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純臣◎
吳鉤突然有了些信心, 對啊,他已經長大, 不需要事事等著叔父庇佑, 到了軍營後,還協助薑蘭時炸了礦脈奪回燕州城,他可以不要軍功, 保下他的家人。
吳鉤眼中光芒明明滅滅, 蘭時也能猜出他的心路曆程,對他這樂觀的期許, 不置可否。
無論吳穆與虎謀皮做出這些事來是為了什麽,但他構陷同僚,泄露重大軍情, 導致北境軍重創,枉顧邊境百姓性命,樁樁件件,都是足以砍頭的重罪,會不會殃及家人,那就看朝廷和陛下如何考慮了。
總不會輕了就是。
上一世遲遲沒拔出這根刺, 竟由他紮到了骨頭上, 剜肉削骨,邊境與朝堂動**不安,若不是太子殿下在朝雷霆手段,她薑家人在北境浴血拚殺,北境全域沒準都得被那老狐狸拱手送給突厥。
況且,她從前隻知道那老匹夫在北境一事上手腳不幹淨, 哪知還有栽贓嫁禍這一宗, 她能雲淡風輕, 不外乎是朝中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治下極嚴,必定不會放過這老賊。
長了滿腦袋雜草的吳鉤後知後覺,“你說你帶我出來,是什麽意思?”
蘭時也不瞞他,“是我臨行前求的陛下,點了你做我的副將。用意我沒同陛下說,他隻以為我是要壓你這武狀元一頭。”
蘭時扯著吳鉤的胳膊將他拽起來,坦誠道:“如今告訴你也無妨,我點你有兩重意,一則是為了牽製吳穆,有你在這兒,他應當不會與突厥接頭。二來,你本性不壞,前代事不必連累還有救的晚輩。打不過我,膽子小也不代表你一無是處。”
吳鉤心底五味雜陳,他沒親眼見到那份證據,可他知道,若是證據屬實,那就是他叔父害得薑蘭時家破人亡,害了北境那麽多人的性命。
而薑蘭時,明知他是罪人的晚輩,還願意拉他一把。雖然薑蘭時也算是把他利用殆盡,但她這份胸襟,吳鉤自認是沒有的。
權衡利弊,選最有利的那條路,薑蘭時,很有上位者的決策籌謀。
“我還想問。”吳鉤站好,直勾勾地注視著波瀾不驚的薑蘭時,“這事要是發生在你身上,你會怎麽做?”
吳鉤也看出來了,薑蘭時和家中兄長的感情極好,若是她到了自己這地步,她還能這麽冷靜地權衡嗎?
蘭時皺眉,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但她還得穩住吳鉤,不能讓他反悔去給吳穆那匹夫通風報信。
“那我認真回答你,我會親手縛了我的親人去請罪,並用餘生去替他贖罪。”蘭時說得平靜,吳鉤卻沒法等閑視之,每一個都狠狠紮在他穴位上,大義滅親,的確是薑蘭時能做出來的事。
蘭時看火候不夠,下猛藥,篤定道:“但是,我的家裏人,永遠不會讓我陷入這種兩難的境地。”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的家人,永遠是她最大的底氣。
“愛你護你的人,無論何時,都能給你麵對眾生萬物的勇氣,那才是你最大的倚仗,你叔父對你疼愛關心是真,望你成才也是真,可很明顯,除此之外,他還有許多你並不知道的假,你得到的那些真,比起這假來,不值一提。”
蘭時從來不是一個尖銳的人,可她怕她現在不說重些,這一根筋的小衙內會以為自家叔父是有什麽苦衷。
“無論你是要回京去,還是留下,都隨你。北境有我在,自會有你一席之地,給你三天,你可以仔細考慮清楚,三天以後,若是還這般頹廢,薑蘭時麾下,就容不下你了。”
北境陣前,多一刻猶豫,都是孬兵。
蘭時用力叩了叩門,權當承諾了。
突厥聽炮火聲,也算是立即動作了,亮堂堂的白天準備踏過烏蘇河來,大涼挑起戰事,算是主動毀約,他們這會兒就算是全數大軍壓在烏蘇河岸上,人家也占理。
蘭時現在想做的,就是顛倒黑白,讓他們從占理變成不占理。
銜蟬立了功,被好好誇了一頓,現在一聽哨,跑得飛快,親親熱熱地黏在蘭時身邊,用它的頭不住地拱蘭時。
“好孩子,咱們到城門去,去看天女散花。”蘭時翻身上馬,揚鞭前安慰了吳鉤最後一句,“若是實在難以接受,那便去蒙頭睡一覺,什麽都不要想,等你醒過來,天也不會塌,你的日子也還長。”
這肉眼可見的憔悴,倒也能看出吳穆對這侄子不錯。
吳鉤失魂落魄地走進門去,門才要關上,他又驚慌失措地跑出來,“薑蘭時。”這麽叫好像不對,他重新喊,“先鋒官,宛城的尹楠尹知府,他是我叔父的人,他親口對我說的,手上還有我叔父的信物。”
下這個決心很艱難,但是一旦開了這個口,底下的話說出來也順當了很多,“你可以著人去查查他,他手上 應當還有很多同我叔父往來的書信,查到。”吳鉤哽咽了下,“查到的東西可以一並送往京城去。”
蘭時拱手,認真回:“我知道了,你快去休息吧。”
看著大門緩緩闔上,蘭時趕緊駕馬走了,她怕她慢一點兒,會讓吳鉤聽見她的笑聲。
尹叔究竟跟他怎麽說的?到了此時還能讓吳鉤對尹叔的身份深信不疑。
她錯了,吳鉤這腦子和心眼,的確是不太適合在軍營裏,他連摸爬滾打都還沒開始可能就被摁下去了。
北境軍裏要是有位這樣的將軍,沒兩年都得被敵軍瓜分。
如今這燕州城中各處都是喜氣洋洋的,軍營裏來人摁了好幾次才擋住了燕州城裏的百姓大張旗鼓的慶祝。
即便如此各處也都懸上了紅綢,若不是知道內情,怕是會以為城內有好幾樁喜事。
蘭時在城牆上尋到了她大哥,黑臉怒容也是春光滿麵,腳步輕快,好似身上的陳年舊傷都不藥而愈了。
“主帥,你竟然沒發愁?”蘭時都快不認識她大哥了,她去請命時,她大哥像個個勾魂索命的黑無常,非要她方方麵麵得說明白道仔細才召集身旁所有將軍緊急布局。
如今,就一點兒不擔心接下來的突厥反擊嗎?
