班,不過也因為是小地方,所以每次車上都隻有零星幾個人而已。我們的車是下午兩點半出發的,我們在車站等了一會兒,車終於來了。

上了車之後我才發現,今天這班車竟然隻有我和小辰兩個人。

“睡一會兒吧,到了我喊你。”小辰柔聲對我說。

我點點頭,拿出U型枕套在脖子上。

車子從市中心開過,在路過一個十字落口的時候,我的腦海裏似乎有什麽熟悉的東西一閃而過。我下意識地探身朝窗外看去,那裏人來人往,怎麽看都隻是一個普通的十字路口而已。

是錯覺吧,嗯,一定也隻是我的錯覺而已!

我收回視線,在座位上坐好。漸漸地,眼皮開始發沉,我閉上眼睛,不多時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迷糊間,似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就是剛剛那個十字路口,我記得那個路口站著一個拿著氫氣球的花臉小醜。

我不是應該在去宋姨家的大巴車上嗎?我記得自己睡著了,然後呢?然後好像有人叫醒了我。不,不對,叫醒我,我現在也應該是在大巴車上,不會忽然跑到這裏來的。

難道我還在做夢嗎?

我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臉,原本以為不會疼的,這一捏卻疼得我齜牙咧嘴,眼淚都要下來了。

不是夢,夢裏應該不會感覺到疼。

我往前走了幾步,十字路口的電子屏幕正在播放德芙巧克力的廣告,屏幕右上方有一口圓形大鍾,顯示現在是下午一點半。

我隱隱覺得不對,我和小辰坐的那班車是兩點半發車的,怎麽回事?

我忽然混亂了,分不清現在是真實的,還是和小辰坐上大巴回老家才是真實的,因為這兩個世界無法重合起來,時間完全對不上!

就在我糾結時間問題時,另一件讓我更加恐懼的事情發生了。有個阿姨拿著報紙從我身邊路過,我不知道自己的視力為什麽這麽好,好到輕而易舉地看到了報紙上的日期——農曆八月十五,中秋節。

我連忙追上去,拉住那個阿姨問:“阿姨,這是今天的報紙嗎?今天是八月十五?”

“是啊,小姑娘,今天是中秋節,要回家和家人團聚哦。”阿姨笑著說,然後拿著報紙從我麵前走開了。

今天是八月十五?

不、不對,今天怎麽會是八月十五呢?今天離八月十五起碼過去了一個月!

這是怎麽回事?

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陷入了恐慌,喃喃念叨著:“別開玩笑了,快讓我醒來吧,這一定是個夢,這一定隻是個夢。”

“不是夢哦。”忽然有人湊到我耳邊說了這麽一句話。

我心頭大震,嚇得驚叫起來,狼狽地往後退了兩步。倉促之間,我的腳似乎絆到了什麽東西。我低頭一看,那是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它有一雙銀白色的眼睛,看著我的時候,像在微笑。

“小心,別摔倒了啊。”剛剛出現在我耳邊的聲音再一次響起,跟著一隻手牢牢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回過頭,看到了一雙冰藍色的眼眸。

站在我麵前的是一個十分漂亮的男人,他的皮膚非常白,冰藍色的眼眸讓人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人類,因為人類不會有那樣一雙純粹剔透得像是最幹淨的水晶做成的眼睛。

他穿著一身雪白的禮服,頭上戴著一頂白色的禮帽,渾身纖塵不染,像是從冰雪世界走出來的雪國妖精一樣。

02

“你是誰?”我下意識地問,“你是妖精嗎?”

他衝我友善地笑了笑,很坦率地說:“我是青丘國的妖精,你叫我阿九就好。”

阿九?青丘國?

“你不會是九尾狐吧?”我的腦海裏浮現出小辰記錄在筆記本上的有關九尾狐的內容。

不會吧,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九尾狐嗎?

