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褚胤,你讓我如何能夠再嫁一次?”◎
蘇家祈月, 蘭時對她的觀感很複雜。
故人之妹,想著蘇姐姐的好, 哪怕蘇祈月要比蘭時大上許多, 蘭時也把她當作妹妹看待,願意厚待。
而且也是蘇祈月,在蘭時重生初期不顧上下尊卑, 大著膽子同她說, 她的天地太小了。
雖說這話說得既大膽又冒犯,但蘭時還是有幾分感激的, 畢竟真話的確不怎麽好聽,也沒有幾個人敢將這話說出口。
彼時的蘇祈月尚且能有那樣的見地,怎的幾月不見, 她也把她的天地走小了呢?
“我至今記得你說我的天地小,我當時便想,藏書樓果然養人,小小宮女也有這番膽色,結果你的膽色帶給你最大的助力便是算計太子?下定決心從今往後做太子殿下內宅裏萬紫千紅裏的一個嗎?這便是大天地?”
蘭時忍不住拿蘇祈月說過的話來堵她。
太子殿下聽著這話危險,有被牽連的趨勢, 立馬表忠心, “阿宛,我隻有你,也隻要你,堅決不會有別人。”
蘭時單手摁著太子殿下的臉,整個手掌都包在太子殿下臉上,不溫柔地將他摁下去, “蘇祈月, 那我今日問你一句, 你心悅太子嗎?今日策劃了這麽多,是孤注一擲地想做太子殿下內宅中的一個嗎?”
蘭時輕飄飄扔重雷:“你若想我有法子成全你。”
“阿宛!”太子殿下都要不顧自己此刻的柔弱跳起來了。
中氣十足這一聲,沒幹擾到蘭時,反而驚醒了蘇祈月。
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祈月回過神來,眼睛裏頭是大不敬地對著太子殿下的千刀萬剮,一閃而過又飛快藏起來,如今這情形,反倒不能撕破臉了。
“你家已然大仇得報,隻待來日尋機會求個恩典出宮便可姐妹團聚,重振家族,怎麽就突然這麽想不開了?”
若是真心的也便罷了,既然都厭惡太子,為何還要押上自己的一生?
她明明都不需出賣什麽來報仇了。
“我……聽說你勸阻陛下,寬恕逆賊,容後寬判。”
一時之間,想岔了,有些走火入魔。
如今被這狗太子氣得生生冷靜下來,才察覺自己的偏激。
薑蘭時視家人如命,那吳穆做樞密使這麽多年定是做了許多對北境軍對薑府不利的事,薑蘭時必定不會放過他。
能屈能伸蘇祈月,聽了蘭時最初那一番話,盡力壓著自己心緒不往長姐身上想,飛快地轉圜,“婢子不忍心見有情人分離,忍不住推娘子一把,太子殿下一心一意戀慕娘子,這便是最好的一段姻緣了,婢子不過是想盡綿力報娘子傳習武藝的恩情。”
蘇祈月撐著軟塌塌的膀子,頭磕得毫不含糊。
太子殿下倒是高看這小宮女一眼了。
這時候蘇祈月終於像一個暗中生存多年,處心積慮要報仇所以揣摩了上位者心思的佞臣。
連蘭時都對她這變臉的功夫歎為觀止,真可是個人才。
“倒還是真的一點兒都不怕得罪我。”
因為你心善啊傻阿宛,太子殿下可不想好不容易謀劃來的見麵時光都消磨在這裏,時不時嘶一聲,提醒蘭時自己還受著傷。
“你不必如此。”蘭時拖著太子,將蘇祈月的胳膊接了回去。
“我自有我的打算,不會讓惡人逍遙法外。你也不必心焦,這麽多年都等下來了,還差這一時半刻嗎?你在裏頭穩住了,外頭的探花郎才能心無旁騖。”
探花郎,蘇祈月拚命壓抑著自己的狂喜,原來姐姐還好好活著,不光如此,還入仕成了探花郎。
蘭時今日是自己選擇走過來的,一時半刻甩不掉太子,隻得將他扶穩了朝外走。
“今日這一遭,還是不能輕易放過你。”蘭時推門時,並未回頭,吩咐道:“罰你將這藏書樓收拾幹淨,再在這裏守上一夜。”
說完攏好太子殿下的厚裘,腳上使力將太子殿下丟在門口的風燈拋起來,牢牢接住。
“殿下為了誆我還是下本,連個侍從都不帶!”
帶累她現在還要將太子送回東宮去。
“阿宛,這一場陽謀,可是你情我願的,如今你再說什麽心狠的硬話,我可就不信了。”
這一場,他可是把所有東西都明明白白的擺到台麵上,賭的就是他在蘭時心中的那點位置。
看看看看,拿自己做誘餌的好處,立竿見影!
蘭時嘴上說的再冷漠,保持距離的事做得再多,一聽他要以身涉險,還是來救他了!
“太子殿下還是信吧,蘭時從沒騙過你,咱們上一世走到最後並不融洽,如今及時止損有什麽不對?你如今放不下手,難道不是因為記憶殘缺與不甘心嗎?”
