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與她共擔!◎
薑元帥自己在心裏盤算了一番, 怒極反笑,撫掌氣道:“好哇, 好個智計頻出的先鋒官。”
薑元帥覺著自己平日裏可能是太心善了, 心中痛惜五郎斷腿,十二十三不及弱冠便要獨當一麵,還憐愛小妹自幼與家人分離, 在重重宮牆內謹小慎微。
這一腔如兄如父的溫情, 被這幾個小混賬全給糟蹋了。
治軍謹慎到近乎嚴苛的薑元帥,隻在弟弟妹妹身上有些許柔性, 他們卻踏著這心意膽大妄為,先斬後奏!
薑元帥攤開十二著人繪回來的突厥地形兵力圖。
頃刻便將沙盤上的銅人擺滿了地圖。
薑元帥手上麻利,卻嘴硬道:“等這事了了, 我一定將你們四個一並降職,軍法處置!”
五郎仔細推敲著薑元帥才擺上的北境軍進攻兵力排布,皺著眉頭搭話,“那便怪我吧,我做軍師,失察至此, 該罰!”
薑元帥一記眼刀, “當然該罰!誰也跑不了!”
太複雜的陣法太子殿下一時之間難以看破,但如今眼前這個,一目了然。
如今敵我兵力懸殊,出兵必勝,薑元帥不過是看京中無明令,才一直按住不發。
如今情切, 可顧不上了。
太子殿下點在離突厥王城最近的那一處駐軍上, 不容置疑道:“孤來領兵, 攻此處。”
“不行!”薑元帥與五郎異口同聲。
薑元帥是顧慮到,大涼儲君不容有失,陛下餘下的皇子都不如眼前這個成器,也沒有與皇後母子一場的情分。
若太子殿下有閃失,那繼位者必定容不下北境軍,也容不下手握這柄重器的衛國公府。
而五郎,他隻是想到自己小妹一顆心都係在眼前這人身上,若這人有不測,小妹堅毅,不會尋死。
可想必此生再難見蘭時有笑顏了。
薑元帥與五郎對視一眼,五郎幅度極輕地點了下頭,繼而忍著不耐對太子殿下說:“若是蘭時在此,她不會讓你涉險,我們作為兄長,自當替她保全你。”
不是身為臣子,自當為天家盡忠,而是你是蘭時心上人,所以不容有失。
太子殿下聽懂了,心口又甜又澀。半甜半苦的李子吃進嘴裏,是沒什麽滋味的,若是往常,他聽了這話的確是會很沒氣概的欣喜若狂。
可今時不同往日了。
他的手並沒有移開,五郎驅著輪椅上前,亦不退讓。
一身青碧衣衫的五郎,不由得讓太子殿下想起了八月十五月圓夜,他擁住的滿身桂花香氣的北境雛鷹。
那時的蘭時,亦是一身綠衣,隻不過那時,她如雀一般,被拘在簷下,行止不由心。
那個有小女兒心思,會裁月光的鷹,如今羽翼豐滿,已經衝破了自己的桎梏,天地任遨遊。
他再想要將這鷹擁在懷裏,隻有化作青天。
所以,他不能退。
太子殿下收回手,朝蘭時的二位兄長行禮,“兩位兄長可能不知,蘭時臨行前,是奏請過陛下的,陛下允了她事急從權,卻也明說,北境若敗,要她自行謝罪。蕭褚胤此次前來,與薑蘭時共擔,生同衾,死同穴。”
比起做在京中苦候,孤寂無依的君上,他此生,隻做陪伴在薑蘭時左右的蕭執玉。
“隻有我出兵,才能共擔。我若安居後方,此戰敗,則蘭時——”
太子殿下怎麽也沒辦法將那個死字說出口。
五郎扶著輪椅,後退半步,與太子殿下一道望向能夠抉擇的薑元帥。
五郎倒不是從此認可了太子,隻是覺得,他對蘭時的這一番心意,隻有臨到陣前,真正的見過生死還能不改才算。
如今說什麽都是虛的。
薑家幾個多多少少都生反骨,五郎的更是直接長到心裏去了。
若是太子殿下有個好歹,他寧願一命抵一命去平息陛下的怒火,也要太子殿下去戰場廝殺,看看什麽叫真正的人間煉獄。
也讓他們看看太子殿下是不是能像他自己說的那般堅定。
薑元帥權衡良久,理智與感情不斷撕扯,最終還是那一點便抵萬軍的兄長柔情占了上風。
大不了他將帥印交上去保下自家一門性命,他去賠命謝罪。
橫豎已經是圖窮匕見,這一戰,或許會是與突厥的最後一戰了,大涼兵力,可不會輸!