不過筆記本上記著九尾狐能夠穿梭時空,能夠更改人的記憶,我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會不會就是這個叫阿九的妖精幹的,不然我怎麽會莫名其妙地回到一個月前呢?

“猜對啦。”他笑了起來,露出一對尖尖的小虎牙,“你怕不怕?我是妖怪呢。”

“我不怕你。”麵對這麽漂亮的妖精,任何人都生不出懼怕的情緒吧,“是你將我帶到這裏來的嗎?九尾狐有控製時空的能力,是這樣嗎?”

“看樣子你知道得不少啊。”他有些意外,“不錯,是我帶你來這裏的——或許這麽說才正確,不是我帶你來這裏的,是我將時間逆轉了一個月,讓一切回到一個月前才對,你仔細想一想,一個月前的現在,你在哪裏,在做什麽?”

“一個月前的現在?”

我靜下心來,仔細回想了一下,中秋節是個特別的日子,那天的事情,應該很容易記起來才對。

對了,那天是周六,小辰接到宋姨的電話回家了,我一覺睡過頭,然後起來吃了早餐,再接著我想吃蛋撻,我以為隻是買個蛋撻,應該不會迷路,就出了門,但是後來我迷路了。

“啊!”我想起來了,是了,我迷路了,在馬路上走了很久,穿過了好多十字路口,下午一點半,我應該還在馬路上到處走,我雖然不確定那時候我是不是在這裏,不過我肯定是在大街上走動的。

“想起來了吧。”阿九的聲音裏帶著笑意,“你迷路了,下午一點半,你到了這個十字路口。”

“這個十字路口有什麽問題嗎?”我不太明白,“還有,為什麽要帶我到這裏來,你認識我嗎?”

“我當然認識你。”他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奇怪的光芒,“而且認識你很多很多年了。”

“很多很多年是多久?”我不明白,“我才十八歲呢。”

“比十八年更久。”他說,“其實我也記不清自己是什麽時候認識你的。”

“好吧,我就不糾結這個問題了,反正你說的我也聽不懂。我就好奇一點,你為什麽要把時間撥回到一個月前呢?”我十分不明白這一點,他讓我回到一個月前到底是因為什麽。

“我想讓你記起來。”他的表情忽然變得認真起來,“小瑤,我想讓你想起一些事情,而要讓你想起那些已經被覆蓋的記憶,隻有讓你再經曆一次曾經發生的事情。”

“被覆蓋的記憶?”我抓住他話裏的重點,“什麽意思,從中秋節開始,那一個月裏麵,我忘記過什麽重要的事情嗎?被覆蓋的記憶是怎麽回事?”

“你既然知道九尾狐,那就應該知道九尾狐除了能夠穿梭時空,還能更改人的記憶。但是,小瑤,你要記住一點,有時候記憶並不可靠,記憶會出錯,但感覺是不會出錯的。”

我猛地一驚。

記憶會出錯,但是感覺不會出錯?

在什麽時候我也曾這麽想過呢?

有時候感覺比記憶來得更加可靠。

我想起來了!是被關進小黑屋裏的時候,我在黑暗中,在缺氧的狀態下想到的。那時候黑暗中有個女人的聲音在跟我說話,她說了什麽呢……

“走吧,你該出發了。”阿九輕聲說。

“我要去哪裏?”我茫然地看著他。

“去找顧言汐啊。”阿九笑著說。

“可是我迷路了,而且我也不記得他家在哪兒啊。”一個月前,我是迷路之後嗅到香味,跟著那個味道才遇見顧言汐的,“而且按照時間算,我現在還不認識顧言汐呢。”

“走吧,我帶你去。”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然後抬腳往前走去。

我連忙跟上去。

跟在阿九後麵走了好長一段路,七拐八繞的,終於在我累得快要走不動的時候,顧家別墅出現在了視野裏。

“謝謝你啊。”我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阿九竟然不見了。

妖精都是這樣神出鬼沒的嗎?我默默地吐槽了一句。

我調整了一下心情,深呼吸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麽,想到馬上要見到顧言汐,我竟然有些緊張。

