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禮你受得◎
“此處人多眼雜, 你快上馬車,我帶你趕緊離開。”
再過些時辰, 朝會要散了, 待那時人多起來,反而不妙。
為避免引人注目,蘇祁年是自己駕車過來的, 現在要走隻能讓祈月坐進車裏, 自己來駕車。
沈初霽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搶了蘇祁年手裏的韁繩, 今日一改往日張揚,一身藏青厚袍壓著,整個人都穩重了不少。
他連番被蘇祁年拒絕, 也沒氣餒,隻是不像從前那樣張揚,也不去看蘇祁年,隻把韁繩往自己手上纏了兩圈,渾厚男聲自覺帶上了三分疏離,“你也進去吧, 我來駕車。”
沈初霽不由分說將蘇祁年塞進來車裏, 自己扣好車門便駕著馬車轉頭。
“阿姐,門外是誰?”蘇祈月的戾氣在見到自己阿姐時消解了不少,擦幹了眼淚,腦子也活絡起來。
蘇祁年怔住,她還從沒想過如何同旁人介紹沈初霽,說太多解釋起來也麻煩, 隻道:“一個朋友, 如今在禁軍中。”
駕車的沈初霽笑了下, 原來他是蘇祁年的朋友,他還當自己是蘇祁年身邊甩不掉的麻煩包袱呢。
雖然祁年說了外麵那人是朋友,祈月還是壓低了聲音,“阿姐,你在朝中,定是比我在宮中難上百倍,這條路走得該有多苦。”
祁年握住祈月的手,和婉一笑,“原本是一條不見天日的路,我也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祖父在天有靈,讓我遇見了蘭時。”
薑蘭時?
祈月臉色微變,不敢在祁年麵前露出異樣,按捺住心虛,問道:“這與薑家娘子有何關係?”
“蘭時她在宮外安頓好了曾經蒙冤的官眷,還在宮中護住了你,也多虧她,太子殿下才在得知我身份後,將我的身世隱瞞下來,助咱們蘇家洗雪沉冤。”
祁年多說一句,祈月的臉就白一分。
祈月抖著唇組織語言,蒼白的臉色幾近病容,聲若蚊蚋,“阿姐,那我可能辦了件錯事。”
祈月貼著祁年的耳,將她之前如何得罪蘭時與太子二人的事,一字不落地交代清楚。
“你!”祁年不曾跟祈月動過怒,姐妹分離多年也狠不下心來真與她置氣。
馬車一個顛簸,祁年就勢用勁戳了下祈月的頭。
“若不是蘭時趕到,隻怕我是要替你收屍的!”
太子殿下無懼無畏,才不在乎處置個把宮人,莫說蘇家,隻怕文家在太子眼中也根本不算什麽。
蘇祁年早就看明白了,薑蘭時,是太子殿下的命脈,也是太子殿下的禁錮。
有蘭時在,太子殿下才會是愛民如子的大涼儲君。
“蘇家祖訓你都忘了嗎?祖父與阿爹阿娘在天之靈看著呢。阿月,你是命好,若是蘭時當時不在宮中恐怕今日阿姐得給你收屍。”
她在內廷,被限製手腳,這些年來見過聽過地少,這不能怪她。
祁年深深自責,“說到底,也怪阿姐自作主張,阿姐走這條不歸路,一早想好不讓你趟這渾水,想讓你好好生活下去,忽視了你的心思。”
“怎麽能怪姐姐,是我不好,我雖還是瞧不上那太子,替薑家娘子不值,但若是太子追究下來,阿月一力承擔。”
馬車又是一個顛簸,駕車的沈初霽有點希望自己是個聾的。
冒犯太子,這蘇家小妹怎麽比姐姐膽子還大。
這還真就隻有薑家那小娘子才能保住她,沈初霽已經開始想如何求薑家娘子救人了。
“不會的,如今蘭時在京,你不會有事的。”
祁年將祈月頭上歪了銀簪正好,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姐妹二人在蘇家舊邸下了車,沈初霽也並未癡纏,隻同蘇祁年說了句替她還車,就真的走了。
倒是蘇祁年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一言未發。
“蘭時想法子買了這宅子做慈濟院,從今後你就可住在這裏,想去我那裏也可,都有你的住處。”
蘇祈月想哭,心底更覺得那狗太子不配了,她跪在門口認認真真地磕了一個頭。
九年前被帶走的時候,哪裏還想過能有如今堂堂正正走回來的機會。
對薑娘子的三分愧疚變成了十成惋惜,怎的就便宜了那狗太子。
眼眶裏打轉的淚愣是被這個念頭給激了回去。
“阿姐,阿月回家了。”蘇祈月帶著哭腔,臉上卻掛著笑。
回家這條路,她在夢裏走了九年,真的走回來了。
“諸位想好沒有?這文書是簽還是不簽?”宋玉璋收到吳穆自裁的消息和罪證比旁人稍早一些。
吳穆這人和他的罪,說不準可以利用利用。
“兩國邦交,不斬來使,簽了諸位可以安然退出我大涼國境,你我兩國暫且休戰,若是不簽,我大涼的軍隊也都在烏蘇河岸集結,諸位或許,要永遠留在大涼了。”
