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的音樂都掩蓋不住那一瞬的衝擊, 以及尷尬。

當陶思滿懷愛意,對陸佟說我喜歡你很多年時,陸佟絲毫不覺得意外, 甚至笑了一下。他很平靜地告訴陶思, 我有女朋友,我們會一起去英國。

話音落下,寸頭男立即銜著食指關節吹出一聲哨響,尖銳聲將周圍的人嚇了一跳。

他好似酷愛嘩眾取寵, 吹完哨音, 又故意拖長音調,笑嘻嘻地嚷:“滴——表白卡,車輛出站, 請扶穩坐好!”

音落, 眾人自然笑成一團。

氣氛又恢複到先前的熱烈,人人有快樂,看好戲,唯獨陶思麵色蒼白,像個離了族群庇護的小動物

燈紅酒綠的場合,繁華迷人眼目,將“深情”二字, 襯得像個笑話。

紙上談兵, 秀而不實。

陶思再不能待下去, 轉身撥開擋路的人, 隻想馬上離開這地方。溫鯉陪著她, 兩人腳步匆匆, 卻在半途被陸佟攔住。

場子裏, 燈光時明時暗, 電音壓著心跳,震顫不止。

陸佟身上有酒氣,發梢不知被哪來的水花濺濕,他抬手捋了一把,擋在溫鯉和陶思麵前說:“思思,我們能談談嗎?”

這話的意思,是想跟陶思單獨聊聊。

陶思側過頭,不看他,也不說話,手指牢牢地握著溫鯉的腕,抗拒的姿態十分明顯。

溫鯉拉著陶思向後,自己則邁近一步,與陸佟迎麵對上,聲音很靜地說:“思思不太想跟你說話,如果你還念及一點‘好朋友’間的情分,就讓她盡快離開這裏,回去休息。”

陸佟個子高,垂眸掃了溫鯉一眼,目光淡淡的,依然擋住去路不放。

溫鯉又將陶思往身後藏了藏,她挺直脊背,截在陸佟和陶思之間,繼續對陸佟說:“聽說你就要出國了,我代陶思祝你一路順風,也希望以後你不要再打擾陶思。思思不太聰明,搞不清楚,有的男生為什麽不是單身,還要對其女生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先給人曖昧的假象,然後又迎頭落一耳光。這種沒品的人和事,希望思思以後不會再遇到,陸學長一定也是這樣想的吧?”

溫鯉鮮少這樣咄咄逼人,一番話說完,她自己也有些緊張,手心裏浮了薄薄汗,

陸佟卻笑了一下,說:“小姑娘,脾氣不要這麽急,好像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溫鯉皺眉,拉著陶思向後退了一步,心想,你還算不上壞,就是有點無恥。

兩個女孩子戒備感很強,向後退,陸佟卻朝前邁了一步,笑著同溫鯉說:“小妹妹,你對我和思思的相處模式,可能不太了解。我們是好朋友,那種思想契合甚至能產生靈魂共鳴的朋友,這種等級的友誼,你有過嗎?”

陸佟居然反問了一句。

這種反問的模式,也讓溫鯉顯得有些被動。

不等溫鯉出聲,陸佟越過她的肩膀,去看被她擋在身後的陶思,眉眼之中依然帶笑,又說:“我的確有女朋友,還要跟她一起去英國,因為她是華裔,在國外生活多年,不僅可以幫助我照顧我,還可以向我提供諸多便利,這些事,是思思做不到的。我需要這樣一個女朋友,同時,也不能失去與靈魂相契合的好朋友。”

溫鯉覺得這話越聽越不對勁兒,而陸佟堪稱溫柔的攻勢,仍在繼續。

“思思,你了解我,應該知道我的感情很細膩,”陸佟盯著陶思,語速逐漸放慢,蠱惑似的,“友情和愛情對我來說同等重要。而在代表友情的那一部分裏,你是最重要,別讓我失去你,好不好?”

