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一輛烏篷小車悄悄從北境軍小官城出發◎
當天夜裏, 一輛烏篷小車悄悄從北境軍小官城出發,輕車簡從進了宛城。
“宛城你也走過了, 你覺得如何?”蘭時這一身傷還未好透, 坐也坐不得,隻能趴在位子上。
她戳了戳身旁的蕭寶圓。
蕭寶圓對著顆臉盤大的夜明珠,算盤撥得劈啪作響, 絲毫沒有察覺蘭時的動作。
蘭時對著她, 輕輕說了句:“蕭寶圓,地下有錢。”
“哪兒哪兒?”
蕭寶圓算盤不撥了, 賬也不對了,紮著腦袋在車座底下的軟墊上尋蘭時嘴裏提到的錢。
“起來起來,我是問你, 你這兩日也摸清楚北境的情形了,如今北境這財力,你覺得如何?”
蘭時拍了拍身側的位置,示意蕭寶圓坐過來。
蕭寶圓用輕紗將那明珠蒙了才過去,眼神熾熱如同蘭時提起北境,“阿宛啊, 這事大有可為, 北境這一路,諸州加起來的財收,也抵不上京城一半,雖有各處進項,卻也隻能勉強收支平衡。”
蕭寶圓淩空撥了撥她那不存在的算盤珠子,“轉運使雖掌財賦, 領登耗上供, 經費儲積。我斷定, 他手裏能掌控支配的銀錢並不多,最起碼,不夠支付你的盤算。”
在蘭時期待的目光下,蕭寶圓做最後的陳詞,“總而言之,這轉運使指望不上。”
“無妨。”
蘭時從身側的布袋子裏摸了兩顆青果出來,送了蕭寶圓一顆,“本來也不指望他能做些什麽,如今去見他,不過是給你日後在北境行事請個方便。”
事關銀錢資費,蕭寶圓一個腦子能打出十個腦子的算計來,“那軍餉糧草從何處來?指著我帶過來的那些,不過是塞塞牙縫。你不會是又動了典當嫁妝的主意吧?”
大涼女子,無論低價高嫁,都是湊了十裏紅妝的,薑蘭時這一箱箱嫁妝典出去,是當真不想嫁了不成?
“當然不是,我娘親的嫁妝不夠。”蘭時摳了摳腕上手釧一側陽文花押上的印泥。
她背著太子殿下,同太子殿下的私庫借了些。
最晚三日,這錢應該就能到。
等平了這事,她同哥哥們一起還。
轉運使府上燈火通明,轉運使烹了茶備了菜,做足恭候大駕的模樣。
蕭寶圓扶著蘭時下馬車時,忍不住同她咬耳朵,“這可倒好,他先來了先禮後兵那一套,咱們這套怎麽唱下去?”
蘭時拍拍蕭寶圓的手,示意萬事有她。
轉運使範鵬,官場渾水裏的一條老魚,一身的鱗片滑不溜手,上來便令府中婢女上來攙扶,被蘭時板著臉揮開。
“不必客套了,此番前來的確有話對範大人說,咱們屋裏走吧。”
跟老泥鰍有什麽好繞圈子的,踏他府邸已是給他臉麵,他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能令北境軍先鋒和英王郡主吃他的席麵?
才進正堂,蘭時便一紙令狀遞給範鵬,“範大人瞧瞧吧。”
金紋紙,玉花押,範鵬是在京中做過官的,他知道這是太子殿下的令書,一改笑顏,雙手接過。
這令書上說,要他撥款於北境諸州開商市資費,不得延誤,且一切事宜,悉聽雲韶郡主安排。
“看清楚了?”蘭時將那令旨收回來,重新揣好。
範大人點頭,太子殿下發話,那多半是陛下的意思,陛下都發話了,他一個小小轉運使,有何好置喙的。
“既如此,那便不打擾了,往後若有事,郡主會派人來與範大人聯絡,屆時範大人莫要阻攔便好。”
蘭時略一頷首,便由蕭寶圓攙扶著往外走。
蕭寶圓也是見慣了貴人往來的,隻是沒見過薑蘭時這樣一麵,她在京中總是侍立皇後娘娘身側,恬淡不爭,連皇宮裏的宮人都說皇後娘娘膝下的薑娘子最是好相與。
今日這冷不丁地一亮爪子,還、真有那麽一絲像太子。
蕭寶圓忍住了才沒上去捏她。
直到了馬車上,蕭寶圓還在琢磨,“這就行了?咱們都不用唇槍舌劍地試探一下嗎?”
“那紙上寫的什麽東西?這麽好用?”
蕭寶圓說著就要去探蘭時的懷,蘭時咚地一聲往墊子上一趴,堅決不給她看。
蘭時記仇,將早前蕭寶圓挖苦她的話,翻出來還給蕭寶圓,“太子伴讀大逆不道的東西,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安全。”
蕭寶圓嗔她一眼,倒也不刨根問底,轉而問道:“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蘭時轉頭,對著蕭寶圓笑得無害,“不是我們去哪兒,是我要把你送到薑府去,我的嫂嫂們都在,宛城已經算是北境諸州最富庶的了,你若是有什麽打算和安排,從宛城開始最穩妥,有事也可同我嫂嫂們商量,帶著她們做些事情,也省得她們總是擔心戰事。”
蕭寶圓聽她如交代後事一般,後脊背開始發涼,說話都開始結巴,“那、那你呢?”