我往前走了幾步,白色的木柵欄裏麵長滿開得正盛的薔薇花,按照我一個月前的記憶,顧言汐應該坐在別墅外麵的藤椅上,然而當我的目光透過薔薇花望進去的時候,卻並沒有看到顧言汐。

碧綠的草坪上空****的,顧言汐並不在這裏。

我愣了一下,這是怎麽回事,這和記憶裏的完全不一樣啊,是我記錯了嗎?可是不應該啊,我到現在還能輕鬆地記起來,那天我應該是餓極了,貓著腰走進去,打算偷偷端一盤點心吃的,卻被顧言汐抓了現場。

我記得他在抓住我之後,跟我說了一句話,他說:“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再接著是我被他家保鏢扣留了,晚上的時候我睡不著覺,被鋼琴聲吸引,推開琴房的門,看到一個與白天冷漠的顧言汐完全不一樣的顧言汐,我們還一起看月亮。這些細節,我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一頭霧水、滿心困惑地走了進去。別墅的門緊閉著,我試著敲了敲,卻沒有人回應我。

奇怪,顧家的人呢?陳管家和那個侍女呢?

我圍著別墅繞了一圈,來到有落地窗的餐廳外。我透過窗戶看進去,可以看到裏麵一塵不染,但是空****的,根本沒有人。

我繼續圍著別墅走,最後停在了別墅後麵那個被廢棄的小小的倉庫邊。

我聽到裏麵有動靜,放輕腳步走過去。倉庫的門被鎖上了,我湊過去,透過門縫朝裏麵看。

昏暗的倉庫裏麵,隻有透過門縫的陽光在裏麵映出一點亮光,而這一點光亮,足以讓我看清裏麵的東西了。

我倒吸一口氣,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因為我害怕不這麽做,我就會驚叫出聲。

03

“顧言汐!”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用力推了推門,可是倉庫的門被鐵鏈子鎖著,我一時間竟然推不開。

“顧言汐,你聽得到我說話嗎?”我一邊用力推門,一邊壓低聲音喊道。

之前靠近門縫看進去,我看到了讓我心顫的一幕。

顧言汐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襯衫,襯衫上麵遍布傷痕,血染紅了襯衫,而他的臉上也不知道是傷到了,還是染了別的地方的血,看上去非常可怖。而現在天已經很涼了,隻穿這麽一點衣服,就算沒有受傷,這麽一直靠坐在陰冷的角落裏,身體也會吃不消的,而且他的身體本身就很虛弱。

“顧言汐,你等著,我想辦法救你出來!”我環顧四周,試圖找出工具將門打開,“你還清醒著嗎?顧言汐,你聽得到我說話,就回應我一聲啊!”

“你是什麽人?”顧言汐虛弱的聲音傳來。

我鬆了一口氣,他還清醒著,這就好。

“我是夏雪瑤,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來救你了。”目光瞥到旁邊有把斧頭,我急忙跑過去撿起來,“你讓開一點,我現在把門砸開!”

“你很吵。”他有氣無力地說,“你吵醒我了。”

“就是要吵醒你,你不能睡在那裏,會凍壞的。”我說著,掄起斧頭朝倉庫門砸去,好在倉庫門已經開始腐朽了,我一斧頭下去,門板上就出現了一個洞。

陽光透過那個洞一下子照了進去,我聽到顧言汐“啊”了一聲,跟著我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我頓時緊張起來,該不會是門板的碎屑傷到了他吧?

我拎著斧頭湊近那個洞口,看到顧言汐抬著手臂擋著自己的眼睛。

“怎麽了?我傷到你了嗎?”我慌了神,“你沒事吧?”

他把手緩緩放了下來。他似乎有些害怕光,大概是因為在黑暗中待得久了,突見陽光,一時間覺得刺眼。

他怔怔地看著我,他看得很仔細,像是要將我的樣子仔仔細細地刻進腦海裏一樣。

“你沒事吧?”我將手從洞口伸進去,拍了拍他的臉,“喂,聽得到我說話嗎?”

