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這柄銅錘,專往太子殿下心底最疼的地方敲。◎

蘭時此刻正好劃好了我軍的兵力布防。燕州處重重地圍了一圈。

這是至今都沒收回來的一處重鎮, 突厥也知道這地方重要,層層駐紮, 莫說兵臨城下, 飛過隻鳥都恨不得好好盤查。

“想到法子攻燕州了?”五郎操縱著木輪椅緩緩挪過去,仔細地瞧了她這九路駐軍的排布。

蘭時輕咳一聲,“我的法子登不上台麵, 還得細細推演一番, 不然我們先去看看我的副官。”

她朝帳篷外伸手,作出個請的姿勢。

薑元帥抱臂, 欲言又止,“這、軍中任命,還是我做主吧?”

蘭時聞弦歌而知雅意, 立馬捧了茶,奉給自家大哥,“那薑元帥可得答應我,把這紈絝衙內劃入我麾下,我要用他探路。”

薑元帥喝了蘭時的茶,也沒給她一個肯定答複。

杯子塞回蘭時手裏, 一掀簾率先走出去了。

蘭時也不氣餒, 杯子放下,推著五哥緊跟著走了出去。

軍營門口,是趕了一路風塵仆仆的吳鉤和蘭時特意留下來的娘子軍。

見蘭時一行出來,吳鉤眼睛亮了亮,“元帥,我是陛下派來北境軍中的, 樞密使吳穆的侄子, 今年的武狀元, 吳鉤。”

他這話說完,蘭時和五郎對視一眼,在對方眼裏看到了同樣的嫌棄。

太蠢了,吳穆教出來這樣的侄兒,可見吳家氣勢將盡了。

沒有哪路元帥聽見這話會高興的,換了東南駐軍的元帥,這會兒長刀早就朝著吳鉤砍過去了。

薑元帥不怒自威,一揮手著士兵放行,回頭時小聲對蘭時說:“這愣頭青就歸入你麾下了。”

蘭時含笑謝過,便推著五哥往回走,“五哥,我在京時畫了北境疆域圖,我拿給你看看,早上和尚給你煎藥了,我現在推你去喝。”

五郎聽見藥,轉輪便想走。

蘭時力氣不比自家姑母,但勉強能與站不起來的五郎一較高下,二人你來我往,歪歪扭扭地將那木輪椅給轉回營帳內,蘭時咬牙,“放棄吧,你還是得喝藥的。”

蘭時連人帶椅一起推,還是有些吃力,麵容都有些扭曲,聲音也有些嘶啞,“有時候真懷疑你和太子殿下才是兄弟,怎麽連嗜甜厭苦的口味都一樣。”

聽見蘭時提太子,五郎住了手,不推拒了,他怎能同太子殿下一般。

可太子殿下聽皇後提起蘭時,情緒越發激動,“請父皇母後允準,兒臣要前往北境犒軍。”

陛下麵色鐵青,恨不得上去再來一腳,好好踹醒這孽障。

這一大早打開正殿門,這孽障跪在門口,擋著門不讓人走,這身上都掛得都是露水,也不知究竟跪了多久。

一朝太子,如此這般,不成樣子!

皇後娘娘麵色也說不上好,但還是拽住了陛下,不然他衝動,“陛下去上朝吧,莫要耽擱了,臣妾與執玉分說。”

陛下是真的想踹太子一腳的,可皇後自他身後拽著他的腰帶,他使不上力,還掙不脫,隻得作罷。

冷著臉走了。

“執玉,你先起來。”皇後娘娘的聲音稱得上溫柔。

太子殿下執意不肯。

皇後娘娘聲音冷了下來,“太子,起來!”

起來這兩字說得格外清晰。

太子殿下不為所動。

“蕭褚胤,你做出這副要死要活的樣子給誰看?薑蘭時嗎?她又不在。”皇後娘娘從來不是什麽會溫柔小意的人,她最瞧不上男子漢大丈夫拿不起放不下。

這話實在紮太子殿下的心,可他並未動怒。

“本宮聽說了,你昨日同陛下說你隻要薑蘭時。”皇後娘娘偷摸著翻了個白眼,她嫌這話燙嘴。

“可你有沒有想過,薑蘭時要不要你?”

皇後娘娘這柄銅錘,專往太子殿下心底最疼的地方敲。

“若是要你,怎會一聲不響地到北境去?”

