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二之宮秀儀在他人的口中再偉大, 當事人也不會覺得自己真的偉大,這其實很好理解,別人吹你的牛逼, 和你覺得自己牛不牛逼並不衝突。
智慧生物的想法並不共通,隻能在一定程度上達成共情。
但是無法共情不代表某些人就蠢, 看不出童磨明晃晃的惡意。
麵對失控的形勢有人是身不由己的被卷入, 有人則能做到堅若磐石。
比如黑死牟。
他一直沉默著,令人心悸的沉默。
看到空****的棺材時, 他是否動搖過沒人知曉, 眾人隻看見他冰冷的威懾著不懷好意的童磨, 深深的堅信著自己的信仰一塵不染。
他對二之宮秀儀的忠誠, 直至幾百年後也不曾褪色。
以自己的方式, 冷酷的對待著童磨, 就像是這幾百年來用刀和劍驅趕走擾亂墓地平靜的野獸。
童磨在他這裏和野獸同一個待遇, 甚至後者更好,他對後者很少拔刀,對童磨他那顆腦袋不知在地上滾了多少圈。
然而讓眾人想也沒想到,也不認為自己能看到的景象出現了。
始料不及的一刀,那瘋狂詭異又恐怖以鬼族血肉製造的武器,凶神惡煞的停在二之宮昶喉嚨前的一點, 隻要黑死牟願意, 這把刀立時就能斬下他的頭。
黑死牟:“……”
二之宮昶:“……”
一片靜默。
聯想到二之宮昶可能的身份,這靜默越發難捱,眾人像是有蟲子在身上爬, 但又實在不敢驚動正在以無形的意誌交鋒的兩個人。
黑死牟會下手, 這並不令人意外, 真正意外的是他居然停手了!
童磨嗤了聲, 好像看到了好玩的東西那樣輕輕搖擺著扇子。
“家犬終於要認主了。”
蝴蝶忍忍不下去,冰冷的嗬斥道:“你什麽意思?”
童磨百無聊賴的玩著手指,“沒什麽意思,就是連死亡都能超脫,那家夥果然是個怪物。”
蝴蝶忍:“這裏還有比你更像怪物的人嗎?”
“有哦,喏,那裏不就有兩隻嗎?”
順著童磨揚起的下巴尖,蝴蝶忍看向二之宮昶和黑死牟,神情複雜。
所有鬼族中她和二之宮昶的接觸算多的,偶爾也不是沒有生出過這個人和秀儀大人十分相似的念頭,但都被她自己打消了,畢竟對秀儀大人而言與其再一次被推入這無理取鬧的人世不若安靜的沉眠。
和大多數人隻看見那位大人的風光不同,她和姐姐都很清楚秀儀大人的疲憊。
為了那些貴族們不屑一顧的卑賤之人,為了被排擠拋棄變成異類的鬼族,他付出無數心血,最後連自己的最後時刻都是倚靠在案前度過的。
當時他望著窗外剛開的梅花,心底在想些什麽呢?
她記得秀儀大人曾感歎過,此生不若一飛鳥自由,但又笑著對麵露惶恐的她們說,自己並不後悔。
不後悔,但卻疲憊。
若有來生,她想支持那位大人放飛自我,而不是隻能無力的作為負擔壓在他的雙肩。
在場這麽多與二之宮秀儀有舊的人,或許隻有蝴蝶忍從心底希望秀儀大人不再回來。
不然以她的敏感多思怎麽可能發現不了昶身上不穩定的氣息?
覺醒之日未到,他身上的破綻多到和過去的“熟人”接觸後很容易就會看穿的程度。
蝴蝶忍一次一次說服自己,未嚐沒有不想打擾到秀儀大人的想法,因為連她自己也清楚,現在的鬼族和以前沒有兩樣,都隻會拖累那位大人。
哪怕二之宮昶並未正式承認過,但僅僅隻是可能,忍也想履行自己的承諾,做一個在背後支持那位大人的女人。
可惜這都被童磨破壞了!
“嘶——!”
童磨摸摸發毛的後頸,扭頭看眼惡狠狠瞪著自己的少女,再默默轉回頭當做什麽都沒看見。
心底慢悠悠的想道:忍真可愛~~
黑死牟的刀取自他的身體,因此形狀不拘泥於尋常刀刃,可怕的眼睛在肉鋒上眨動,表麵古怪堅韌的質感就像是某種生物硬化的皮質,但若說鋒利,在場人手裏的那幾把名家作品都是比不了的。
這完全就是一把非人之物才能持有的妖刀!
二之宮昶被這樣一把可怕的刀抵著居然也能神情自若的跟黑死牟攀談。
“你不相信我?”
黑死牟沒有回答,但他的態度如何顯而易見。
二之宮昶不怒反笑,讚美道:“繼續保持。”
黑死牟:“…………”
這一回大家好像看見了從昔日的上弦之一頭頂上冒出來的省略號。
“你到底是誰?”雖然同樣見過二之宮昶但當時他的身份和現在截然不同,他現在疑問的是昶是否有所隱瞞,以及那個隱瞞又是什麽?
二之宮昶似笑非笑的給了所有人一個譏誚的視線,平靜無比的回道:“你們之中有人希望我是秀儀大人,有人希望我什麽都不是,就是沒人希望我是二之宮昶啊。”
他這個感歎發自內心,甚至連情緒都醞釀好了,就差噴個大的。
但是就在這時,一個懶洋洋但似乎能聽出字裏行間的不滿意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難道我不算嗎?”
