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況下, 二之宮秀儀是不是二之宮昶其實並不重要,因為在他本人不承認的前提下,對這個看法有多少讚同的聲音就有多少反對的支持者。

因此昶是毫不慌張的。

畢竟這事的主動權在自己。

可是經過童磨的這一通操作, 他活生生被架了起來。

無論是先前鋪墊出二之宮秀儀別有用心的前奏,後又把鬼族最忌憚的無慘提出來當引子, 最後用一副空棺, 一聲譏笑,嘲諷了整個鬼族三百年的執念。

這種情況下, 二之宮昶如果不承認, 那信仰崩塌的後果自不必說。

這些看似強悍實則內心脆弱的“惡鬼”當場就能瘋掉一批。

而昶出於道義, 還是過去的情誼都不能幹看著童磨把好生生的人活活逼瘋。

所以盡管這不是他自願, 甚至是他抗拒去承認的, 但他仍是站了出來。

就像是五條悟曾說過的那樣。

二之宮昶的本性就是這樣一個會在他人需要的時候站出來的人。

這樣的人不是英雄, 什麽樣的人才算?

因此始料不及的一幕出現了。

“秀儀大人”真的回來了。

這一幕當場讓童磨打好的算盤變成了一筆爛賬, 隻是目前他還不知道。

童磨在這件事上做的最錯誤的一件事就是把真正的“秀儀”魂魄喚醒了。

在他以為二之宮昶隻是個演技不錯的“演員”的時候,越是試探,越是針對,越能感覺到那股刻在骨子裏的熟悉感。

童磨漸漸開始心驚,忍不住仔細打量對方。

哪怕外形,氣質都和記憶中那個芝蘭玉樹, 宛若清風明月的身影變得不同了, 但那種骨子裏的東西,那種能輕易俘獲人心的神韻依舊能從少年的眉宇中找到,這讓他毛骨悚然……

這算什麽?

死者複蘇?

魂魄轉生?

但是不管如何, 這個“二之宮秀儀”是真是假, 原本隻是童磨給鬼族製造的一個巨大的謊言!

隻要讓這些人相信這一代的轉生體是秀儀大人轉世, 以他對這些鬼族的了解, 他們八成幹出些喜聞樂見的傻事。

之後等事態變得有趣之後,他在冒出來拆穿這個謊言,那麽所有人的表情都會變得非常精彩。

他沒考慮過這一代轉生體的想法,因為成為鬼族名義上的領袖的好處太多,相信人性貪婪勝過一切的他不信那個年紀輕輕的少年人可以拒絕,但就算他拒絕,童磨也自有辦法把他推上去,畢竟誰知道上一任轉生體交給了這一代轉生體什麽東西?

說不定就是秀儀大人的轉生靈魂什麽的,再說了轉生體身上的秘密本來就多,這個詞兒聽起來也挺別有深意的。

為了慶祝自由,這是他給自己準備的煙花和禮物。

其實他給自己準備的禮物不止一個,但誰叫他過去的同僚們這麽難纏呢?被逼無奈,他也隻能拿出殺手鐧了!

但是萬萬沒想到——

這是遇到“真貨”了?

如果說二之宮昶之前滴水不漏的將童磨應付過去,那隻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麽現在……他表現出來的特質,就連童磨都開始不顧一切的想要從各個角度揭穿他的“虛假”。

本心上童磨是希望那個人活著的,偌大人世,沒有那樣一個瘋狂的人,世間就是死水一潭,但如果那個人活著,本性不改的童磨八成會被砍掉磨磨頭,因此他也格外不想他真的從地獄裏跑出來。

可是他的感情不管理智上兩種念頭的拉扯,而是先手優勢,推動著童磨靠近他……繼續靠近……然後狠狠看穿這副軀殼底下的人,到底是人是鬼!