宋玉璋說得平淡,笑得溫和,突厥使團可沒法等閑視之。
突厥如今是有些財力,站著北境幾座城,掠奪到今日,不說舉國都富得流油,支付大涼開出的條件還是不在話下的。
隻是不甘心啊,他們如此一日日磨下去,那大涼也隻能等著和談,不能動武。
雖杯水車薪,那也是給突厥集結兵力爭取時間。
宋玉璋將文書卷上,一副盡心盡力為友邦著想的寬厚模樣,“畢竟茲事體大,好好想想也是應該的。既如此就再寬限些時日,但陛下有言,和談三月為期,倘若三個月過去,還沒有結果,那此次和談,可就作廢了。”
言下之意是,三月後還無結果,大涼鐵蹄必定踏過烏蘇河,直取突厥王庭。
“貴邦可千萬別自作聰明,因小失大。”
待人將散盡,宋玉璋叫住了阿史那賀魯,宋玉璋眼底含冰,聲若淬毒,“二皇子,如今站不得說不出的滋味不好受吧,不知二皇子想過沒有,明明能愈合的傷,怎麽就好不了,明明是個口齒清晰的人,怎麽就說不出話來了。看來有人比我大涼更希望你回不去呢,言盡於此,二皇子自行思量吧。”
宋玉璋還裝作不經意地按到了阿史那賀魯的傷口上,沒什麽誠意道:“老眼昏花了,沒衝撞二皇子吧,與你裏應外合的那吳穆已經伏誅,我們手裏有點東西,不知若是送到你那父汗與兄長手上,會是個什麽光景。”
看阿史那賀魯疼得麵色慘敗,滿頭大汗,宋玉璋也並未覺得快意,比起他姐姐姐夫一家經受的,這還不足十中之一呢。
慢慢受著吧,跳梁小醜,你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暗地裏謀劃這麽多的人,怎麽會不多疑呢,這些人也往往都會死在自己的猜忌之上。
宋玉璋緊接著捧著文書回宮複命,見過陛下後,轉道去了東宮,“殿下,已經按照殿下的吩咐對那阿史那賀魯說過了,依照這人的脾性,怎麽都是會上鉤的。”
這結果太子殿下不意外,畢竟這人上輩子死得就不太光彩,多疑自負的人,永遠難成大器。
“那便好,孤也不瞞你,蘭時已經隨兄長重往北境去了,在京中之人鞭長莫及,隻能盡可能地替衝鋒陷陣的勇士掃清障礙。”
宋玉璋詫異抬眸,京中傳聞竟沒作假,太子殿下果真要娶蘭時?
“宋大人,您是蘭時舅父,那便也算孤的長輩,孤在此懇求您,拖住突厥使團,為蘭時爭取時間。”
此間萬物,唯有蘭時能讓他低頭服軟。
太子殿下執仕禮拜求宋玉璋,沉著如宋大人也被驚得往後退了一大步。
“非是太子殿下命令臣屬,而是蘭時未婚夫婿拜見長輩,宋家舅父,此禮你受得。”
宋玉璋聽了也不免動容,將太子殿下扶起來。
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想,蘭時究竟是給太子殿下吃什麽了,若他非蘭時舅父,定是要責備蘭時蠱惑人心,還要痛斥太子鬼迷心竅。
甚至血濺金鑾殿要太子殿下修身自持。
但他是蘭時舅父,隻會欣慰於蘭時能得太子殿下傾心至此,宋大人多少年不曾有過少年熱血,此刻亦還禮承諾,“殿下放心,臣定盡心竭力。”
太子殿下命常保好生送宋大人出去。
自己將目前局勢理了一遍,又開始盤算起西北犒軍的事來。
他要同蘭時一起過年守歲,可不能被這群蠻子耽誤了。
那頭蘭時與十二日夜兼程快馬加鞭,終於在天擦黑時趕上了慢慢悠悠且行且停的十三。
“十二哥說今日定能與你會和,我還不信呢,你竟被他料準了。”
蘭時看著捧著整隻雞大快朵頤的十三哥,自己的胃口都好了許多,撕了塊雞腿,同十三哥一起吃。
隻是在寺廟偏院殺生沾葷腥,還是不太厚道。
蘭時吃得極快。
“我那還不是在等你,我怕十二被那雲韶郡主扣下,你一個姑娘家孤零零的上路不安全,才走得格外慢些。”
十二去溫酒了,十三說起十二的桃花來,半點不忌諱。
蘭時如遇知音,“十三哥,你也瞧出來啦!十二哥還當小郡主樂善好施,又贈銀錢又送食物的。”
十三深以為然,“那小郡主看十二的眼神都能把他圈起來捆上了,也就十二隻惦記著吃,才看不出來,誰讓他話本子看得少,對著鍋碗瓢盆比對著姑娘家還熱絡。”
前天是他同蘭時一起在驛站碰上那郡主與十二的,那郡主對著五哥都不假辭色,對著十二輕聲細語,傻子才看不出來呢。
蘭時用力點頭,“對吧!偏生咱們家這廚神,一門心思撲在瓜果蔬菜上,不解風情!”
兄妹二人雞腿做杯,碰了個腿,空前默契。
作者有話說:
收尾階段了,敲個鑼,征集一下大家想看的番外鴨,多多留言告訴我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