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太子殿下聽了飛羽衛的回稟, 並無太多波動。
意料之中的事,派飛羽衛前往探聽, 不過是多一重保險。
突厥逐水而居, 從野蠻到開化也不足百年,哪裏懂得忠孝仁義,不過是聚利而來罷了。
太子殿下揮退了所有人, 自己點了燭火, 蠟燭底下是銅鑄鮫人燭台,偶然做出來哄蘭時的機巧, 隻可惜他還沒來得及拿給蘭時看看。
他提著那燭台,細細照過臨時搭起來的羊皮卷堪輿圖。
這堪輿圖是太子殿下這些日子命人忙活出來的,小將軍想持qiang守衛邊疆, 總得知曉她所守護的土地究竟是個什麽模樣。
他照著描摹了一幅一模一樣的,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能發現自己的行李裏多了這麽一件禮物。
太子殿下修長的手指點在臨州法門寺上,這一條路,是往北境最近的一條,以蘭時一行的腳力,應當能趕到此處。
這地圖上所有的字, 他都用了小篆, 法門寺三個字彎彎曲曲,纏著太子殿下許多不可對人言的旖旎心思。
這小篆是他一筆一筆教著蘭時學的,想來蘭時看到這字,也能與他想到一處去。
如今有什麽能增加他在蘭時心裏的分量的法子,他都願意試上一試。
良久後他才收起那卷羊皮,惆悵長歎一聲, 人不在跟前, 再多的辦法都是旁門左道, 治標不治本。
太子殿下從前的雄心壯誌,早就已經化成一灘水,陽光一照,隻剩蘭時二字。
蘭時兄妹三人,便是踏著晨光上路,越往北,越冷,這光照仿佛不過是出來應個景,光照極好,但暖意若有似無。
駕車的十二頭上箍著厚厚的氈帽,武人體魄也扛不住冬日烈風,連著韁繩一起揣進袖中,在馬車上,拿了個極難維持的抱膝踞坐的姿勢。
十三被晚間一頓酒抽了脊骨,沒什麽正形得非得隨蘭時蹭馬車,歪在羊毛軟墊上,圍著爐火,像冬日慵懶的狸奴。
蘭時在小幾上寫信,中規中矩的水波紋信紙,蘭時提筆許久也隻有開頭四字:寶圓吾妹
她與蕭寶圓通信向來如此,以吾妹開頭,姐念結尾。
再多的便宜沒法占了,畢竟往上數,家裏長輩都是大涼有頭有臉的人物,不好冒犯。
在蘭時歎第五次氣時,十三睜開一隻眼睛,懶懶打了個哈欠。
“照實說唄,十二為人如何,這郡主也是親眼見過的,他腦子木,情根短又不是你害的。”
十三趁著十二駕車在外,偷偷摸他籃子裏的酥餅方吃。
蘭時見狀也摸了一塊,一吃解千愁,給蕭寶圓寫信,可比領兵攻打突厥困難地多,她滿麵滄桑,白日裏,已經想來一杯,重重吐了口濁氣,“十三哥,你不了解蕭雲韶。”
在蕭寶圓眼裏,薑蘭時是萬能的。
蘭時一手握一塊酥餅方,做了個碰杯的動作,“我若是說上一句無能為力,她能立馬追上來。”
“那。”話本先生十三半閉著眼給蘭時出主意,揚著胳膊搖來晃去頗有些魏晉名士的恣肆灑脫。
“那你就善意地哄她兩句,說一些看似說了實則沒什麽意義的話來,先安她的心。”
這一時間,蘭時腦子裏閃過許多念頭,最終還是按照十三哥的提點,先說了些有的沒的。
寫完吹了吹墨跡,妥帖收好,等到了驛站便能隨信鴿送到京城。
最後才看向她這位學劉伶醉酒,放浪形骸的十三哥,將他兩隻眼睛扒開,直到在她十三哥眼裏看見自己,蘭時這才道:“十三哥,幸好你如今還未有娶妻之念,不然一定是個踐踏無數真心的負心漢。”
“負心漢”薑承諺不以為恥,反而沾沾自喜,美滋滋道:“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嗎?沒長成五哥與十二那副俊俏樣子也能招惹許多真心嗎?”
蘭時扯了扯嘴角,扯出個勉強的笑容來,她還是高估自己這十三哥了,如此這般,應當是招惹不來。
“咱們腳程快,最多半月便能抵達燕州,阿宛啊,我若是你,這時候該好好想想怎麽對大哥和五哥說你要在休戰期敵襲。”
十三摸了根葦管,一頭偷偷探進十二的小酒瓶裏,另一頭咬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兩個哥哥可不像十二那麽善解人意,你不說便真的不問了,調兵是大事,尤其是此時,和談還未結束,大哥可沒法讓你調兵出征。”
蘭時掐住他的葦管,逼迫他睜開眼睛,笑得高深莫測,“山人自有妙計。”
被斷了酒的十三嘟著嘴裝委屈,隻撂下一句,“不管你有什麽妙計,你若為先鋒,那十三哥定要為小先鋒馬前卒。”
蘭時怔怔鬆開手,怎麽這兩個哥哥都和偷看過她心思似的。
她想偷襲突厥王庭這事寫在臉上了嗎?
