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結]煙花盛放，各有歸途(4943字)
顧惜頭七的前一天顧乾去見了顧卿。
顧卿對拔了顧雲忠氧氣管，威脅顧雲孝並指使他的事情供認不諱，那模樣不像無路可走被逼無奈反而像是但求速死。
顧乾去看守所見他那天大雨磅礴，陶餘沒跟著下車，一個人在車裏等著。
“無聊就玩會兒遊戲，”顧乾從車後座拎過來一大袋零食放在陶餘身側，“我馬上就回來。”
陶餘抓住他的手輕輕吻了吻他中指指節：“人被抓了就……”等著法律審判他吧。
他沒說完，因為覺得自己沒資格替顧乾原諒任何人。換做是他，估計會直接掐住對方的脖子來質問吧。
顧乾完全懂得陶餘的擔憂，收回手前又揉了揉他的發絲：“沒事，我知道，不要擔心，冷的話把車裏暖氣打開。”
他撐著傘，轉身走入雨幕裏。
陶餘坐在車裏偏著頭靠在車窗上看著他的背影，低低歎了口氣。
有時候壞事來得太密集，一窩蜂把人打倒，人反而更容易站起來。因為命運放出的大招已經全部砸在自己身上，砸流血了，砸跪下了，隻要還有命，就還是要走出來。
他和顧乾就像是兩個被砸傻了的孩子，除了被迫接招以外毫無辦法。
幸而他們還有彼此，作為最堅強的後盾，彼此支撐著。
顧乾辦好了手續就被帶一個房間裏，沒等幾分鍾，顧卿就被從玻璃隔開的另一個房間帶了進來。
記憶中白淨斯文的臉再見已經是毀容之後的模樣。男人整張臉大麵積燒傷，右眼的位置明顯可以看到沒有眼球了，隻看左半邊臉的話還可見當年的樣子。
顧乾輕輕皺了下眉，胃裏有些不適。
顧卿十指交叉地坐著，兩隻手也全是燒傷痕跡，率先開了口，嗓子早因那場火而嘶啞難聽：“我知道你會來看我。”
說完了他衝著顧乾身後不遠處的牆邊揚了揚下巴：“想吐就吐吧，那裏有垃圾桶。”
他說得雲淡風輕，渾然不在意似的。那場火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他早就見慣了別人惡心反胃的樣子。
顧乾沒有回頭，低聲開口：“你為什麽不回家？”
隻要回家就可以整容，無論需要多少費用，顧家都出得起，說不定眼睛也可以保住。
“嗬嗬，”顧卿喉嚨裏發出古怪的笑聲，似乎聽見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唯一的一隻眼睛愉悅地彎了彎，“我跟你講講這些年我是怎麽過來的吧？”
“我差點死在那場火裏，”顧卿表情平靜，“但是我命大沒死，當然，還不如死了好，我變成了這副樣子……說明我運氣不好。”
顧乾靜靜聽著。
“你可能體會不了這種痛苦，我每天都想殺了你們，哈哈。但是我沒有機會，我這個樣子太顯眼了。我弄了個假身份，靠在網上發照片滿足一些變態的獵奇心理而艱難活著，你猜我為什麽要活著？”顧卿的聲音陡然冰冷，“因為我要你們死啊。”
“韓如意，哈，你也知道了，咱們的親媽！她和顧雲忠把我過繼給顧雲孝的時候毫不猶豫，顧雲孝一家，一開始對我不錯，直到有了顧惜！”顧卿越說聲音越尖銳，“那才是他們親生的！我算什麽？！”
顧卿突然站起來，癲狂地笑了幾聲，戴著手銬的手撐在桌子上，用唯一的左眼直視著顧乾：“我努力對所有人好！你、還有顧惜！我從不和你們爭任何！我努力學習，每次都是全校第一，我討好所有人，甚至包括傭人！可是誰看見我了？！”
他吼得大聲，顧乾隻覺得悲涼。
那邊有警察開了門，低喝：“坐下！小點聲！”
顧卿重新坐下來，冷靜了一些。
“那場大火，我和顧惜一起跑出來，我養母，鄭雅，看也不看我一眼，隻顧著哄顧惜，”顧卿苦笑了下，表情顯得猙獰，“親媽，韓如意，她一把把我推倒在地上，大聲質問我為什麽不把你帶出來！從那種大火裏跑出來，我不害怕嗎？啊？有人問過我一句沒有？”