“……”二之宮昶默默轉頭,看到了麵無表情的五條悟,啊,從剛才就忽略了他,此時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都幹了什麽的昶當場出汗了。
黑死牟同樣轉過頭去,看到了光憑氣勢就和周圍人並不相同的未來的人類最強。
五條悟給了他們這些人一個嘲諷的眼神,一個輕蔑的弧度。
“我說啊,什麽秀儀大人,都是作古的人了,你們能不能好好看看現在?目光狹窄可是沒前途的!”
“還有你,拿刀指著我家昶是想做什麽?”
大少爺活動手骨,神態漸漸危險起來。
五條悟冷漠的道:“不要我沒有出聲就以為我不在啊,兩位!”
二之宮昶:“……”
杪,我怎麽辦?
他開始狂戳名單精,而此時的名單精安詳閉麥,獨留主人孤身麵對接下來的狂風暴雨。
黑死牟:“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與你無關。”
“這就不對了,他整個人都是我的,你說與我無關就無關了嗎?你算老幾啊?”五條悟一腳上前,脊背拉伸的筆直,長腿與腰的黃金比例哪怕仍舊稚嫩也已經可以看出未來的瀟灑帥氣。
那不是腰,那是奪命的刀!
那雙大長腿邁開,要了命的比例線條,多看兩眼,人當場就要沒了。
怎麽辦啊?
這倆人要是打起來,他還要去拉架不成?
二之宮昶驚慌的想道,他沒想過五條悟會在這時候插嘴。
其實要不是黑死牟的舉動比較危險,五條悟可能隻會看戲,請台上的自家男票盡情表演。
【…………】
【節哀。】
說點兒有用的!
二之宮昶怒罵了一聲關鍵時刻屁都不放的自家武器,眼巴巴看著五條悟氣勢登場,卻一點也不敢上手攔。
他很有覺悟的不去當把炸彈點燃的那一點點火星,這個時候他不管做什麽,都隻會讓這兩個人順理成章的幹一架,而他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繼續增加的混亂了。
五條悟來到昶身旁後,眼神涼颼颼的看了他大概三十秒的時間,之後比之涼意更甚的目光落到那把抵著昶喉嚨的刀上。
“還不放下等什麽呢?”
黑死牟默默看眼一出現就頤氣指使的少年,思考片刻居然真的把刀收回了,這不可思議的表現讓不少人張大了嘴,露出吃驚到呆滯的愚蠢模樣。
二之宮昶暗暗鬆了口氣,幸好黑死牟還是靠譜的。
“你和他是什麽關係?”
剛這樣想,黑死牟的下一句話就成功讓他嗆到了。
有些羞赧,有些不好意思,還有些小小的炫耀……二之宮昶的神色比童磨陰差陽錯點出自己的“真身”時更複雜。
時隔幾百年,他終於有機會秀給別人看了。
不容易啊……
然而就在他投過去期待的視線的時候,五條悟囂張的比出中指,不屑的道:“我和他什麽關係關你什麽事啊?”
二之宮昶:“……”別醬,就秀一下。
他剛打算張嘴道出兩人非同尋常的關係,五條悟就冷冷看來,成功讓他閉上了嘴巴。
五條悟:“嗤,瞧你慫的。”
二之宮昶靜靜看他。
我慫了嗎?
嗯,我慫了。
坦**從心,美好品質。
五條悟收回視線,平靜的說道:“你們鬼族內部的問題關起門自己解決,但要是牽連到外人,後果是什麽你自己在心裏想清楚。”
這個外人明顯是指二之宮昶。
但是這話很沒道理,因為就當下的形勢看來,二之宮昶明顯是局內人,甚至還是暴風眼!
有人沉不住氣,但反問也聰明,他道:“你是想否認二之宮昶並非鬼族的秀儀大人嗎?”
一直接受五條家家主教導的少年一旦不再跳脫,那冷漠尊貴的氣勢升華了他整個人的外在觀感。
冰藍色的六眼宛若神之眸一般倨傲的自天上落下,神威如獄,他無需多言隻憑氣勢就震懾的眾人不敢妄動。
“什麽鬼族,什麽秀儀大人的,這話你們自己說的不別扭嗎?”掏掏耳朵,五條悟一針見血的說道:“說到底那個秀儀大人是個人類吧,還死了幾百年了,你們這樣執著不管是扣帽子的人,還是被扣了這個大帽子的人都會尷尬。”
“承認人已死很難嗎?”
“你們像失去了頭羊的羊群一樣漫無目的的遊**,希望那個人還會回來引導自己……”
五條悟嘴角上揚,神態輕蔑冷酷。
“但是也到此為止了,差不多得了,人家又不是你們的爹媽,成天守在你們身邊喂奶。鬼族好歹全員強旅,沒有一個是弱者,但現實是怎麽看起來這麽不得勁呢?”
“哦,我明白了,因為你們這些家夥全是廢物啊!”
二之宮昶:“……”
蝴蝶忍:“……”
蝴蝶香奈惠:“……”
黑死牟:“……”
以及剩下的鬼族一眾:“…………”
唯獨童磨發出格格不入的聲音。
“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童磨:哈哈哈哈
拳頭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