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時踏著突厥兵的屍身躍起, 將自己暴露在所有突厥兵視線之內,以身做靶, 給十三爭取突圍的時間。

“啊!!!”十三目眥具裂, 瘋了一樣像蘭時的方向打,嗓子都要吼出血來,“薑蘭時!你給我下來!”

十三拚命將橫刀舉高, 火光下冷刃亦有寒芒。

想利用這冷光擾亂弓箭手的視線, 但收效甚微。

四麵八方的弓箭手都盯上了這塊活靶子,飛箭如雨。

他恨不得自己身上的鎧甲片片都是利刃, 當肉盾擋到蘭時身前去。

蘭時左手持qiang,右手揮鞭,速度揮動速度越來越慢, 可箭矢並沒有放過她,她這一身是輕甲,若是被飛矢射中,那紮在她身上的箭隻會越來越多。

有一支冷箭,自西北方朝蘭時側頸而來。

蘭時能感覺到有風掃來,帶著殺意, 她避之不及。

正麵突厥士兵拚命與她纏鬥, 不讓她側身去擋。

“蘭時!!!”十三喊破了音,不知何處爆發爆發出來一身力氣,刀橫在身前狠狠一劃,將劈刀砍他的數名突厥士兵攔腰戳傷。

刀勁破甲入肉,突厥士兵癱倒一片。

可還是追不上那箭矢。

千鈞一發之際,城門處, 一支烏羽箭破空追去。

箭勢淩厲, 於空中將那暗算蘭時的箭矢劈成了碎片。

十三扭頭看去, 城門下,高頭大馬上是一身重甲,仍作挽弓姿勢的太子殿下。

離得太遠,他看不清太子殿下神色,但能瞧見他一直麵朝蘭時的方向。

娘啊!此戰真的許勝不許敗了!

大涼儲君深入突厥腹地來了!

蘭時並未回頭,箭頭朝向她那一瞬間,她心裏閃過此生憾事,盤桓心頭的竟隻剩下一樁。

蘭時見突厥士兵有退意,強自振奮提氣,以橫掃千軍之勢,乘勝追擊。

身後響起了整齊統一的馬蹄與行軍前進之聲。

北境的援軍,到了!

“北境軍特來接管突厥王城!”北境大軍齊聲高喊,聲傳數裏,可與突厥王宮的轟炸聲一比。

太子殿下策馬在前,挽弓的手還在抖,薑蘭時!你還真的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太子殿下的心都快從胸腔跳出來了。

方才數箭齊發直指蘭時,太子殿下仿佛被帶到了上一世。

冰冷的棺槨與蘭時,眼前揮之不去的白。

與秦觀南的低聲回稟,“皇後娘娘血戰不退,自身為餌,將突厥軍全殲於烏蘇河岸,北境軍這才大勝得歸。”

太子殿下收緊韁繩,馬蹄踏進突厥軍隊的包圍圈,北境軍架起長盾,擋住突厥弓箭手的進攻。

太子殿下伸手一撈,將蘭時抱到馬上。

“去哪兒?”

蘭時驚詫,但一直記掛著心頭大事,立馬回道:“突厥王城,十二哥在那裏。”她的十二哥,可不能出半點意外。

太子殿下會意,馬鞭一揮,便跳出突厥士兵拿命堵上的圈子。

蘭時回頭去看,她十三哥已經在援軍的掩護下,與高處暗藏的弓箭手對箭。

十三哥的箭術,無需擔心。

方才還處於上風的突厥軍成了甕中之鱉。

太子殿下的良駒,有日行千裏之能,弓箭再難追上。

一隊鐵甲重兵,追隨太子殿下而來,這樣的鐵甲,弓箭很難紮透,引箭也是徒勞。

蘭時這才回頭,看向甲胄加身的太子,“殿下,你怎麽來這裏了?”

她與太子殿下說過的,他隻需穩坐朝堂。

“再不來你都被紮成刺蝟了。”

太子殿下雙手拽著韁繩,正巧把蘭時圈在懷裏。

他忍不住一再收緊,直到蘭時主動縮著手臂配合他,他才稍微收斂了些。

在戰事上,蘭時能得一句神機妙算,看太子殿下如此氣定神閑,立馬想通了前因後果,她興奮地晃太子殿下手臂,“突厥九處駐地,可是全都拿下來了?”

若非如此,北境大軍可沒法子直驅突厥王城來。

突厥地域廣闊,其中能聚居百姓的地方卻不多。

烏蘇河,像是一道分水嶺,烏蘇河以南,氣候適宜百姓安居樂業,烏蘇河以北,天氣惡劣到生存不易。

北境軍奪回了大涼國土,將突厥軍趕回了烏蘇河岸。

烏蘇河以北的突厥人,沒有明確的州府,隻有九處駐地並一座王城。

突厥休養生息,九處駐地,兵力不算弱。

北境軍能打到這個份上,實屬不易。

“是殿下在其中發揮了作用吧?”蘭時此時看向太子殿下的目光堪稱溫柔。

太子殿下不答反問:“若是今日沒有援兵,你便要豁出性命保兄長嗎?”

蘭時理虧,隻能追根究底,“所以殿下做了什麽?”