蘭時隻是笑,並不答她。
蕭寶圓心底的不安擴大,忍不住湊近她想聽清她的答案。
蘭時瞅準時機,橫劈蕭寶圓的頸,蕭寶圓昏睡脫力,倒在蘭時身上,蘭時將她放好。
馬車停下,蘭時下去,門外是已經整裝待命的四嫂,和等著接人進府的嫂嫂們與府中婢女。
蘭時執禮,深深一拜,“今日事急,便不進府了,蕭寶圓身份擺在那裏,在軍營中還是危險,就托付給嫂嫂們了,她算賬很厲害的,也替英王打理了許多生意,宛城若要發展商業,她還是很能出出主意的。”
這話聽在耳中,像交代後事一樣,大嫂聽過不知多少次,蘭時才一開口,她就尋到苗頭了,眼眶不由自主泛紅,她扶蘭時起來,“放心吧,嫂嫂們替你照顧小郡主。”
蘭時轉身上了四嫂備好的馬車,連夜出城往定州去。
第二日一早,一夜未睡的太子殿下帶人圍了文府。
進門後直奔文太傅書房。
因為少了文妃這個紐帶,太子與文太傅這些年的接觸屬實算不上多。
雖然文府子弟皆不甚成器,太子殿下卻始終覺得自己的外祖父,是個苦心孤詣為大涼育賢才的人。
怎麽也不能想到他的外祖父,會與多年前的蘇家舊案有關。
昨日蘇岐鳴交上來那信件,落款是子寬,那太子殿下外祖父的表字,如今德高望重的文太傅,哪裏還有被人提起表字的機會,蘇岐鳴年幼,不曾聽聞也不奇怪。
可他幼時被母妃領著讀過外祖父所有著作的,怎麽會不知道。
母妃提起自己的父親時,是那般自豪。
太子望向自己的外祖父,白色杭羅交領衫並老人巾纏頭,也並不顯老態,舉手投足,皆是從容,可見埋首書卷,的確是養人的,隻是不知,何時養出了歪枝。
“外祖父,蘇家舊事,你參與了多少?”太子殿下在文太傅對麵落座,眼中既不震驚也不悲痛,此刻問起,也不過是想知道個答案。
文太傅手中的滾茶,撒到手上,燙起好大一片紅。
祖孫二人誰都沒去注意。
文太傅甚至還笑了聲,“我與淩淵,拂衝曾是多年好友,一同太學求學,一同科舉取士,一同在朝為官,求官路上走散了方向,淩淵滿腹才華,卻堅持走實務治世,拂衝埋首故紙堆中,一心治學,詩書傳道。我做太子太傅,傳詩書於陛下,三人之中,始終是我走得更坦**些。嫡女嫁入宮中,文家一飛衝天,一時之間風頭無兩。”
文太傅娓娓道來,也不去看太子殿下神色,自顧自沉浸在對往昔的緬懷之中。
“蘇家落勢,我確有不可推卸之責,無顏忝居太傅之位,我自請求去,於各州路書院中埋首書冊再不問世事。”
文太傅這才看向太子,“你得拂衝傳授,如今很好。外祖父認罪,殿下將我下獄,為蘇家平反吧,刑部那蘇岐鳴,長得很像嫂夫人,能為平反舊案做到如此地步,有些淩淵的風骨,是個好樣的。”
文太傅眼中似有深意。
太子殿下明白,他是想說,母妃膝下能有他,也不算文家敗到根子上了。
“外祖父,執玉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這也是他想問的,唯一一個問題。
“母妃那時鬱鬱寡歡,直至最後憂思過度而亡,與這事,有關嗎?”
太子殿下一雙眼睛鎖住文太傅,更像是在問,與你有關嗎?
文太傅再難維持這份平靜,背過身去,老淚縱橫,他如何說,說自己害死自己的親生女兒,還是諸子中最貼心最成器的一個孩子。
“帶我走吧,刑部,大理寺,皇城司,皆可,外祖父早該為自己早年踏錯的事贖罪。莫要——”
文太傅默了一默,還是沒能將那句莫要再往外祖父心上紮刀子說出口。
本就罪人一個,哪裏有資格要求旁人優容優待呢?
太子殿下也不再問了,抬手召了隨行飛羽衛進來,半分體麵也沒留。
命人上銬帶走。
臨出門前,太子殿下飲下了文太傅為他備下的茶,冷靜道:“外祖父,無論何種罪責,皆有定論,所有的話,您都不用說與我聽,您最該懺悔的,也並不是對我。”
他的地位不會因為有個不堪的外家而有所動搖,但他的母妃,卻因為自己父親的失德鬱鬱而終,蘇家滿門,也因這位蘇尚書的昔日好友家破人亡。
這一切的一切,受害者何其多,可在這許多人裏偏偏沒有他。
作者有話說:
今天險些趕不上,但是當時沒發夠3000,我鮮豔的小紅花要少一朵了,感謝給我投營養液的大家鴨,這都是我共患難的兄弟們了。
感謝在2022-11-26 23:46:44~2022-11-27 23:58: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shaoss 50瓶;想吃想睡還想瘦 10瓶;煩呐啊喂滴小修狗 9瓶;玻璃渣裏找糖吃 6瓶;偏見是可憐的枷鎖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