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雪一下就是兩三天,地麵上也積了一層,白日裏陽光一落,又會化開。

江晚姒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一半迷糊著起床洗漱,目光所及,全是星星點點和掐痕。

宋廷晏的手勁很大,她的皮膚又細嫩,紅印子能留好幾天。

好在天冷,高領子的衣服和圍巾一戴,也能遮住。

秦微微給她發了信息,說是江嶼州前幾日被逼上絕路昏了頭,跟外企簽了海貨流通,現在出了事情,被帶去海關配合調查。

而秦微微也是把江雲起的事情放在了心上,總是疑心,便私底下讓人去查。

還真有意外收獲,江雲起居然去海關局見了江嶼州。

沒過多久,江嶼州就攬下了所有過失。

按理說,江嶼州該會咬死不認,隻要沒有實質證據,他還是能保全自身的。

若是夠狠心,一不做二不休,還能拉整個江氏下水。

依江嶼州的性子,怎麽可能輕易放過江雲起呢?

除非,他們達成了某種協議。

還有什麽事情能讓江嶼州妥協呢?

這位三叔,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披著羊皮的惡狼。

酒局上,江雲起坐在主位,半端著架子,有幾分家主的風範。

聞彬也在,有酒有美女,舒舒服服地享受。

“江總,我就知道你才是江家最有本事的那個,在國外那麽多年,就當是養精蓄銳了。”

“江嶼州哪裏比得上你有氣魄啊!他固守陳規,不懂得審時度勢,還是江總有格局有眼光。”

聞彬是個見風使舵的人,哪裏有好處,就往哪裏湊。

“聞總抬舉我了,哪裏哪裏,不及聞總手裏掌握的地皮有實力。”江雲起應酬起來,也是得心應手。

回京的這幾日,早就將各家個人摸清楚了。

今日約聞彬喝酒,也是想將大廈的地契搞到手。

“江總說這話,我可應不了,祖上蔭庇,我就是沾了祖上的光。”

又是敬酒,又是推辭。

“聞總說笑了,聞家祖上有榮,大門大戶的闊氣,就是這租約,能不能按價延長十年?”

江雲起眼神一咪,兜兜轉轉,還是要聊到正事。

“江總,說實在的啊,當初和江嶼州簽合約的時候,那我也是沒有讓過的,我跟他還算親家,跟你也算半個親家,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年期是跟著銀行匯率走的。”

江雲起想用最低價長期租用,聞彬也是個人精,在錢的事情上,分毫不讓。

妥妥的大資本家,吸血鬼。

“聞總,先不要把話說絕了,今時不同往日。”江雲起笑著倒酒。

“江嶼州能給你的,我也能給,江嶼州不能給你的,我們可以談。”

要想魚上鉤,就得拋出足夠的誘餌。

聞彬不好忽悠,打笑了幾聲,“跟江家人談,就是不穩定啊,一會是你,一會是他,風險大。”

誰知道江家內鬥起來,又會是誰掌權呢?

做生意,講究穩定,江家變數太多。

“這一點,你可以放心,江嶼州不會再出來了。”

聞彬一聽,起了興趣,“說來聽聽?”

“他違法了。”

——

江嶼州認罪了,不僅是經濟走私案,還有蓄意殺人。

江嶼州承認了謀害江望北和江絕,隻有口供,警方還沒有找到相關證據。

“滿意了?”

江嶼州要求見江晚姒,說是想親口跟她道歉。

沒看出來是要道歉,反而是炫耀似的張牙舞爪,惡心至極。

“江晚姒,我從前還真是小看你了,你怎麽就沒死在火海裏呢?”

“是我心軟了,要不是你張了一張和她相似的臉,我也不會留著你。”

“你到底想說什麽?”江晚姒半斂眸子,冷漠淩厲。

“江晚姒,一個人活著,很痛苦吧?我本來沒有想害江絕的,是你們聯起手來騙我!江絕死不瞑目,在那冰冷的江水裏,你怎麽能安心的活著呢?”

“如果不是你攀上了宋廷晏,死的那個人,就是你,而不是江絕!”

“還有望北,我可是記得清楚,那日出事,是你說要去遊樂園玩,看著他們一個個死去,是什麽感受呢?”

他的一生,他的一家,都被江晚姒毀了。

他怎麽能看著江晚姒好過呢?

江晚姒冷嗤一聲,目光冰冷,失敗者總是竭盡全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狼狽,實則可笑。

“後悔嗎?”看著他,問了三個字。

江嶼州是想看到她抓狂的,沒想到她會這麽問,當下一愣。

後悔?他不後悔。

他隻恨自己的心不夠狠,沒有斬草除根!

出了拘留所,江晚姒紅了眼眶,親曆家人一個個死去,早就支離破碎,千瘡百孔。

雪沒落在她頭上,入目是蘇珩幹淨溫潤的臉。

“還好嗎?”他緩緩開口,帶著一點笑,沁入人心。

“我路過這邊辦點事,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就走過來了。”

當然,是托詞。

他一直在關注江家的事,自然也就知道她來了拘留所。

“朋友給我推薦了一家餐廳,好像就在這附近,我們去探探店?如果你忙的話,下次也行。”

蘇珩給她選擇,說話很有分寸,不會緊逼。

江晚姒壓著內心的情緒,點了點頭。

蘇珩是她的心理醫生,經過幾次的治療,她病情稍微穩定。

但被江嶼州的話刺激了一下,又不太好了。

走在路上,也是失神發愣,偶爾晃神停下腳步。

蘇珩不催她,打著傘慢慢走著,她停他也停。

“能告訴我進去聊什麽了嗎?”從醫生的角度,引導她。

江晚姒偏頭看了他一眼,又快速移開,“他說他不想害江絕的。”

“嗯,然後呢?”

“是我的錯,是我連累了江絕。”

“別把錯都往自己身上攬,你要是認了,那豈不是成幫凶了?按照這麽個邏輯,你才是要被抓走的那個。”

蘇珩開了個玩笑,頂級理解。

一下子就把江晚姒從內耗情緒裏拉了出來。

“讓我猜猜,他是不是還說你才是最該死的那個人?”

“現在可是法製社會,什麽死不死的?他想讓誰死就讓誰死嗎?簡直是口出狂言,不用多聽。”

“沒有人能越過法律,法律會製裁他,你不要被他帶偏了,你一點錯都沒有,你是受害者。”

“你聽過受害者有罪論嗎?那都是施害者的借口。他不希望你好好過,這是報複心理,你不用在意的。”

“因為,你本身就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就是你足夠好,我才被你吸引,慕卿久矣。

他的話,總能撥開陰霾見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