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端著那湯碗,捧得高高地,橫在他與蘭時之間,瓷碗外沿一圈素雅的小花乍然映入蘭時眼簾。
……◎
太子殿下端著那湯碗, 捧得高高地,橫在他與蘭時之間, 瓷碗外沿一圈素雅的小花乍然映入蘭時眼簾。
蘭時被太子殿下握著這小花碗的模樣逗笑了, 身高八尺的大男人拿這個碗勉強算他是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但——
舉案齊眉也不是這麽個舉法。
蘭時接過碗來,也不用調羹, 豪邁地舉著那湯碗一飲而盡。
太子殿下如今看蘭時千般好萬般好, 哪怕蘭時如今這舉動與貴女儀態相去甚遠。
蘭時將那湯碗將磕在小桌上,不容太子殿下逃避方才的問題, “殿下,你親自拿文太傅下獄,等的就是今天是不是?”
京郊遇見太子的時候, 她劈掉的那支箭,箭柄上刻了竹,那是文家家徽。
文家作為太子外家,保太子才能保住文家如今的富貴,如今太子親手斬斷了他們的指望,斷了文家根基, 親手將他們逼上了絕路, 像是做了個圈套等著他們鋌而走險一樣。
太子殿下沒什麽不能同蘭時講的,“是,老人家深謀遠慮,事事洞若觀火,文家子弟所作所為他都心裏有數,明知於法不容, 還是承擔下來, 他把自己留作把柄, 等著我長大成人拿他立威,我確實是要拿他,卻不想如他所願。”
這便是太子,看似六親不認,學帝王策走君子道。
看似無所不用其極,內裏方正。
“我明白。”蘭時站起身來,左手握成拳,錘了錘自己的右肩頭,這是北境軍中最高級別的敬意,“北境軍願意追隨的便是這樣的儲君。”
她亦然。
提到文太傅,太子殿下說得再是雲淡風輕,心底也不可能真的心無波瀾。
譽滿天下的文太傅,從未授課給太子殿下,誰能想到,他教給自己嫡親外孫的第一課,是拿自己的名聲性命為代價,為他立威。教他帝王權衡,為君,必定是孤家寡人,便是自己的至親,也可利用殆盡。
第一課亦是最後一課。
行差踏錯是要付出代價,觸發律法也該伏法,所以太子殿下帶人拿了自己的外祖父。
未曾將他當年的所作所為公之於眾,便是太子殿下對自己外祖父這堂課的作答。
他不願意走文太傅期許的那條孤寡之路,從前外祖父自己生活過得一塌糊塗,沒給過他教導,如今現在醒悟過來想傳授,也得看他還要不要。
太子殿下看向不住對自己表忠誠的蘭時,這個人雖然如今對他百般推拒,可她從來沒想讓他自己去走那條路。
這個人啊,窮盡一生之後還能堅定地選擇守著北境,忠於他這位儲君。
如何能讓人放手。
蘭時活著,他便求一個花好月圓,若是——
太子殿下拒絕去想那個若是,他此生,一定能護著蘭時好好活著。
“我知道,薑家滿門忠烈,忠君愛國,不用你一遍又一遍的同我保證,我都信。”
蘭時說的,他都信。
“所以北境軍的小薑帥,夜深了,先過來睡吧。”
太子殿下拍了拍床榻。
隨即站起身來往外走,頭也不回精準預判蘭時的動作,“時辰不早了,不必送了。”
蘭時堅持將太子殿下送到門口,臨關門時扯住了太子殿下的衣袖,“殿下,我的傷要好了,明日我想進宮。”
掐著時辰算,那突厥和談隊伍應當快來了,有些事,他想準備準備。
“好。”
蘭時順杆爬,“我還想見見文太傅和樞密使。”
“好。”除卻蘭時嫁旁人,太子殿下有求必應。
一輪彎月在上,寒風卷過,院內樹木,隨風作響,二人一齊抬眼看去,竟然落了雪。
今年的第一場雪。
“該吃鍋子了。”二人異口同聲。
蘭時是真心想吃,太子殿下是想到蘭時會喜歡。
不由又對視。
太子殿下深覺不能浪費這個機會,趁機將真心揉進寒暄裏,用自己那包紮好的手握了握蘭時的手。
“執玉請小先鋒愛護自己,可莫要再受傷了,天下的鍋子都隨你吃。”
太子殿下替蘭時關好了門,也並沒有離開,站在不遠處,看著蘭時的身影被燭火映在窗上。
他雖然嘴上同蘭時說得孟浪,但其實他替蘭時拔劍換衣時,心底半分旖旎的心思都沒有。
他隻注意到了蘭時身上的傷,當時焦急擔憂驚懼,隻恨不得能以身代之。
今朝同淋雪,願能共白頭。
蘭時屋裏的燈熄了,太子殿下修長的手指沿著方才蘭時的身影映過的地方,細細描摹。
“好夢,阿宛。”隻動了動嘴,並未出聲。
小先鋒耳尖,太子殿下不敢出聲語,恐驚夢中人。
“你說句話呀明薇,可有受傷?”陛下唯恐自己聲音不夠大,不能讓皇後深切體會他的心焦。
“陛下!”饒是皇後娘娘天生神力,也是費了三成功夫才從陛下這雙臂膀的半包圍中解脫出來。
先揮手遣退了殿內侍從才轉而對著陛下惆悵道:“臣妾無事。”
“胡說!”陛下搶下話頭,重新抓住皇後娘娘的雙肩,“遇刺這麽大的事,就算身上沒傷,心底也是不安的。”
皇帝陛下正氣凜然,“朕今夜,一定陪在梓潼身邊,不會讓梓潼從噩夢中驚醒。”
皇後娘娘的嫌棄許是太過不著痕跡,並未傳到陛下眼中。
陛下將皇後小心翼翼扶到榻上,帝王端起威嚴,一片肅殺之氣,“朕已經派人去查了,明日必有定論,連朕的皇後都敢行刺,抓住嫌犯,定是謀逆論處!”