“到底是因為我是最大的哥哥，還他媽是因為壓根兒就沒人愛我？！我他媽連滾帶爬地逃出來，逃出來，卻發現沒人在乎我會不會死在裏麵！”
“你讓我回家哈哈哈哈哈哈，弟弟，你太天真了！我死了登了報紙上了新聞，我就是舍己救弟弟的英雄，多給他們長臉啊，但是我回家呢？”
顧乾沉默不語。
“哈哈哈那是我的家嗎？！有人愛我嗎？！我回去就成了笑柄，誰會喜歡我？你以為顧雲禮會放過我嗎？你猜我和許林北，她是保護自己的凶手兒子還是我？她早就對老頭不滿意了！別忘了媽是誰害死的，這家裏就他媽一個好人都沒有，哈哈哈哈哈哈……”
顧卿笑得渾身顫抖，好半天才平靜下來，陰鷙地看著顧乾：“我沒出事的時候用盡全力對所有人好，他們都不愛我，你以為我成了這副鬼樣子——甚至當時的我更令人惡心，他們會有那個耐心給我治療？”
“我知道，我知道他們出事之後我再回來，當時已經接管公司的你，一定會給我整容的，”顧卿的聲音平淡下來，“可是我就想讓你愧疚！你不該對我愧疚嗎？哈哈，我知道不是你的錯，但是如果沒有你的話，他們不就不會把我過繼出去像個垃圾一樣了？”
顧乾垂下了眼瞼。
“行了，別內疚了，出生是你無法選擇的，怨你有什麽用，我就該是這種命。你也愧疚了很多年了，”顧卿臉上帶了些笑意，隻是看起來更可怖了，“這些年每一天我都想死，但為了報複，我活了下來。哈哈哈他們全都遭到了報應，活該！”
“顧惜也該遭報應嗎？”
“他不過是要痛苦一段時間，就會慢慢走出來。”顧卿無所謂地說。
“他不會再痛苦了。”顧乾眸子紅了，但聲音並不大。
顧卿突然顫抖起來，他這副皮相看起來更像是在抽搐：“什、什麽？”
“那天晚上他就死了，自殺，十六層高的樓。”
顧卿猛地站起來，又頹然地坐了回去，整個人變得說不出的灰敗。
他一直想殺了顧家所有人，但是漸漸地，顧乾和顧惜在他心裏被劃到了另一個區域。
一方麵是當時這兩個人都是孩子讓他想明白之後無法遷怒，
而且盡管他說自己不曾跟他們搶過任何，這兩個弟弟也不曾對他不好過。
另一方麵是……
他葬禮後十幾年來，隻有這兩個人去看過他。韓如意在世時未曾來看過他，顧雲忠也是。顧雲孝鄭雅夫婦，更是。
隻有顧乾和顧惜，每個月都來，十幾年從未變過。甚至顧乾在外地上學時每個月也會特意回來一趟，甚至顧惜出車禍的那段時間也會派人按時間給他買束花來。
他也從斷斷續續的偷窺中，看著他們漸漸長大。看著他們在自己墓前從嚎啕大哭，變成沉默不語。
好像這世界根本沒打算讓人再記得他，而這兩個人艱難地跟世界對抗著，偏要在心裏給他留一塊地方。
顧卿說不出話，好半天才憋出句：“我該死。”
顧乾沒反駁他。
他能理解顧卿，但是很難原諒。顧乾根本不會考慮顧卿該不該死，他來見這一麵也絕對不是要聽顧卿懺悔的。
兩人麵對麵沉默了一會兒，顧卿突然道：“不要為我請律師。”
“我不會。”顧乾沉聲應答。
“猜到了，”顧卿起身，“回去吧，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做的一切全部都不後悔。”
除了對顧惜那部分。
但顧惜隻是被牽連，他無從後悔。
顧乾也起身，看了他一眼後轉身就走。
“顧乾，”顧卿叫住他，“事情已經無可挽回了，我說抱歉也沒有用，向前看吧，你還有愛人。”
顧乾沒說話。
“你不必再來看我，我知道你不會，即使會，我也不會答應和你見麵了。所有懲罰，無期還是死刑我都接受，你……以後好好生活。”
顧乾大步朝外走去。
外麵的雨不僅沒停，反而更大了。顧乾有些擔憂明天的天氣。如果還是這麽大的雨，他請的大師怎麽做法呢？
