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怎麽說一出是一出,紀謙無奈地敲著桌子:“先處理工作好嗎?今天的文件不處理完,又該積攢一大堆了,樓下運營部是不是在申請預算,再不把預算批下去,運營部長都要上來哭了。”
“他哭就哭吧,天天喊預算!”
兩人還是一副馬上要換衣服出門的姿態,紀謙指了指外麵的天空:“大清早的,誰會跑去喝酒啊?”
“也是哦!”仇法東這才反應過來,重新坐回位置上,骨碌骨碌地滾動著工作椅。
滕牧也坐回椅子上,繼續敲擊鍵盤,不知道看見什麽,英氣的眉毛緊皺著:“這群傻逼,總是想玩壟斷,一點活路那些不給小公司。”
紀謙倒是十分冷靜:“不必在意,他們如此放肆膨脹,必然會遭受壓製。”
......
仇法東掐著表看時間,一到下班時間,紀謙就被兩人拉著來酒吧,直奔位置最好的卡座。
仇法東屁股都還沒坐下,就直接喊人過來點酒,滕牧靠在一旁慢悠悠地翻著單子,還順便點了幾份小食。
紀謙回過神來時,桌上已經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酒,他隨手拿起一瓶看了一眼,Tomatin 25YO:“湯瑪丁蘇格蘭威士忌。”
他又拿起一瓶,Teeling Vintage,瞥了眼年份,1987年,到如今都三十年了,這桌上一堆的酒,沒小五十幾萬下不來,笑著低咳了兩聲:“誰付錢呢?”
聽到這話,仇法東伸手徑直指向滕牧,臉上一點害臊之意都沒有:“大哥付錢!”
滕牧踹了一腳仇法東的小腿,卻也不置可否,隻是諷笑了兩聲:“隻有這個時候才想起叫大哥。”
紀謙默默落座,低聲說道:“東哥,你好像一個酒托。”
酒托是指誘騙他人來店消費高價酒水,並從中獲取利益的人。
仇法東叫人開酒,雙手搖擺道:“喝酒嘛,就是要開心,每樣都嚐一點嘛。”他先開了瓶倒在杯中,淺嚐一口:“味道還不錯啊。”
金黃色的酒液在酒杯中搖晃,濃鬱的香草氣息,略帶一點木質甜的尾調,幾杯酒下去,紀謙話語也慢慢打開來:“其實我早就發現異常了。”
他想起這段時間齊溯時常抱著手機聊天,休息日找借口出去,總說實習有事推脫約會......
其實不僅是這段時間,他早就應該在一次次退讓中脫身而出了,隻是自己還顧著多年感情,隻要對方還未變心,就能容忍那些小小的退讓。
酒吧裏慢慢熱鬧起來,燈光迷離,五光十色,落寞的人在角落,焦躁的人在胡說,興奮的人在台上宣泄......
杯中透明的酒在遊動著,那些遲鈍著割據、細細地沉入其中,混著一點白色的微光,兀地消散。
酒過三巡,話茬也慢慢打開,紀謙苦笑道:“是我沉浸在過去,一時心軟,沒能及時抽身。”
是冗長的說不清的二十年,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
“這有什麽!”仇法東摟著紀謙的肩膀,高舉酒杯,“歡迎你重新加入我們鑽石單身團隊!”
“好兄弟,一起單身一起走!誰先脫單誰是狗!”
“來喝酒!”
什麽亂七八糟的,紀謙淺笑出聲。
他們這些年忙著創業,幾個人憑著一股勁,忙著寫代碼做架構、忙著研發、又忙著上市,還真是沒時間找對象,一個個都是單身,隻有紀謙自帶對象,如今對象也沒了。
有仇法東這個不著調的帶動,紀謙也忍不住和他們拚酒,酒入喉嚨,思緒都變得混亂起來。
仇法東喝得多,又喝得急,有些上頭,站起來時腳步虛浮,口齒不清地喊著:“廁所呢?”
滕牧抓著他往一邊走去:“這邊,你站穩點。”
“我喝酒了!你還要我站穩?”
......
有些熱,酒的熱氣在身體裏侵蝕、衝撞,紀謙靠在沙發上,單手扯開領帶,白色襯衫領口露出一點肌膚,藍色的領帶隨意掛在上麵,竟是有些風流。
在外麵喝酒的人早就看上了這卡座裏的帥哥,隻是一時間沒有看出他們是什麽關係,三個超級大帥哥在裏麵,還是風格不同的俊朗,同樣的西裝被他們穿出三種不同的風格出來。
偷看的人忍不住捏著旁邊人的胳膊低聲道:“為什麽,帥哥都是紮堆出現的,極品帥哥啊!”
同伴費勁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暗罵道:“偷偷看兩眼就好了,不要像變態一樣!”
“隔壁卡座的那幾個小帥哥也很可以啊。”
“今天晚上真是幸福。”
“隔壁是小奶狗小狼狗,年輕弟弟啊,這裏是極品啊!”
有人隻是偷偷摸摸看幾眼,但是已經有人將衣服扣子解開幾顆,端著酒杯走到紀謙麵前:“帥哥,介意和我喝一杯嗎?”