“我當然聽得到。”他拍開我的手,有些別扭地偏過頭去,說,“快開門,讓我出去啊。”

“你等著。”我抽出手來,拿著斧頭繼續用力地砸門,不多時,倉庫的門就被我砸了個稀巴爛。

我丟開斧頭走進去,扶起坐在地上的顧言汐:“你怎麽會受傷,誰打你了?管家呢,他去哪裏了?還有你家那些保鏢呢,都去哪裏了?”

顧言汐的目光落在我臉上,一臉茫然地說:“你怎麽知道我有管家,還有保鏢,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不是告訴你我是夏雪瑤了嗎?你在將來會認識我,我是從未來世界來的,所以我知道你的事情。”我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有滿嘴跑火車的潛質。

“未來世界?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他明顯不太好忽悠,“找借口麻煩找點靠譜的。”

“我沒騙你。”我搜腸刮肚地尋找說辭,“我真的是從未來世界來的,不然我怎麽知道你在這裏,怎麽知道你叫顧言汐?你看你之前也沒見過我,對吧?”

他想了想,點了點頭:“但這不能證明你就是未來人,而且就算你是未來人,你又是我的什麽人?你為什麽要來救我。”

這家夥怎麽變得這麽囉唆啊,我忽然好懷念之前那個話不多,泰山崩於前也不眨眼的顧言汐,不過現在的他,倒是和中秋節晚上,我在琴房裏看到的顧言汐是一樣的性格。

“因為……因為我是你未來的愛人,將來你可喜歡我了,你明白了吧!我是從未來世界來的,來救你是因為你是我重要的人,明白了嗎?”他一直看著我,讓我很有壓力,情急之下說了一個天大的謊言。

他怔住了,就這麽一直看著我,那目光像是要筆直看進我的靈魂深處。

我心想完了,這麽不靠譜的謊話,他絕對要識破了,我是不是應該和他說實話比較好呢?雖然說實話聽來更加像是天方夜譚,因為九尾狐好像比未來人更不靠譜。

他看了我好久好久,就在我以為他要狠狠地戳穿我的謊言時,他卻別扭地轉過頭去,臉上浮上一絲可疑的紅暈。

我心裏“咯噔”一下,不是吧,這個比未來人更不靠譜的謊話,他竟然相信了?

“夏雪瑤是嗎?”他輕輕嘀咕了一聲,“原來我將來的愛人,竟然是這個樣子的啊。”

“喂,你有什麽不滿意的嗎?”我發現自己竟然有些心慌,為了掩飾,我說,“我就是這個樣子的,你不滿意可以不喜歡我啊。”

“哼,未來的我,眼光可真差。”他似笑非笑地說。

要不是看他傷得不輕,我真想一拳揮過去,這人怎麽這麽沒口德呢,怎麽說我剛剛都救了他吧。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管家呢?你的保鏢呢?還有你怎麽會受傷,還被關在這個倉庫裏麵?”我趁他沒有繼續追問,連忙轉移話題,反正等有機會我再慢慢跟他解釋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顧言汐的表情驀地一冷,我感覺周圍的溫度似乎立刻下降了十攝氏度。嘖嘖,果然顧言汐還是顧言汐,骨子裏透出來的冷意是不會改變的。

他傷得不輕,不過好在都是皮外傷,沒有傷筋動骨。他帶著我回到別墅那邊,將剛剛我用來砸門的斧頭拿在手上,走到落地窗前用力砸了下去,“哐當”一下,一整塊玻璃瞬間碎成無數碎片,散落一地。

他握著斧頭帶著我走進別墅,最後在別墅的一個房間裏找到了還在昏睡的管家以及眾保鏢。

“怎麽會這樣?”顧言汐到底惹了什麽人,竟然能夠讓這些人毫發無傷地昏睡在這裏,這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有一個奇怪的女人忽然闖進來。”顧言汐回憶道,“是三天前,她跑來找一個叫芷梨的人,我說這裏沒有叫芷梨的,她不信,我讓她離開,她忽然很生氣。”

“芷梨?”我總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似乎在什麽地方聽過,“所以是那個找芷梨的女人把你打成這樣的?”