薑帥一捋長須,莽撞人眼裏透著精光,“那先聽聽咱們先鋒官的想法?”
蘭時覺得他這是早有預謀,但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說,薑元帥越聽眼睛越亮,聽到最後哈哈大笑,“阿宛你與五郎還是真是咱們薑府雙璧,這麽損的法子都能想到一起去。”
離經叛道,又合情合理。
蘭時欣然接下這個誇獎。
兄妹二人談笑時,烏蘇河對岸突厥臨時駐紮的營地上空,紙片如同雪花一般灑滿了整個營地。
有好事的撿起那紙片,上頭是用突厥語寫的這些年來突厥士兵的惡行,還有一些,寫了阿史那在北境軍中,若想贖回可休戰著使者進大涼京城求和。
阿史那努吉是突厥的一座山峰,數以萬計的突厥士兵將他奉若神明,願眾生終生追隨,這些紙片的殺傷力可想而知。
突厥戰神,若不是蘭時帶著兩世的記憶,鑽研了許久阿史那這人,真的可能會死在阿史那手底下。
兩軍交戰,最忌軍心潰散。
一塊鐵板與一盤散沙,任誰看到都知道哪個更好打。
蘭時遙望烏蘇河,神情淡漠。
阿史那的名頭可真好用啊,來吧來吧,等這些人準備渡河,才能知道水下究竟有多少好東西等著他們。
“聽說,這次領兵前來的,是突厥那好戰的二皇子?”
這人蘭時隻有耳聞,從沒見過,他好戰卻並不魯莽,這人最後好像即位為君了,在突厥兵力恢複後,堅決挑起了戰事,與阿史那二人狼狽為奸,後來聽說是死在突厥內亂裏了,讓他家哪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庶弟奪了位。
那位庶弟,蘭時是熟悉的,戰場上碰過,最後同歸於盡了。
薑蘭時引以為恨的同歸於盡,她以為她能活下來的。
薑元帥以為蘭時是在琢磨這二皇子的事,安慰她,“放心吧,那人成不了氣候的,十二去探過。”
他們家十二,全軍裏最好用的一顆釘子,指哪兒能撬開哪兒,文可廚房生活做飯,武可上陣深入敵軍。
打探情報,薑承許一個人能頂上一個營。
蘭時也笑,“不愧是邊境一陣風,刮到哪兒都不走空。”
薑家大哥用力拍了拍蘭時的肩,慈愛道:“阿宛想做什麽便放手去做,你前頭還有哥哥們,永遠不會讓你孤立無援。”
程伯將阿史那和吳穆的事在他跟前過了明路才走的,薑元帥知道阿宛沒同他們說,是想將來陛下追究傳喚時,她可以將北境所有都擇在事外自己擔著,她又不是自己一個人,不需走得這麽辛苦。
蘭時看著大哥鬢邊新添的白發,如何不知道大哥的意思,可有些事,她可以擔,大哥不可以,北境,就應當永遠是忠君的北境,不能牽扯黨爭。
她不一樣,她從那一天起,想做的就是太子殿下在北境的界碑,比起仁善厚道的陛下,太子殿下才是讓她心悅誠服,願意追隨的君主,她屬太子殿下陣營,並非純臣。
作者有話說:
本來想今天加更一章的,但是雜事太多了,根本沒時間,明天吧明天拚命加一章,感謝大家的陪伴和對這篇文的喜歡,再次感謝大家看文留言鴨,衝衝衝,努力寫努力讓更多人看見感謝在2022-12-02 23:47:02~2022-12-03 23:45: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玻璃渣裏找糖吃、cutehua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玻璃渣裏找糖吃 25瓶;REYOION 20瓶;心素如簡、盲人小姐姐 10瓶;cutehua 4瓶;翎翊翎羽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