紀謙聞言抬眼看去,一位打扮精致花哨的男生站在旁邊,寬鬆的上衣,露出消瘦的鎖骨,亮晶晶的耳環在燈下搖晃,帶著年輕人特有的張揚自信。
紀謙勾唇淺笑道:“你喜歡哪一瓶酒?”
男生這才發現,他們開了一桌的好酒,笑著隨便點了一瓶:“喝這個吧。”他遞過酒杯,原以為對方會為自己倒酒。
卻不料,紀謙將他選中的那瓶酒遞給他:“這瓶酒便贈與你吧,憑你的魅力,酒吧裏有眼光的人都不會拒絕你。”
男生這才發現自己被拒絕了,但是對方既紳士又大方,清俊的眼裏都是溫和的光,極具成熟的魅力,誇了自己,還自嘲一番,男生居然找不到任何一個生氣的理由,接過酒瓶暈暈乎乎地走開。
等他回到朋友那邊,朋友們嬉皮笑臉:“怎麽你被拒絕了?”有人看著他的酒驚呼道:“這酒好像要九千多吧,他就直接送給你了嗎?”男生這才發現自己隨手點了瓶九千的酒,對方居然毫不吝嗇地送給自己,就算自己被拒絕了也沒有被朋友嘲弄。
滕牧回來時,就發現自己的酒被人帶走,一想就知道是什麽情況:“老三,我再晚點回來,這一桌的酒可就都被你送出去了。”
紀謙順手拿出手機:“來,讓我來給大哥轉個賬,謝謝大哥讓弟弟可以借花獻佛。”
滕牧笑著打趣:“你倒是上啊,反正單身。”
仇法東有些迷糊:“幹嘛了幹嘛了?我們老三又被人看上了嗎?”
“東哥,喝酒吧,你聽錯了。”
......
在一片嘈雜中,紀謙陷入了自己的靜默中,飄散的二十年時不時浮現在自己麵前,有的人或許隻能走一段路,到了時間便是一別兩寬,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去,隻是在分離時,像是一條路硬生生劈開兩半來,疼痛難忍。
隔壁桌突然鬧騰了起來,紀謙靠在沙發背上,仰著頭,半闔著眼睛,迷糊中看見有個年輕的小孩正坐在另一端,大聲控訴哭嚎:“我居然是替身!替身啊!我當了三年替身都不知道!他媽的,他居然有個白月光!白月光回來了我才知道自己是替身啊!這三年來,我不敢花他的錢,怕人覺得我圖他錢;不敢打擾對方,因為他工作很忙!不敢吃自己喜歡的東西......”
仇法東往後一看,驚歎道:“這是哪個小可憐?居然被人騙財騙色當替身。”
他感慨萬千了兩句:“嘖嘖,好慘。”
紀謙有些倦意,眯著眼看向屋頂的燈,迷離的燈光連同喧囂聲,一同往昏暗中,默默地、沉下去。
恍惚間發現,原來這裏還有和自己一樣可憐的人。
都被情所困,險些失去自己,沉溺在那些假象中,被虛幻的美好拖著往下墜落,直入深不見底的漆黑湖底。
又想起了昨日種種,那些跳動的情誼在胸口晃動不散,他睜開眼,發現自己還在酒吧裏麵。
隻聽見一道清亮的聲音傳來:“所以我趕緊連夜踹了那個傻逼渣男!不僅如此,我還拳打渣男,腳踢他的白月光,把他們都狠狠揍了一頓!”
什麽東西?紀謙有些迷糊地聽見,拳打渣男,腳踢白月光......
沒想到對麵那個小孩下一秒抹了把眼淚,把酒瓶一扔,酒瓶劃過一個微妙的弧度,落在紀謙腳邊,啪地一下砸碎來。
清脆的酒瓶迸濺聲,甚至酒水掛在紀謙的西裝褲腿上,浸濕一片。
紀謙猛然被驚醒,抬眼看過去,那個小孩單腳踩在桌子上,揮舞著雙臂大喊:“我!羊咩咩!岷江第一快樂小孩!要身材有身材,要長相有長相!在遍地飄零無一無靠的零都,都有大把的追求者!追我的人可繞申城十圈!!”
“十圈!!”
“今天晚上我就找全場最好看的人去五星級酒店開情趣房!”
小孩踩在矮桌上,張牙舞爪,露出尖尖的虎牙,笑得一臉燦爛。
紀謙看著腳邊的玻璃碎渣,還有濺到身上的酒水,在短暫的時間裏,驚魂未定中還能啞然失笑。
原來不是小可憐,而是小太陽啊......
仇法東騰地一下收回腳:“哇靠,暗器啊!”
一旁的滕牧看著對麵紀謙的慘狀,特別不厚道地悶笑出聲。
小孩那邊的朋友們還有清醒的,看見酒瓶砸過頭了,七手八腳扯著他的衣袖小聲說著些什麽。
小孩似乎非常茫然地把腿放下,站在沙發前訕訕地看向紀謙這邊,透過昏暗的燈光和不遠的距離,紀謙恍惚瞧見對方淺白色的頭發都有些耷拉起來。
他的朋友們架著喝到暈暈乎乎的小孩過來道歉,小孩頂著蓬鬆的白色頭發,歪歪扭扭地抱著酒瓶子,在一片吵鬧聲中,大聲喊道:“對不起!”
作者有話說:
今天去別的地方出差,電腦直接落人家那邊了,又開車過去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