“刷——”

童磨展開了扇子,能作為武器使用的對扇邊緣鋒利的可以輕易撕開活人柔韌的肌腱,露出肚腹內鮮活滋潤的內髒。

他臉上玩味的笑容逐漸失去了嘲笑的味道,那怎麽看怎麽虛偽的模樣直至此時才像是麵具一樣從他臉上掉了下來。

麵目後麵的人毫無情緒波動的雙眼在一張黑洞洞的臉上冰冷的審視著二之宮昶不放。

看似漫長的思考,其實不過是幾次思維的碰撞,外界眾人依舊在等待童磨的回答。

為什麽背叛同族?

為什麽要想方設法將二之宮秀儀這個早已死在過去的拉回來?

又是為什麽……居然真的讓他回來了?

“……”童磨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扇子,沉穩的模樣像是在思考著如何回答這些問題。

但是在他開口之前,其他人卻已經等不及了。

死人複活,還是幾百年前的死人複活!如此荒謬絕倫的發展,怎麽可能是真的!

“你究竟是誰?”

第一聲質問出現,被當做犯人質疑的人平靜回道:“二之宮昶。”

“你不是秀儀大人?”

質問的人身邊的人露出一副信仰崩潰的蠢相。

“……”二之宮昶動動手指,這個時候就很想要來把檜扇,不用多昂貴,隻要能擋住他無語的臉就行了。

雖說形勢到了這一步距離失控隻有一步之遙,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巨大的信息量摧殘的隻剩一根神經繃緊,隨時可能暴走,但你們這反應也太不鬼族,太不戰士了!

活了幾百年的牌麵呢?

全都用來吃和睡以及發呆了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他一點也不奇怪童磨這樣的家夥會揭竿而起,因為這樣的鬼族對他而言太不有趣了。

“你們希望我是,我就是。”

“你們不希望我是……”

一對姿態高貴的綠寶石雙眸掃過眾人,眼底悄無聲息的劃過一絲惡劣。

二之宮昶道:“不希望我是也改變不了我就是。”

“轟隆——”

眾多鬼族隻覺得一道天雷降下,把所有人都劈了個外焦裏嫩。

這熟悉的感覺……這時隔百年再次體會到的獨屬於秀儀大人對蠢貨的嘲諷。

啊,太懷念啦!

有人露出悵然的神色回憶起當年。

在秀儀大人接納鬼族時,不少鬼殺隊的成員都跳出來,還用惡鬼滅殺的信條試圖說服在他們看來離經叛道做出愚蠢決定的二之宮秀儀,結果……秀儀大人噴了個爽。

蠢貨,白癡,傻蛋之類不文明的詞當然不會出現在他口中,但比這更糟糕更文明更咬文嚼字的內容卻是砸了眾人一個暈頭轉向。

想也知道,那些專心修行戰鬥技巧的劍士哪裏是巧舌如簧,話術精湛的大陰陽師的對手?

失去耐心的秀儀大人把他們從頭到尾批評了個遍,噴的大家一起懷疑人生,直覺自己這些年都白活了,怎麽能心胸如此狹隘,怎麽能歧視一同拚命戰鬥過的夥伴呢?

之後連旁邊無辜的鬼族也沒放過。

因為他們之中確實有人想自殺來以死贖罪。

二之宮秀儀一個沒放過,大噴特噴,噴的不分人鬼共同在風中淩亂。

盡管已經時隔多年,這些讓人懷念的畫麵還是從腦子裏冒了出來。

沒錯,就是這個味兒!

童磨挑撥再多,也比不上已經刻進DNA裏麵的條件反射。

看到二之宮昶露出的嘲弄的眼神,個別人已經下意識低下頭去反省。

老實的不像是高大強悍的鬼族戰士,而是遇上了自己小學的班主任。

童磨眼睜睜看著鬼族之中吹起了這麽一股歪風邪氣,那熟悉的宛若智障的眼神,那老實的不敢有任何反抗的乖巧,那不論三七二十一您說的就是對的的順從……這、這特麽的就氣人了。

你們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們這些人快滾出去,別把其他人同化了!

然而沒用,一點用都沒有,隨著越來越多人回想起來,墓地之中正呈現出自**開始前所未有的安靜。

一雙雙眼睛或探究或懷疑或複雜的看著二之宮昶,但無一例外,這些人的眼底都有那麽一些似乎隨時可以爆發出驚人能量的——期待!