頭七是還魂日。顧乾本人並不迷信這些，但這大師是自己找上門的，嘰裏呱啦說了一通他和陶餘重生的種種原因，又表示顧惜在那天晚上一定會出現，顧乾這才答應試試。
大雨下午就停了，雨過天晴，還出現了彩虹。
顧乾牽著陶餘在公園踩著水走了走，短暫地放下一些愁緒。
夜裏十二點，他們跟著大師重回了出事地點。那裏已經幹幹淨淨，完全不見血汙。
顧惜跳下之後死相不好，但大師說沒有關係，他們不會見到血肉模糊的顧惜。
隻是短暫地做法之後，大師退到一邊：“我的任務完成了，你們聊吧，我走了。”
顧乾還沒給他酬勞，人就沒影了。
已經是冬天了，這個時間段外麵沒有人，安靜得很。
一個身影從不遠處的路燈下憑空出現，朝著他們走來。顧惜還是那張漂亮到極致的臉，身上穿的不是出事那天的白西裝，而是一身休閑服。
他慢慢走過來，腳底下沒有影子。
“哥，陶子，”顧惜距離他們還有幾步的時候就停下腳步，輕聲喊，“我是顧惜，你們不要怕。”
陶餘是怕鬼的，這會兒卻完全沒有恐懼。他眼眶瞬間就濕了，緊攥著的顧乾的手似乎也在微微抖著。
顧乾看著弟弟的身影，有些說不出話。還是陶餘帶著哭腔衝顧惜招了招手：“你快過來啊。”
顧惜這才放心地走了過來，他是實打實踩在地上，並不是飄著，甚至還有腳步聲。除了沒有影子，簡直和活人無異。
“別哭，”顧惜走過來時陶餘已經淚流滿麵，“別為我哭啊。”
“你是不是傻啊？”
顧卿，顧惜，顧乾，他們顧家的小孩為什麽一個比一個傻？
“傻陶子，”顧惜輕輕淺淺地笑著，“你應該怪我的，如果沒有我，你姐姐不會離開，你和我哥也不會受到傷害。”
陶餘哭著搖搖頭。
他還沒有傻到亂扣帽子，該是誰的責任就是誰的責任，顧惜在這些事情裏麵連個幫凶都稱不上。
顧惜又抬眼看著顧乾：“哥，再喊我一次好不好？”
“……小惜。”
我們不曾舍得怪過你，你怎麽舍得怪自己呢？
“哎！”顧惜馬上很歡快地應了一聲。
他臉上的笑容太明快，無端讓人想要落淚。
“差不多到時間了吧，”顧惜仰臉看看月亮，又衝陶餘wink，“我給你準備了驚喜哦陶子。”
他身後出現一個人影，並慢慢變得具象起來。
“姐！！！！”陶餘痛哭失聲。
陶瓷走過來，輕輕地擁抱住他，那懷抱雖冷，卻是實體的：“傻寶，不許哭了。你瞞了姐姐那麽多事情，姐姐還沒揍你呢。”
“我不是故意的……”陶餘哇哇亂哭。
“你就是故意的，”陶瓷拍拍他的後背，“好了好了，別哭了，時間不多，你再哭就不夠用了。”
陶餘馬上止住哭，肩膀一抽一抽的。
陶瓷把陶餘的手交到顧乾手裏，俏皮道：“弟夫，我弟就交給你啦，可要好好照顧他哦，不許因為我沒辦法變成厲鬼，就欺負他哦。”
“他不會欺負我的。”陶餘小聲說。
“幹嘛呀，這就開始護短了呀？”
陶瓷笑著問他。
顧惜也抿著嘴笑了一下。
“不是，我想讓你放心。”
陶瓷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抬手擦了一下眼睛：“別煽情啦，好不容易才能再見這一次，不能哭。”
顧惜主動擁抱了一下顧乾：“哥，不許內疚哦，一定要快點走出來。我會回到你們的上一世好好活著的，這對我們來說都是很好的結果。”
他隻要離開家裏，去隨便什麽地方都好，都能平平安安不被任何人控製地過一輩子。
“太好了！”陶餘高興起來，轉而望向陶瓷，“……姐姐呢？”
“姐姐也會回到意外發生之前的。”陶瓷冰涼的手指摸了摸陶餘的臉，“放心吧。”
路燈突然滅了。
顧惜和陶瓷的身體也透明起來。
“好快啊，”顧惜趕在自己消失前衝他們笑，“哥，陶子，向前看吧，要幸福呀。”
每一個故去的好人都會在另外的地方好好地活著。