一股無名火在心底燒起來,太過分了,竟然敢傷害我的朋友,簡直不能原諒!

“別讓我遇到她,遇到她我一定狠狠揍她。”我握著拳,咬牙切齒地說。

“喂,你的樣子很猙獰。”顧言汐忍不住笑著說,“看上去就像個母夜叉。”

“你才是母夜叉!”我怒了,雙手叉腰喝道,“有你這麽形容救命恩人的嗎?”

“我怎麽不知道我還有個救命恩人啊?”他毫不在意地看著我說。

“你這麽快就失憶了嗎?剛剛我從倉庫裏救出來的是鬼嗎?”這人真是……

他不理我,走到管家身邊,查看了一下,發現管家並沒有受傷,神色頓時變得輕鬆起來。

“你應該處理一下傷口吧,要去醫院嗎?”他渾身都是傷,我有些不放心。

“不用去醫院,管家還沒醒,你來幫我清理傷口吧。”他說。

“啊?”我被他這句話嚇到了,正想說什麽,他已經轉身走開了。

我在客廳坐了一會兒,他很快出來了,已經洗過澡,身上裹著浴袍,頭發還在滴著水。

“喂,你不會真要我幫你包紮傷口吧?”

“反正你是我未來的愛人,幫我包紮傷口又有什麽問題?”他斜眼看我,眼神裏帶著一絲挑釁。

“包紮就包紮!”

我拿著沾了碘酒的棉簽幫他擦拭後背的傷口,我發現他後背上有一些傷疤,因為時間太久,已經開始變淡了。顧家的大少爺怎麽會弄得一身傷呢?

我將這個疑問咽下肚,發現自己有點緊張,手都在輕輕顫抖。他脫掉了上衣,因為生病的緣故,身形清瘦修長,讓我臉紅心跳,眼睛完全不知道該往哪裏看。

好不容易包紮好了,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與此同時,我聽到顧言汐也鬆了一口氣,看樣子剛剛緊張的人不止我一個啊。

04

管家是在傍晚的時候醒來的,他對我表達了十二分的謝意,非常熱情地留我做客。

我想著那個奇怪的女人也許會出現,所以答應了管家的邀請。睡到半夜,我聽到了一陣鋼琴聲,應該是顧言汐在彈鋼琴。

我下了床,順著走廊往前走,我知道琴房就在前麵拐角處的第一個房間。

我推開門,果然是記憶裏的琴房。正是半夜,落地窗開著,半透明的紗幔被風吹得卷起來。顧言汐藏在紗幔後麵。

今天是中秋節,窗外的月亮圓圓的,是全家人團圓的日子。

“大半夜不睡覺,你來這裏做什麽?”顧言汐手沒停,他一心二用,一邊彈琴一邊跟我說話。

“睡不著覺,聽到你彈鋼琴就過來了。你有心事嗎?曲子有種憂傷的感覺。”我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今天是中秋節,你怎麽一個人過啊?”

“怎麽是一個人呢?你在這裏啊。”他輕聲說。

不知道是琴聲太美,還是他的聲音太輕柔,交織在一起,竟然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他說“你在這裏啊”的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羽毛輕輕地拂過一般,有種又暖又麻的感覺從心底浮上來。

我曾經一直在想,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什麽樣的感覺,到底要怎樣才算是喜歡上了一個人?我以為要一起經曆一些驚心動魄的事情,可我沒有想過原來有時候,一句話,一個表情,甚至是一個動作,都可以讓人輕而易舉地喜歡上一個人。

喜歡總是很簡單,相守總是太艱難。

腦海裏驀地浮現這麽一句話來。

“我以為今年中秋節還是我一個人過。”他的聲音很低很低,那輕微的顫動,仿佛與我的心跳形成了共鳴,“你挑這一天來到這裏,是為了陪我過最後一個中秋節嗎?”

