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篤定朕不會廢太子嗎?◎
太子殿下來這一遭, 聲勢極大,都驚動了內院。
文老夫人顧不得規矩同家中所有女眷攔在花門前, 不讓飛羽衛押著文太傅離去。
“這是天塌了啊!老爺!你說句話啊老爺!”
文老夫人小門小戶出身, 一把年紀撒起潑來也不管不顧地,厚拐杖串到文太傅鐐銬中間,堅決不讓人過去。
“胡鬧什麽!公府辦案豈是婦道人家可以左右的, 全都退下。”文太傅積威甚深, 吼這一聲後,餘下女眷慢慢朝一邊退開。
隻有文老夫人還擋在原地, 不肯挪開。
“老爺,太子殿下可是您的親外孫,這是要亡了咱們家呀老爺!”她再是沒見過世麵也知道, 今次太子要是將人帶走了,那他們家,就徹底完了。
嫡孫在流放到底沒有傷到根基,可若是頂梁柱塌了,那才是家門無望。
“閉嘴!把這蠢婦給我拖下去。”文太傅自己繞開那拐杖,懇求押解他的飛羽衛快些走。
那頭太子殿下從書房出來, 文馨寧眼尖, 率先瞧見,一路撲過去,“太子殿下,祖父可是您親外祖父,血濃於水,從前的事, 是馨寧與堂兄不懂事, 冒犯太子殿下, 可祖父年邁,一心治學,待您之心您也全無感覺嗎?”
文馨寧是嬌縱些,但那隻是女兒家的計較,可這是事關家族基業的大事。
還未撲到太子殿下跟前,便被殿下身邊的護衛攔住。
聽她這話,太子殿下倒還高看她一眼,倒是比登州那個清醒些,沒被養得太廢。
隻是還遠遠不夠。
如今這拎得清的小娘子,總會讓他想起他遠在北境的雁,提點了一句,“好自為之。”
當初的事文府沾了多少,如今在朝上的兩位舅父是否手腳幹淨,這都要審了才知道。
“帶走!”
文老夫人也想撲過來,被太子殿下冷眼一橫,怔在原地忘了動作,隻能眼瞧著這一行人從自己眼前走過。
太子殿下站在文府門口的匾額底下,親眼看著自己的外祖父被人押上了車,跟著一同去了大理寺。
確定太子殿下帶人走遠了,文馨寧當機立斷,“快,去請父親與叔父回來,一定要快!”
這等大事,還是得等人拿主意才好。
大理寺卿聽守衛來報,太子殿下押犯前來,扶冠相迎,可待他於大理寺門口看清楚太子殿下押來的人犯是文太傅時,一腳踩空,從台階上跌下去,徑直跪到太子殿下跟前。
大理寺卿牢牢扶著自己的官帽,才沒在太子殿下麵前失儀。
太子殿下也不為難他,著人將他扶起,連同自己外祖父一起帶進大理寺監牢中。
“這事牽扯應當廣,孤會留下一隊人來護衛,你隻需穩住了將人看好,除卻陛下,誰來相見都給孤擋住,不需提審,也不用動刑。若是人出了事,孤拿你是問。”
大理寺卿戰戰兢兢,那他倒是沒這個膽子,若是文太傅在大理寺監牢出了事,莫說陛下與太子,便是天下學子的唾沫星子都足夠把他淹死了。
若不是大事,必然不能驚動太子,安頓好文太傅,大理寺卿隨著太子一同出來,猶豫片刻,還是出言勸道:“殿下,微臣雖不知所為何事,但殿下此舉,是把自己架到火上了,說好聽些是大義滅親,可若是不盡快擬個章程出來,將太傅這樣不明不白地關下去,那就是罔顧公理道義。”
太傅桃李滿天下,朝中泰半都受過太傅的指點教誨,太子這一獨斷,滿朝文武議論起來,便是陛下也無法回護。
“無妨,你隻管將人看好,其餘有孤。”
太子殿下,真的沒什麽要問外祖父的,太傅這地位,做到頭,得到的也不過是陛下的倚重和信任,如蘇府案子那樣大的局,隻怕他外祖父有攢局之心,也無布局之力。
這案子背後,還有人隱著未被提及,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如今就看,文太傅與太子殿下這雙餌放下去,是哪裏的魚先沉不住氣來咬鉤。
他以太子之名做局,這背後之人,無論圖名圖權還是圖利,都不會按兵不動。
太子殿下所料不差,才過午時,他便被傳進了文德殿。
文德殿內,文家兩位舅父,樞密使,沈相,與太子殿下的老師杜太傅皆在。
陛下案前,擺的是四方呈報的陳情書。
陛下鐵青著臉,一言不發。
杜太傅率先開口,“殿下,陛下傳你來,是要詢問今日文太傅下獄一事。”
太子殿下站定。淡淡道:“觸犯刑法,便該罰,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外祖父即便為大涼培育賢才,也不能功過相抵。”
文家大舅父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問道:“那敢問太子殿下,他觸犯了哪條律法,要您親自拿人下獄?可過堂審畫押?可有伏罪書?”