如今各個事都朝著她的預期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誰能想到太子殿下會成為這個中變數!
帶累著蘭時排兵布陣之餘,還不得不抽出時間來想想太子殿下。
“阿宛!誰說我們不融洽的?我京城等著你凱旋,腸子都快嘔出來了,我還等著與你白頭偕老,並冊史書!”
可他隻等回了一副棺槨!
前世今生事,隻這一件,他怎麽也無法對蘭時說出口,那是他的夢魘,他哪裏是不甘心,不過是已經失去過,如今願意豁出一切去求一個圓滿。
“殿下,前世你差點納徐蓁為太子側妃的事,我是聽旁人提及才知曉的,我是你的枕邊人,可我是最晚知道的。”
這事隻是個引子。
“我在北境軍與你之間左右為難,我的兄長為了我在京中坐得穩當,交了北境軍半數軍權,容許您與陛下安插監軍左右軍政,延誤戰機,滿門戰死。我的侄子們,還未及弱冠呢。”
這才是蘭時心中的巨石,若是沒有她的一意孤行,她的兄長們何至於被吳穆安插的監軍束住手腳,臨陣時被變了兵力排布,將大半的北境疆土拱手讓人!
“蕭褚胤,你讓我如何能夠再嫁一次?”
蘭時將太子殿下扶正,雙目通紅,同太子殿下說最誅心的話,“今生我便是在烏蘇河畔被突厥弩萬箭穿心,也絕不允許北境軍權旁落。”
太子殿下不顧身上的傷,將蘭時攬進懷裏,“我明白,我都明白,交給我,全都交給我。”
蘭時哭得無聲,這眼淚直直淌進了太子殿下心裏,“薑蘭時是北境的鷹,你隻管放心飛向你的天,做北境軍裏一往無前的小將軍,剩下的所有,初一哥哥都替你扛。”
隻求蘭時莫要再說一些萬箭穿心的話了,哪有人再世為人不盼著自己長命百歲的。
“既然有這份機緣,那咱們就夢得大一些,海晏河清,四海升平,北境軍裏整整齊齊都是壽終正寢。”
太子殿下溫柔地將蘭時臉上的淚水拭去,“我心悅你,從來隻悅你,但初一哥哥尊重你的每一個決定,留在北境也好,接管北境軍也好,你做的每一個決定都好,你放手去做,初一哥哥做你在京城的盾,永遠都是你的倚仗和退路。”
蘭時半信半疑。
太子殿下展臂,“初一哥哥也從未騙過你啊。”
太子確定自己之前劃過的傷不會再流血,那傷口不會弄髒蘭時的衣服,將她背起來,兩道影子映在雪上,在蘭時一事上永遠無法饜足的太子殿下,此刻竟然有些知足。
相濡以沫,大抵如此吧。
“這事了了,便回北境嗎?”
蘭時低低應了一聲。
“若需軍餉,你便拿我的花押來信提,我的私庫隨你用,若是不夠,你便來信,我去同三司交涉,必不會讓北境軍在前線捉襟見肘。”
太子殿下一步步都打算地極好,州府官無法幹涉北境軍,若是蘭時被掣肘,那無非隻有軍餉糧草。
而錢,永遠是最好解決的事。
“初一哥哥隻有兩件事,一是你定要保重自身,盡量莫要以身犯險,二來,若是來日我往北境犒軍,你可定要相迎。”
太子殿下算是活了一世半,這兩世的卑微,全都奉給蘭時了,還生怕背壓得不夠低會讓蘭時心生抵觸。
“千金之家——”
“千金之家坐不垂堂,這話你都說過很多遍了,我將這話寫了貼在床頭可好?你若是攔著我犒軍,那和我有什麽區別?”
蘭時聽了這話,恨恨地閉嘴,堅決不肯承認自己和太子殿下是同一種人。
“阿宛,咱們夜探司寶司吧?我聽說之前那宮燈已經做好了,咱們去將那燈偷出來吧?”
如此雪景,拎著新宮燈去禦梅園裏逛一圈,豈不是美事?
“咱們還可以將常保薅起來,讓他尋一塊僻靜地方支個爐子烤肉如何?”
久久沒有聽見動靜,太子殿下小心翼翼地回了下頭,蘭時已經趴在他肩頭睡了過去。
微微紅腫的眼皮也掩不住恬淡的睡顏。
如今太子殿下不願徐徐圖之,也隻能徐徐圖之。
他不擔心蘭時嫁人,他知道蘭時心裏沒有別人,在蘭時心裏,從來都是他與北境軍的博弈。
他如今占了下風,倒也不算輸。
可他害怕蘭時的心結,遲遲解不開。
與北境軍的博弈,他贏過一次,可那在蘭時心裏添了極其慘烈的一筆,她一朝被蛇咬,不願再走老路也情有可原。
可他怕蘭時不明白老路也並非前路,他也不是從前的他了。
結局如前世慘烈,那叫重蹈覆轍,他們,不過是永遠都要成眷屬的有情人。
作者有話說:
算是一個蘭時的坦白局與綠茶太子的千層套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