最後一個中秋節?

他將腦袋擱在我的肩膀上,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他說:“如果你真的是未來人那該多好,如果我可以活很久很久,那樣就能在未來遇見你了,未來喜歡的人是你這個家夥,似乎也不壞。”

“你當然可以活很久啊。”我知道他身體不好,但是我不知道不好到了什麽程度,“你到底得了什麽病?”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輕聲說:“這裏,醫生說我的心髒有問題,我活不過十九歲。”

“他騙你的!”我搶著說,“那個醫生騙你的,你不但可以活到十九歲,還有二十九,三十九,一直到九十九都好好的。我是從未來世界來的人,你要相信我的話。”

“嗯,如果是你……”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低頭看了一眼,原來他睡著了。

“真是的,難得的中秋節,還指望你陪我看會兒月亮呢。”我仰頭看向窗外。

風卷著紗幔,一絲涼爽的東西落在我的臉上,我愣了一下,皎潔的月光裏,有白色的東西紛飛而來。

那是什麽?

我很快就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了。

那是雪花,在中秋節,桂花飄香的時節,天空居然飄雪了。

接著我就看到一個人踏著紛飛的雪花緩緩朝這邊來了。

我心中警鈴大作,這個女人會不會就是顧言汐說的那個奇怪的女人?

近了,更近了,近到我可以看清她的臉了。

“咦?”我十分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越走越近的女人,“沈如芯?”

我驚呼出聲,這個女人的臉和沈如芯的臉一模一樣!不過也有區別,相比懦弱膽小的沈如芯,這個女人看上去十分霸道,而且也成熟很多,她就像是長大了的沈如芯!

這是怎麽回事?襲擊顧言汐的人,就是沈如芯嗎?

“嗬,你還記得我啊,芷梨。”她在落地窗外站定。

風卷著雪花和她寬大的裙擺一同掃過我的臉,有點疼。

“芷梨?你糊塗了啊,我是夏雪瑤。”我想起之前顧言汐說,那個女人跑來問她芷梨的下落,看樣子她就是那個襲擊顧言汐的女人。

“糊塗的不是我,是你,你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沈如芯冷眼看著我,“芷梨,你可真讓我好找,我找你找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裏。”

“我雖然不知道你說的芷梨是誰,不過你為什麽知道芷梨在這裏?”我記得顧言汐告訴過我,這個女人是三天前來的這裏,可是顧言汐說他根本不認識什麽芷梨,那她怎麽知道,找到了顧言汐,就能找到芷梨呢?

“因為我發現顧言汐的身上有你留下的記號,他對你而言,一定是特別的。”她冷冷地說道,“看樣子,我猜得不錯。”

“什麽記號?”我追問道。

“別想轉移話題,芷梨,現在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你把東西給我,我保證離你遠遠的。”她冷哼道,“你最好想清楚!”

“可是我不是你要找的芷梨,我也不知道你想要什麽東西。”我看著眼前這個和沈如芯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心裏有些困惑,“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的老朋友啊,真傷心,你不是知道我叫如芯嗎?”她似笑非笑地說,然後從外麵走了進來。

“可是你和我認識的如芯,不是一個人。”雖然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但是我肯定她和那個沈如芯不是同一個人,雖然有一樣的長相、一樣的名字,可是她們給我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有時候,感覺比記憶更加可靠。

“所以你要找的芷梨,可能隻是跟我長得一樣,但絕對不會是我。”我不是什麽芷梨,我是夏雪瑤。

“沒關係,我有時間跟你慢慢耗。”她說著,忽然伸手揪住我的衣領,將我狠狠拋了出去。我的後背砸在牆壁上,肚子裏翻江倒海,像是五髒六腑都撞得移位了。

“說話就說話,你動手做什麽!”我很惱火,可我更惱的是我竟然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在麵對壓倒性的力量壓製時,我就像是一隻弱小的螞蟻一樣,毫無還手之力。

“因為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把鑰匙給我,我就不打你了。”她在我麵前蹲下身,一把揪住我的衣領,她的臉近在咫尺,我從她的眼底看到了濃濃的怒氣。

“鑰匙?”我反問她,“你找芷梨,是想要一把鑰匙?”