遭報應的隻該是壞人呢。
陶餘在臥室的大**醒來，陽光灑了一室，已然是下午了，他撐起身子就聽見顧乾的聲音。
“睡醒了？”
顧乾已經穿著家居服，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看著電腦。
“嗯，”陶餘頂著亂糟糟的雞窩頭坐起來，想起什麽，臉色變了變，“昨晚……是我做夢呢嗎？”
“不是，”顧乾放下手上的電腦，“不是夢，是真的。陶瓷和小惜回來過。”
他們消失之後，陶餘愣是蹲在地上哭到暈了過去。顧乾把人抱到車上，目光朝後視鏡一掃，發現自己竟然也是滿臉淚水。
小惜不是會說謊的孩子，更何況他和陶餘都是重生的人，顧乾已經完全接受了事實。
陶餘靠在顧乾懷裏愣了一會兒，突然笑了下，喃喃:“太好了。”
顧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公司業務上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但顧乾並沒有太在意，他直接找渠道把公司財產變現，全數捐了出去。
隻留下了他自己一手創立的亞潤。
陶餘沒消沉太久就重新開始寫劇本了，洛星星因為之前那場戲受到了王導的青睞，成為了王導的關門弟子。
江安喬還未成名，隻拍了一部戲就與公司解了約，陶餘實在擔心他，就在顧乾忙的時候跑去找江安喬。
他在江安喬家裏混吃混喝，各種死皮不要臉的行徑，使得他在的時候江安喬根本悲傷不起來。
小孩兒用他笨拙又獨特的辦法安撫著所有人。
後來陶餘幹脆和江安喬組了個工作室，拍拍短視頻，寫寫東西。
過年的時候江安喬的母親因為國外的工作無法趕回來，江楓想著退休之前多和戰友過幾次年就呆在了中隊，江安喬形單影隻的，被陶餘拖到了自己家裏。
所有真相揭曉，鄭寒昱的母親也不再阻攔他和顧乾來往，於是鄭寒昱幹脆帶著裴秀也來顧乾家裏過年。
就這麽幾個月時間，鄭寒昱對裴秀的態度已然從厭惡冷漠，變成了裴秀抬下手他都能立刻把水給倒上的程度。
果然沒有人能逃得過真香定律。
年夜飯上桌，陶餘擺盤的時候多擺了一副碗筷，是陸宴的。
江安喬神色沒有太大變化，所有人都已經接受了事實。
“也許他會以另外一種方式回來的。”
陶餘說這句話的時候，沒人想過有天會變成真的。
窗外煙花盛放，每個人都各有歸途。
所有應該相愛的，都會好好相愛著。
[正文完結]
作者說:
正文到這裏就完結啦，還算很圓滿的對不對？
不許討厭顧惜嘛(小聲)小惜是最乖的弟弟了，一直跟哥哥說要幸福。
因為主cp兩個人實在也不是那麽容易放下愧疚的人，所以安排了他們和顧惜陶瓷的見麵，這樣他們才能大步邁向幸福。
顧氏因為是顧雲忠的財產，顧乾一直替爸爸守著。故事裏太多陰謀都為了爭奪顧氏，後來爸爸又去世了，顧乾就把它捐掉啦。(但是他還有亞潤，陶餘是個小編劇，兩人的日子還是會越過越好的！)
蘇唐作為顧乾的特助，不會失業的！但是以後陶餘不太會和他拌嘴了，因為陶餘會在群裏說:我是有家室的人，要好好賺錢，再說我哥哥不讓我跟別的男的說話。
明天開始陸江夫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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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支持，愛你們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