“胡說什麽,我才不會讓自己涉險。”更不會讓兄長們涉險。
兄弟兩個心疼小妹,執意不讓她出來駕車吹風。
兄弟兩個快馬加鞭,半月內便抵達燕州城。
今日在城門巡城的是五郎,和尚推著他在城樓正中站定,他一低頭五郎那白玉冠上的鷹對他怒目而視。
“阿彌陀佛,薑施主不若站起來走走,施主這腿傷若是毫無起色,令妹回來會取小僧性命。”
小和尚貪圖享樂,念珠手串都是用珊瑚攢的珠子中間墜著一顆碩大的紅瑪瑙,陽光底下,紮眼地很。
五郎被晃了一下,微眯了下眼,“蘭時不過嘴上說說,我看她待你不錯。”
和尚將那念珠纏在腕上,掩進袖中,遙遙一指,語氣沒半點起伏地通報自己的死期,“看,小薑施主索命來了。”
五郎順著和尚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輛雙駕馬車正朝城門趕來,駕車那人火紅鬥篷奪目地很。
用力趕車的小阿宛眉頭緊皺,像是在決策什麽大事一般,五郎冷玉一樣的麵容也軟和下來,露出三分笑意。
阿宛從小便這樣,再簡單的事也皺著眉頭當天大的事去做,年幼時連腮幫都會鼓起來,像個屯糧的小鬆鼠。
小鬆鼠也看見了城樓上的薑家潘安,緊繃的臉陡然放鬆下來,扯著長韁繩在車前站起身來朝著五郎招手。
明眸皓齒的小姑娘笑得熱烈,城樓上的檀郎也揮手示意,臉上溫雅笑意加深,撐著城牆站起身來。
乍然高大,無需借力就能站立的五哥,這是蘭時夢中都夢不到的情景。
“兩位哥哥駕車進城,我要上去瞧瞧!”
蘭時一鞭抽在馬上,隨後側身站在馬上,長鞭一甩,纏住了城樓上的旗杆,借著勢攀上城樓,攀爬時聲音順著風往上傳,“五哥,你能站起來了?”
喜悅之情可憑聲傳數裏。
十二十三一齊打開馬車門,十三眼疾手快拽住了韁繩。
二人向蘭時的方向望過去,也看見了站在城牆上的五哥。
十二心思細膩,看見能重新站立的五哥,喉頭一緊,有些哽咽。
十三也眼底濕潤,揮動韁繩,飛駛入城。
和尚搭手拉蘭時站上來,蘭時滿心歡喜,拍拍和尚胳膊以示欣慰。
乳燕投林一樣奔向五郎,以自己做拐杖撐住五郎,欲語淚先流,斷線珠子撒了一地,五郎拿帕子給她擦幹眼淚,謫仙若有人情,七分都給了多年分隔兩地的小妹。
五郎偏了偏位置,替蘭時擋住勁風,“城樓風大,小心被吹裂了臉。”
蘭時哭腔極重,邊哭邊笑,“我是高興,實在是太高興了,五哥能有今日,阿宛此生無憾。”
憑他一千個突厥加起來也抵不過一個重新意氣風發的五哥。
藏在軍帳裏做軍師哪是北境先鋒官的追求,他不過是放不下家中世代守衛的北境罷了。
蘭時扶著五郎,豪情萬丈,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和尚!來日你嶺南有需,薑蘭時願鞍前馬後,赴湯蹈火。”
“阿彌陀佛,貧僧已經遁入空門,嶺南事他們自會處置。”
和尚隻差沒把不關我事寫在臉上。
五郎回握住蘭時的手,聲如環佩鳳鳴,“我還不能久站,先扶五哥坐下。”
謫仙落凡塵,不過是人生軟肋,冰山雪融。
蘭時知道她五哥此時心底也定是高興的,不然也不會才朝見她的麵就站起來給她看。
十二十三也紅著眼眶跑上來,十三仗著自己是幼弟,不顧形象撲在五郎膝上嚎啕大哭,“哥啊!我的五哥!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承諺願意茹素三年,祈求五哥早日健步如飛,身輕如燕。”
這都什麽跟什麽。
蘭時想把十三哥提起來,手上用了勁竟然都沒能提動他分毫。
她使了個眼色,才和十二哥一起將正哭在興頭上的十三薅起來。
蘭時忍不住調侃,“城門上來往士兵正多呢,橫刀將軍能不能拿出些威嚴來,你瞧你,把五哥的白裘都哭濕了。”
五郎為避免受風蓋在腿上的白狐皮,上頭好一灘水漬。
兄妹二人駕著嗷嗷哭泣的十三往下麵走,和尚自覺推上五郎的輪椅,如自言自語,“北境寒冷,終究還是不利於養傷病。”
治不好薑家五郎,好像在砸他的招牌。
和尚性情古怪刁鑽,說起話來帶著細針,“施主還真是長兄如父,貧僧治了你這許多天,也不曾見你站起來回饋醫者。”
細針紮人不見血,但會有痛感。
“出家人四大皆空,大師何出此言?”五郎目視前方,並不看他。
和尚也不低頭,目光落在前方嬉笑打鬧的兄妹三人身上,眼含羨慕,“貧僧是個酒肉和尚,未入道觀也不過是與我那方丈師兄投契罷了。”
作者有話說:
我想得可好了,今天寫多少多少的,結果還是這麽點,承蒙不棄了!提前祝大寶貝們新年快樂!感謝在2022-12-29 22:08:36~2022-12-31 22:49: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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