最後,他又將問題拋了回來。看似在給陶思選擇,實際上,所有節奏都掌控在陸佟手裏。

溫鯉發現,陸佟似乎非常擅長營造這種被動的氛圍,將對手繞進去,洗腦洗得既無恥又不動聲色。要不是她知道“卑鄙”兩個字怎麽寫,還真有可能被這人繞進去。

陶思安靜地聽陸佟說完,眼瞼顫了顫,轉頭朝他看去一眼。陸佟的目光本就在陶思身上,毫無意外的,兩人的視線猝然相撞。

夜場,光線昏昏暗暗,人影都模糊不清。

陸佟緊盯著陶思的神色,微微笑著,繼續加碼:“我女朋友很少回國,你看,今天這樣的場合,她都沒有出現,我一直在照顧的人是你。酒我幫你擋,有人欺負你,也是我出頭。思思,在國內我隻有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陶思的睫毛顫得愈發厲害,整個人似被陸佟的目光燙到,瑟縮了一下。

溫鯉以為陶思心軟,被說動了,連忙握住她的手,小聲叫她:“思思,你別——”

她想說你別昏頭,陸佟就是擺明了無恥。

陶思也在這時開口,眼睛紅紅的,對陸佟說:“學長,我年紀小,反應慢,讀書時成績也遠不如你,但是,這不代表我傻,更不代表我沒長腦子。”

酒吧的適應生從旁邊路過,陶思抬手攔了那人一下,動作很快地拿起托盤上的雞尾酒,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迎麵潑在了陸佟臉上。

這一下又快又狠,完全出乎預料,溫鯉都沒想到陶思會突然發難,表情裏寫滿驚訝。陸佟則被潑得側過臉去,眼睛被酒精刺激著,辣得睜都睜不開。

“吃著鍋裏的,還想占著碗裏的,”陶思的眼睛依舊紅著,語氣卻很凶,“你想得美!”

說完,不等話音落地,陶思反握住溫鯉的手,拉著她快速離開了頂樓的酒吧。

陶思大概怕陸佟惱羞成怒,追上來找她們的麻煩,連電梯都沒乘,走了安全通道中的步行梯。高跟鞋鞋跟尖細,落地時響聲清脆,陶思險些崴腳,她覺得煩,索性將鞋子脫下來,赤腳走路。

溫鯉見狀,也學著她的樣子,解開高跟鞋的搭扣,將鞋子提在手上。

兩人赤腳踩過打掃幹淨的步行台階,裙擺柔軟,繞著瑩白的小腿,好似蝴蝶斑斕的翅膀,長發落在肩後,發尾帶香。

離了高跟鞋的束縛,速度果然快了許多,溫鯉和陶思一口氣下了五六層樓,然後,隨便找了個出口,拐進酒店客房外的走廊。

長廊深邃,燈光亮如白晝,遍地鋪著厚重的地毯,腳趾陷在裏頭,綿軟無聲。

一陣風似的快跑,長發微微淩亂,難免狼狽。

溫鯉用手指順了順頭發,也幫陶思理了理,她們拿走廊牆壁上的鏡麵裝飾當鏡子照,照完,又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走廊裏空寂無人,沒有喧鬧,沒有電音,沒有那種看好戲似的目光,陶思緊繃的脊背逐漸放鬆下來,用抹了下額頭上的薄汗。

溫鯉一手搭在她背上,很輕地拍了拍,想安慰她,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好。

陶思轉身抱住溫鯉,在她肩膀上靠了靠,哽咽說:“鯉鯉,雖然潑了陸佟一臉的雞尾酒,出了口氣,我還是覺得好難過啊。”

怎麽會不難過呢,那是用一整個青春去喜歡的人啊。

溫鯉也覺得心酸,她摸摸陶思的頭發,輕聲說:“我都懂。”

這裏不是談心的好地方,溫鯉勸陶思跟她回家,洗個澡,睡一覺,煩惱啊難過啊,統統留到明天再說。

陶思也不知是氣得太厲害,還是節食塑形做得太過,有些低血糖,忽然頭重腳輕起來,暈暈沉沉的,險些摔倒。

溫鯉連忙去扶她,混亂間,提在手上的鞋子掉下去,落在一扇客房門前。

與此同時,緊閉的房門忽然敞開。

暖色的燈光從室內透出來,落在門前的地毯上,照亮那雙帶有水晶裝飾的細高跟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