“沒錯,一把鑰匙。”她給了我肯定的答案,“怎麽樣,有印象了嗎?”

“放開她!”顧言汐的聲音從如芯的背後傳來。

我心裏暗道一聲不好,正想要顧言汐快點跑,如芯已經飛快地鬆開我,一瞬間就跑到了顧言汐的身後。

“你這個……”我又急又氣,“你裝死不好嗎,為什麽要清醒過來!”

“笨蛋,當然是要保護你啊。”他說得理所當然,可是他現在明明被如芯挾持著,但他的神態和語氣一點也不慌張。他明明身陷危險之中,卻從容不迫地說要保護我。

眼圈驀地一熱,心裏堵得厲害,我說:“笨死了,顧言汐你這個大笨蛋,真是笨死了!”

“是啊,不笨我怎麽可能會喜歡你呢?”他麵帶笑容地說。

05

他的笑容還在嘴邊沒有消失,下一秒,他就像一隻玩偶般,被狠狠地丟了出去。

像是有什麽東西蘇醒了,我躺在地上,看到了一個穿著深藍色衣服的女子,我不知道她從哪裏來,她就像是憑空出現在這裏一樣。

她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我發現她有一張跟我一模一樣的臉,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她的額頭上有一個紅色的印記,她的眼珠是紅色的,她的嘴唇與眼珠一樣紅,這讓她看上去十分暴戾,仿佛一個眼神就能殺人於無形。

她就是芷梨嗎?

“嘖嘖,你真的很喜歡那孩子啊。”如芯嘲諷似的說,“我記得你說過,不會再喜歡上任何人,怎麽,自己說的話也不算數了嗎?”

“閉嘴!”一聲低喝,芷梨瞬間來到如芯麵前,死死地盯著她。

她背對著我,我隻看到她肅殺的背影,還有如芯漸漸扭曲的臉,我看不到芷梨現在是怎樣的表情。

“看樣子當年揍得你還不夠慘。”芷梨的聲音冷如冰,“我警告你離這兩個孩子遠一點,而且我是不可能讓你得到鑰匙的,因為連我自己都不記得鑰匙放在哪裏了。”

“我總有辦法讓你想起來的!”如芯還在嘴硬,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臉上,詭異地笑了笑,“芷梨,我們會再見麵的。”

她說完,化作無數飄落的雪花,然後一陣狂風卷著雪花飄出窗外,在月色下,那雪花最終凝聚成人形,再然後,那人形又消散了。

四周死一般寂靜,我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芷梨站在原地,好一會兒她才緩緩地朝顧言汐走去。她扶起顧言汐,眼神帶著一絲愧疚與憐憫,喃喃地道:“果然,無論是誰,隻要有了愛,就會生出不幸。”

她輕輕擦掉顧言汐唇角的血漬,然後一步一步地朝我走來。她跪坐在我麵前,輕輕地將我擁進懷裏,手一下一下溫柔地拂過我的頭發。

“不要愛上任何人,雪瑤,你要記住,好好地記住,你不喜歡顧言汐,現在不喜歡,將來也不會喜歡,記在心裏麵。”她說著,低頭在我額頭上留下一個吻。她的唇像是火一樣,燙得我心裏也像是燃起了一把火。