要不要給出回應二之宮昶之前就已經給出答案了,但他想想,也不是不行。

反正無慘的馬甲還完整,原計劃中也是自己認領秀儀馬甲的,隻不過沒想過這麽快。

【你的原計劃不是把昶和其他轉生體剝離開嗎?最好永遠保守這個秘密。】

名單精的出聲提醒了二之宮昶,他哂笑一下,無力道:“計劃趕不上變化。”

【你也有失算的時候啊?】

“不然呢?我又不是神。”

承認自己計劃中有疏漏的時候二之宮昶倒是表現的特別坦然,不過這樣的狀態維持了一瞬就垮塌下來,他捂臉哀歎。

“主要是我真的看不得女孩子哭,以及鬼族這幫人幾百年過去了,光特麽發呆,壓根不長腦子!”

“我要是不站出來,我懷疑他們會被童磨忽悠瘸了!”

【不隻是這個問題吧?】

“鬼族全員皆兵。”二之宮昶沉穩的聲音從手掌下傳來,神態不一般的冷徹,“這股力量配上任何一副頭腦都能在頃刻間爆發出可怕的力量。我原本留下他們就是給當時的人類留下一支奇兵,畢竟三百年前的世界可不太平,妖怪,詛咒,怪異橫行霸道,沒有自保之力的人類就算建國也隻是方便這些食人的邪物。”

“沒有無慘,也會有其他人跑來把人類劃入自己的領地,那樣的話,我就算毀滅一個國家其本質仍是沒有改變。”

所以他留下了鬼族,卻沒有培養出這個種族真正的“腦”。

因為從一開始他就將鬼族和人類綁定,互為犄角,共同在這殘酷的世道下掙紮求生。

“但我也不是什麽都沒做,對外有黑死牟,香奈惠和忍八麵玲瓏,童磨可以處理一些暗地裏的陰私,後勤也有珠世……這個配置在哪裏都混得開。”

但是誰能想到呢?

“幾百年前的我怎麽能想到這個時代居然變了這麽多?”

二之宮昶剛得知鬼族的處境時也是嘴角抽搐了好久。

明明是平等共處,結果隨著人族勢力的膨脹,好好的一個鬼族愣是被比他們弱小的多的人類靠數量裹挾進去了,以至於隻要操縱鬼族一方的情報就能把他們變成指哪打哪的好用的棋子。

“這事兒裏麵肯定有人類的政客在插手。”二之宮昶可以肯定,“看來鬼族的數量這些年哪怕沒有增加多少,也有人開始見不得這麽強大的一股武裝力量內部一直團結一致了。”

童磨挑這個時候搞分裂到底是私心作祟,還是公心使然?

但不管怎麽說,昶的視線確實轉向了上層,也察覺到了看似寬和的官方對那些異族的警惕。

【童磨是不可能成功的。】

二之宮昶也是這麽想的。

【他的想法轉變太快,蝴蝶香奈惠他們一開始被他拿出來的巨大情報量衝擊的陷入混亂,但等她們反應過來很容易就會發現童磨話語中的惡意。】

“事情發生的突然,童磨操縱著節奏,被卷進去的人很難擺脫影響。”

節奏快的讓人目不暇接,自己的想法沒時間產生,那不就隻能對方說什麽就是什麽?尤其是童磨爆出來的大料,每一個都頗有衝擊力,勾得人心旌神搖,不可自拔!

不過二之宮昶抽抽嘴角,還是恨鐵不成鋼的唾了句。

“還是太蠢!”

按照當前形勢,繼續下去童磨不難給自己圓場,而一旦圓上,洗腦一批人是完全不是問題的。

這幫憨批遇上秀儀的事情就會失常,但作為那個秀儀大人本人,他還是想說

這可太蠢了,你們這些家夥為什麽就是不長腦子呢?

【術業有專攻。】

二之宮昶嗬嗬冷笑,再次回想起了秀儀時期被一群蠢貨氣得發抖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二之宮昶木然: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