薑元帥將地圖上那銅人拿起來,擱在太子殿下手上,聲音裏的托付意味重於千斤,語意悠長,“我便將蘭時,托付給你了。”
帶兵多少,何時出兵,何種計策,太子殿下都安心聽了薑元帥的。
此等大事,薑元帥與五郎也不擅專,兵丁吹了號角,召集了在附近的所有將領過來。
薑元帥將反攻一事簡單敘述,得到了其餘將領的一致讚同。
李老將軍近日也在琢磨此事,他第一個道:“如今歸在我大涼的土地,都有四方兵力維護巡視,想那突厥絕無偷襲之力,咱們夜裏集結渡河,天一亮便吹號開打,我那妹子如今正帶兵自宛城出發,可安守後方,不至於被出兵時被抄了家。”
李將軍身側豎著他的銅錘,人同兵器都是一副躍躍欲試。
“李將軍的意思是,舉兵出擊?”薑元帥轉著杯沿,心有顧慮,若是舉軍渡河,恐怕會延誤戰機。
太子殿下適時出聲,“其實不必全軍皆出,突厥不過是虛張聲勢,他們如今的兵力還不足北境軍半數。”
一眾將領巡聲望去,打量的目光,都落在太子殿下身上。
李老將軍心直口快,“誒呦,我原以為這世間隻會有承諳這麽一個齊整的衙內,沒想到這位麵生的郎君和承諳生得一樣好看。”
薑元帥輕咳一聲,“李將軍,這是太子殿下。”
李老將軍憨憨一笑,“罪過罪過,老李是個粗人,嘴上說話沒過腦子,太子殿下切莫怪罪。”
軍中這些人,摞在一起都比不上半個薑承諳,也是這些年曆代薑元帥都擋在前頭,軍中隻管治軍對陣,保家衛國。
與京中扯皮往來的醃臢事都是薑家一手料理,哪怕薑元帥此時點出太子殿下的身份,李老將軍也隻會象征性地說上一句切莫怪罪,並未把此事放到心上。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無妨,孤的意思是,無需全軍渡河,隻需半數即可。”
半數渡河,各自分散,待到夜裏,可再渡一批,做出個北境兵力源源不斷的架勢來嚇唬嚇唬,突厥也能嚇破膽子。
“對陣之事,還得仰仗諸位將軍,孤不置喙。但突厥兵力這事,是探子探回來的,可信。”
他命令跟在蘭時左右,護蘭時周全的飛羽衛,被蘭時一股腦塞到了突厥腹地,他們這一趟倒也不白去,挖出了許多有用的東西來。
在京中威儀無匹,生人勿近的太子殿下,在北境軍中做足了禮賢下士的姿態。
薑元帥與五郎心知肚明,太子殿下這般,懷柔拿下北境軍是假,愛屋及烏才是真。
依著太子殿下這脾性,便是對北境軍有所圖,也絕不委屈自己半分。
五郎心底膈應,這家裏要再嫁進皇室一個嗎?
薑元帥心裏也沒舒坦到哪兒去,這天家究竟是怎麽回事?
大涼女子千千萬,怎麽這天家這一輩又一輩的眼珠子專往他們薑府瞧?
薑家一輩隻出一女,還要全被蕭氏皇族薅走不成?
大事在前,心裏有氣也隻能按下,那頭程將軍接道:“既如此,也是個辦法,從前是沒法子出兵,現在該是突厥還債的時候了。”
程將軍前幾日聽十二提過一嘴,突厥兵力不濟,想來太子殿下也不會拿此事開玩笑。
諸位將軍又細細推演了一番,確定無紕漏才散去整裝。
太子殿下一顆心七上八下,半分沒想到自己若是出了意外該如何。
止不住地想,蘭時可要慢一點,等等他再等等他。
火光下,太子殿下的臉貼了貼蘭時冰涼的盔甲,用輕緩但正好能被蘭時聽清的語調說:“我說我來與蘭時共擔,生同衾,死同穴。”
這輩子,上窮碧落下黃泉,再無生離更無死別。
太子殿下見蘭時抬手,以為她又要故技重施,立馬空出一隻手來牢牢握住。
“先鋒官可憐則個,我可不想再昏過去了。”
小心翼翼,還可憐巴巴。
“我五哥能信你這一番說辭?我才不信。”
蘭時嘴角上揚,另一隻手撫上太子殿下的臉,喃喃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說罷她即刻抽手單手撐著馬頭,飛速在馬上站起,一腳踩在馬頭上,借力飛身下去。
蘭時跑得頭也不回,太子殿下在她身後聽見她說:“我十二哥還在王城裏,我得去尋他,你等我,我還有話對你說!”
蘭時吹了聲哨,早被帶進突厥王城的銜蟬遠遠奔來。
蘭時吹著哨子變了個調,“好孩子,可得給我擋住他!”
在五郎手上隻有一副懶骨頭的銜蟬,自打跟了蘭時,被委以重任,靠譜地很。
響鼻一聲,便嘶鳴著橫在太子殿下前頭,堅決不讓太子殿下再進一步。
太子殿下往左它便往左,太子殿下往右,他也往右。
“薑蘭時!你給我回來!我與你同去!”她隻想不要他涉險,為何不問問他願不願意同他一起涉險!
從前種種,一並反噬,他與蘭時,身份顛倒。
太子殿下想下馬追去,卻被銜蟬一撞給撞回了原位,憋屈地很。
作者有話說:
可能3300是個坎兒吧,我的收藏一直圍著它左右搖擺,我的心態也跟著它左右搖擺。
我發現,自從我許願收藏瘋漲,我就開始時不時掉收,這嘴跟開了光似的。
晚安啦大家感謝在2023-01-05 23:30:10~2023-01-06 23:49: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越鳥南枝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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