太子殿下看了這大舅父一眼,並不回答。
沈相與樞密使在列,並無立場多言,兩兩緘默。
陛下的臉色愈加不好看。
“都且退下,朕來問。”
文家大舅父還想再說些什麽,礙於陛下,隻得退下。
等清了場,屋內隻餘下陛下與太子父子二人,陛下起身當即朝著太子殿下便是一腳。
太子殿下毫不意外,提前穩住了,未被踹倒!
“可真是朕養出來的好兒子!飛羽衛全權由你你指揮,你便指揮著他們押解著你外祖父下了獄嗎?”
陛下不解氣,才想踹第二腳,聽得宮人通報,皇後娘娘在外求見。
陛下放下腳背過身去,“慈母多敗兒!胡安,你去告訴皇後,讓她先回去,朕晚間去陪皇後用膳。”
皇後定是聽了風聲來給這孽障撐腰來了,此時此刻,皇後正該避嫌!
“孽障,你母後是特意給你求情來了!你還不說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太子殿下麵色比陛下還沉,恭恭敬敬地給陛下磕了一個頭,“父皇,母妃身體強健,怎麽會鬱鬱而終?是因為您與母後舉案齊眉嗎?”
他母妃一早知道自己嫁的是官家,與母後也關係也和睦,不然不能在臨終時將自己托付給母後撫養。
陛下品出不對,疑道:“這是什麽話?”
“蘇尚書的舊案,您也是有疑慮的吧?不然也不會饒了他家女眷性命,沒入掖庭為奴,這也是保全他家後人的法子吧?”
太子殿下這話,說得陛下麵色越來越凝重。
陛下當初,的確是有這個顧慮,蘇尚書做過的事,他都是看在眼裏的,樁樁件件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也不隻是空喊了夫不能利澤生民,非大丈夫平生之誌①這句口號而已,這樣的人,哪怕陷於黨爭,都不會謀逆。
所以他盡力全了蘇尚書身後事,也設法保了蘇尚書家中親眷性命。
“母妃定是在早前許多事上,都察覺出了外祖父身上的蹊蹺,一邊是親父,一邊是君夫,她沒有兩全法,唯有自苦。”
太子殿下揭這事不難,可論及這事後麵他母妃的心事,於他又何嚐不是一次自傷。
“你這話什麽意思?你說你外祖父與蘇尚書的案子有關?”陛下有些不願深究,文太傅不僅是文妃的生父,更是他的授業恩師,如今說文太傅德不配位,不也一巴掌打到自己臉上,也帶累了太子?
太子殿下沒這個顧慮,將自己的所思,盡數相告,“應當不止,畢竟母妃薨逝時,蘇家一門都還好好地。”
“那你如此大張旗鼓,可曾有確鑿證據?”
先斬後奏的豎子!
換了哪朝君父,知道自己的太子做了這大逆不道的事不疑心?廢了這太子之位都是輕的。
“兵行險招,置之死地而後生。”
陛下聽了這話,怒極反笑,那就是半點證據都沒有!
今日就算天塌了,他都要打死這孽障,聽政多年,還全由自己的的性子行事,“你這是篤定朕不會廢太子是嗎?”
正當陛下滿殿裏繞著尋個趁手的武器時,又有宮人進門來報,“陛下,不好了,宮城外頭聚了眾多官員與太學學子,遞了條陳進來,求陛下讓太子殿下給一個交代呢。”
太子殿下握住了袖中的信,外祖父門生,這還真是有意思了。
“豎子!朕可不替你收拾這個爛攤子,你去宮門外頭解釋去。”
大涼朝堂乃至各路州,與前朝不同,前朝武官震四方,握府兵可拱衛京師,可大涼,文官地位更尊些,口誅筆伐之間,太子又如何。
太子殿下抬手行禮,“那請父皇,下令將兒臣禁足東宮,透口風於百官,說兒臣僭越妄為,隱隱透出些廢太子之意吧。”
陛下如太子殿下所願下了詔,太子殿下拖著一身傷回了東宮。
京城上空陰雲密布,層層烏雲罩著,壓得人呼吸不順,北境卻是晴空萬裏,長風卷過,小官城駐軍軍營的鷹旗在強風下,呼呼作響。
旗杆底下。
蘭時扛著裂風,再尋不著半點在京城時的柔順溫婉,但是堅毅不改當初。
qiang柄戳了戳一旁縮著身子委委屈屈吳鉤,“有件事,做成了名垂千古,失敗了身首異處,去不去?”
吳鉤飛速抬頭看她,腦子裏的那根弦跟著自己的頸骨一起哢吧一聲脆響。
他心底隱隱有個猜測,悄悄問道:“這麽急嗎?燕州戒嚴呢,假令牌可進不去了。”
蘭時手裏攥著太子殿下才傳來的墨紋紙,看似漫不經心,“你便說你去不去吧,你不去,我就另尋他人。”
作者有話說:
①是《能改齋漫錄》裏的
千恩萬謝了,跟我一起堅守這篇文的姐妹們(我其實已經想好了完結的時候寫個小作文啥的……)感謝在2022-11-27 23:58:24~2022-11-28 23:48: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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