越來越靠近突厥王宮,四周也照得越發亮堂起來。

太子殿下的麵容更加清晰,他兩頰微微凹陷,下巴上的胡茬也漸長,隻有這一身重甲,光亮如新,可見這一路也並未吃過什麽苦。

彼時陛下點頭允準了太子殿下的北境犒軍之請。

太子殿下心裏名為蘭時的那一簇蘭草連片瘋長。

他可等不及三司與樞密使劃定軍需軍餉,留了人盯著,自己輕車簡從馬上趕往了北境。

日夜兼程,八百裏加急都跑死了兩匹。

抵達燕州城時,才匆匆將自己拾掇了一番。

宮中繡娘新趕製出來的天青色冬衣,外罩墨狐裘。

頭上是匆匆帶出來的玉冠,與這一身冬衣還算相稱。

太子殿下窺鏡自視,才發現自己這星夜兼程,原以為無礙,還是熬得自己風塵仆仆,不如在京城時俊逸。

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見蘭時更要緊。

一切都是悄悄進行的,直到在軍營門口被攔住。

趕往北境這一路,太子殿下都記得分外清晰,走蘭時走過的這條路,他肖想了兩世。

太子殿下還記得他進軍營的那天,是個難得晴朗無風的好天氣,他連看攔著他不許進的士兵都順眼了許多。

一想到是蘭時打頭收複了燕州,此處亦算蘭時治下,也並不怪罪這小士兵的冒犯,他從腰帶上解下佩玉,遞給那士兵,和善道:“此物,你呈給北境軍先鋒薑十四,她自會明白。”

那士兵並不接那佩玉,揮了揮手道:“那你走吧,先鋒官不在營中,你進不去的。”

不在?

太子殿下臉上的笑容頓了一頓,即刻消失在臉上。

他板起臉來再次看向那守衛,那守衛被這一瞬間的變臉駭住,他結結巴巴地再次說道:“我沒騙你,她、她真的不在。”

太子殿下拿出了從前薑家大哥送的令牌,“孤要進軍營,這塊牌子夠資格嗎?”

這是薑元帥的通行令,軍中都識得,守衛忙不迭地放他進去,他給太子殿下指道:“帥帳在軍營正中,簾子上掛著黑色厚氈,貴人慢行。”

太子殿下一行,在帥帳門口遇上了候在門口的和尚。

和尚瞧見他,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僧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的冷臉沒有絲毫和緩,朝著和尚問道:“蘭時呢?”

和尚微微一笑,“出家人不打誑語,若貧僧所料不差,小薑施主應當是去探突厥王城去了。”

什麽?!

太子殿下麵色一沉,和尚隻覺得他在那一瞬間滿麵黑氣,戾氣叢生。

但下一瞬,太子殿下便自己平靜下來,收攏了自己全部的情緒,重歸麵無表情。

他抬手便掀簾進入軍帳中。

帳內隻有薑元帥與五郎二人,二人似有爭執,皆麵色不善。

太子殿下此時顧不上別的,徑直走到薑帥麵前,問道:“不知薑元帥何時下令渡河攻城?”

薑元帥一掌拍在沙盤的木欄上,怎麽太子殿下也來說這個?

這念頭太強烈了,連給太子殿下行禮都忘了。

五郎在一旁咳了一聲,“參見太子殿下,臣腿腳不便,還請太子殿下見諒。”

薑元帥這才反應過來,對啊,太子殿下怎麽會在這裏?

他此前可並未收到任何詔書與信件點明太子殿下要到訪。

北境戰事未歇,陛下兔死狗烹也不會在這一時才對。

太子殿下心上壓著大事,說起話來速度極快,“薑五哥是蘭時的兄長,自然也是執玉的兄長,無需多禮。”

說完他立馬轉向薑元帥,重複道:“元帥何時派兵突厥?”

薑元帥下意識回道:“沒有陛下禦令,不得擅動。”

太子殿下躬身求道:“那執玉懇請元帥出兵突厥,救蘭時性命!”

太子殿下提到蘭時,麵上的沉靜再難維持,隻恨不得即刻出兵突厥,將蘭時帶回燕州城來。

薑元帥連忙將太子殿下扶起,“殿下這是何意?”

五郎眼底閃過疑惑,適時開口,“不瞞殿下,蘭時此時的確在前往突厥的路上,她請命前往突厥探城。”

果然如此!

太子殿下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恐怕探城是假,襲城是真,她可能是要先斬後奏偷襲突厥王城,逼迫北境軍出兵突厥呢。”

太子殿下再拜,再次懇求道:“請元帥出兵,一切自有執玉承擔。”

“太子殿下是說,蘭時不是獨往,她是領兵去的?要攪亂突厥王城,拿下孤城,等北境援軍?”

五郎第一時間理解了太子殿下之意,緩緩將自己理解的那層意思說出來。

“是。”她從京城走得那樣決絕,如今探城必定不會隻探城。

薑元帥也開始思索這事的可行之處,他摩挲著下巴,問道:“可若真如殿下所說,那她調動了多少兵馬呢?”

“一千人。”五郎說得斬釘截鐵。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我也還在咳嗽,逐漸擔心自己的身體狀況,大家都要好好保護自己鴨!

可千萬不要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