陛下在文德殿批奏表時,聽聞皇後今日外出禮佛歸途中遇刺這一消息,朱筆當即就狠狠地在奏表上狠狠地添了一筆。
眼前一黑,心也差點跳到喉嚨口,又聽胡安說,皇後無恙才慢慢平複下來。
當即便提著燈趕往仁明殿。
兩盞茶的路強行被陛下壓在了一刻鍾,趕到仁明殿時氣喘籲籲。
看到皇後沒事人一樣在殿裏喝甜酪才稍稍放心了些。
幸虧皇後是武將家的女兒見過風浪,皇帝陛下十分後怕,握著皇後的手放到自己膝上,“梓潼啊,朕從未有一刻如此時這般慶幸你出自衛國公府。”
聽說宮人說,今天行刺皇後鑾駕的是一夥不要命的,專挑要害攻擊,皇後帶出去的侍衛,大半都負傷了。
皇後娘娘將另一隻手按在陛下手上,“陛下,臣妾也慶幸自己是出自衛國公府的,但臣妾今日更慶幸有個傳揚武道的侄女。”
“此話怎講?”
皇後娘娘長話短說,“臣妾也是今日才知道,原來臣妾這殿裏已經滿殿皆兵,對上那夥匪徒,根本沒用到臣妾出手,臣妾的婢女便將臣妾護住了。”
還好生生地一路護回了宮裏。
也是因為這,她自回程便一直沉浸在教出蘭時這優秀晚輩的自豪中,並沒有什麽被行刺的後怕。
“啊,當獎,都獎都獎。”陛下小心翼翼地想岔開這個話頭。
皇後娘娘握著陛下的手陡然發力,捏得陛下麵色微微發紫,陛下強自忍住,不敢呼痛。
皇後娘娘急道:“對了陛下,臣妾聽聞執玉今日也遇刺,著人去別莊詢問,結果至今還未有回音。”
這是太子這一個月裏第二次遇刺了!
誰如此膽大包天三番兩次行刺當朝儲君,這是要造反嗎?
“噢。”皇帝陛下不甚在意,“今日那一批,是朕找人假扮的。”
太子之前鬧了好大的陣仗,如今全京城都知衛國公府的嫡女會是未來的太子妃,結果他問起來,太子委委屈屈地回了句來日方長。
兒子不濟,已經連累他獨宿許久,那他這個做爹的怎能坐視不理,隻得想個法子幫幫他。
他著人朝太子射了兩箭,輕微擦傷,能出血,不傷人。
苦肉計嘛,是要引得他在意的人心疼,不是玩火自焚,個中火候用得好,事半功倍。
陛下撚了撚須,深覺此法甚妙。
若不是他這身份限製,他受了傷會惹得朝中震動,這妙計他自己都要試一試,還是忍痛才讓給了兒子。
皇後娘娘攥著陛下四指,狠狠向後一撅,“陛下還真是深謀遠慮,慈父心腸!”
陛下疼得額上冒汗,但自覺理虧,矮皇後一頭,也不好發脾氣,隻能連哄帶勸,“梓潼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朕哪個都疼,如今也隻是試試,試試!”
“試試?”皇後娘娘可不買這賬,“胳膊肘哪有往外拐的,陛下倒是體諒太子這朝堂別院兩頭跑的辛苦了,怎麽不體諒臣妾這做姑母的心情?”
太子殿下遇刺與蘭時替太子殿下擋箭兩件事一同傳回宮中時,她正同承諺小敘。
聽了這消息一刻都不耽擱地往太子的別苑趕。
結果,連蘭時的麵都沒朝上,承諺說要帶蘭時回家中治療時,太子像是要瘋了一樣趕人。
若不是她摁住了,隻怕今日滿朝文武聽得該是北境軍的承諺將軍與太子殿下動武的消息了。
“陛下可真下得去手!連自己兒子都這樣算計。”
這樣大的事,出了萬一可如何是好?陛下一把年紀了,還這般不穩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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