“不喜歡,就不會讓他受到傷害;不喜歡,他就不會因為你而遭遇危險。我會讓一切回到命運的十字路口,從那裏到這裏的這一段時間,我會讓它從頭來過,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隻有這樣才能救顧言汐,隻有讓時間倒流,才能挽回逝去的生命。你要記好了,你不喜歡顧言汐,你的喜歡,會讓他死在你麵前的。”

我想開口說話,卻無法張口,隻能任由她抱起我,緩緩地走出這棟別墅。

我努力地回頭,想要再看一眼顧言汐,我想確認他好不好,我隻是想再看他一眼。

可是我什麽都看不到。

不行,不確認他好好地活著,我不會放心的。這種想法深入骨髓,怎麽都揮散不去。我忽然想起那時候,顧言汐因為救我而發病,我明明答應了小辰不再和他來往,卻忍不住想去確認他好不好。

那時候的心情和現在的心情重合了起來。

原來有些東西,是不會因為記憶的消失而消失的。

有一種東西,無論記憶被抹去多少遍,無論時間的指針逆轉過多少遍,它都不會被磨滅,它一旦出現就不會輕易消散,因為那會變成一種本能,一種直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阿九帶我回到一個月前的緣故,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站在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時,那些被芷梨奪走的回憶重新回到了我的腦海中。

芷梨逆轉了時空,讓我回到了這個十字路口。那時候明明芷梨讓我選擇另一條路,可我還是走向了通往顧言汐家的那條路。

原來並不是迷路過去的,而是我的本能,我想去確定他是不是活著,是不是好好的,所以在芷梨已經抹去我的記憶之後,我仍然踏上了相同的路。

我不知道我和他的初見竟然是那樣的,我不知道我的一句謊話會成為真實,我騙他說我是來自未來世界的愛人,他沒有當真,我卻當了真。

“找回來了嗎?對你來說,這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吧。”阿九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原來是這樣嗎,原來那個小醜是阿九偽裝的。

“你一直在這裏等我嗎?”我問他,“你等了多久?”

“沒多久。”他淡淡地說。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我拿下阿九頭上的小醜麵罩,“芷梨和你一樣也是狐狸嗎?”

“是啊,她本來是青丘國的大妖精,她控製時空的能力,是我們九尾一族裏最好的。”阿九說著笑了起來,“你見到她了吧,她還是個少女的時候,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嗯,我見到了。”我說,“怪不得如芯會以為我是芷梨,原來我們長得一樣。”

“你想問我的,就隻有這個嗎?”他站在原地,微笑地看著我。

“顧言汐是不是也被抹去這段記憶了?他不會記得他喜歡我這件事,也不會記得我們真正第一次見麵的情景。”心裏莫名地很悲傷,這種明明發生過卻要當作沒有發生的感覺,真的糟糕透了。

“是,他並不記得這一段,他記得的第一次見麵,隻是你誤入他家花園,被他逮了個正著。”阿九淡淡地說。

“可是他說,他似乎曾經見過我。”我有些不死心地說。

阿九衝我笑了,他說:“還記得我說的話嗎?有時候感覺比回憶更加真實,他不會記得那些事情,可那種感覺是抹不去的。”

我想起他說“我是不是在什麽地方見過你”。

他明明什麽都不記得,就像我,明明不該再走那條路,但最後我們誰都沒有按照芷梨說的去做。

我去見了顧言汐,應該完全不記得我的顧言汐腦海裏卻記住了一些什麽。

我忽然想起,那時候我砸開倉庫門後,透過那個洞口,他長久地看著我。是否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就將我的模樣刻進了靈魂呢?

“我現在要送你去一個月後了,準備好了嗎?”阿九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什麽情緒。

“再讓我看一看,好好看一看。”我轉過身。身為路癡的我,第一次想要牢牢地記住一個地方。我不知道芷梨會不會再一次讓時間回到這裏,但是我想要記住去往顧言汐家的那條路。

“再好好看看。”

我想記住每一個細節,將這些都刻進腦海裏,化為一種本能,這樣我就一定能夠遇見顧言汐。

隻是一次遇見,原來竟然這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