太子殿下沒法反駁,但是他此生,沒法再與蘭時死別,他不能看著蘭時死。

“我要接她回來,我要護她周全。”

太子殿下抬頭,雙目充血的模樣嚇了皇後一跳。

這倒比皇後想得棘手多了。

她原本想再刺兩句,說蘭時也是相看了人家,隻待從北境回來就可許婚。

可瞧太子這模樣,這話要是說出來,隻怕那兩戶人家再也無法在京中立足了。

皇後娘娘將太子扶起,“執玉,你的心思,母後是能明白一點的,母後也相信蘭時也是能明白一點的,可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何明白,卻還是走了?”

太子起身,“家國天下,己排末位。”

他們,都很欣賞範先生那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這不就是了。

皇後娘娘棍棒已下,如今盡量安撫,“蘭時尚且有這番報複,甚至不惜說出終生不嫁的話來。那麽你呢?身為儲君,便要耽於情愛?”

有些話,其實根本不需皇後來說,可現下皇後娘娘擔心,她若不說,太子要陷在牛角尖裏出不來了。

“蘭時身為女子尚且知道保家衛國,太子肩上挑著全天下的擔子,你如何有權利任性?”

皇後娘娘拍拍他的肩,“本宮以為,自你開蒙,便不會再有教導你的這一天。”

誰知道,蘭時離京這事,在太子眼裏跟天被捅了個窟窿似的。

她也被蒙在鼓裏了,還不是笑罵兩句就過去了。

“你去北境,反而要分她的心,唯有靜坐京中,才能替她掃清些障礙,讓她早些回來。”

太子早慧,皇後這些年除卻關心衣食,幾乎沒在別的地方費心著急過,如今可好,嘲笑別家妃子養不好孩子的回旋鏢,一鏢接一鏢,通通紮回來了。

皇後娘娘歎口氣,“還有最後一句,瞞你這事,蘭時自知做得不對,給好多人留了轉交給你的信,你得空可以去尋一尋,看過之後,還想往北境去,也隨你。”

她是勸不住太子的,讓薑蘭時去試試吧,沒準兒能行。

太子殿下失魂落魄地走了。

皇後娘娘現在覺得自己老了好幾歲,“硯書啊,本宮算是看明白了,這兒女都是債,從前沒還的,往後也得補上,沒人逃得過。”

看看小四,讀書時,上樹掏鳥下水摸魚,課上被打下課抄書,多人嫌狗厭的孩子,瞧瞧人家現在。

硯書扶她進殿,寬慰道:“娘娘,婢子瞧著,也是好事,滿京城裏的兒郎,哪個比得過太子殿下,如今他對娘子又是這份心意,這便是良配了。”

硯書是眼瞧著中秋那日,太子殿下是怎麽把他們娘子抱回來的,單憑著幼時情分可做不到這一步。

太子殿下兄弟姐妹不少,他容著哪個與他親近了?

嗯!皇後娘娘覺著很有道理,“那本宮這就去信,讓承諳多留蘭時些日子,可得讓執玉好好吃吃苦頭。”

皇後娘娘的後宮生存法則,誰讓她煩心了,她就讓誰更煩心。

不知是哪句話打動了鐵石心腸的太子殿下,他日漸安靜下來,不再公開提前往北境的事,隻是近日來處事淩厲了許多。

已有多位朝臣明裏暗裏地向陛下稟奏過了。

但陛下仔細看過近日太子辦過的奏表,除去罰得重了些,也挑不出錯處。

陛下四兩撥千斤,輕輕揭過。

時過半月,太子殿下已經往北境去了數十封信了,皆無回音。

又一日,那信鴿飛過高牆,落到蘭時肩上。

蘭時收了信,放了那信鴿,也並不看信,順手塞到腰間。

吳鉤湊上來,這半月餘碰了無數次壁,卻總是硬著頭皮往上衝,“究竟是誰?隔三差五寄信給你,你卻連看都不看。”

“這與你無關,北境地形可能默出來了?咱們可都走到宛城了。”

那日沙盤演練過後,幾位將軍在軍帳裏商議了許久,蘭時領了個四方巡務的差事。

這名頭聽起來好聽,認真計較起來,也不過是帶一支隊伍,走完北境九路駐軍,看看各處可有短缺,與主帳通信,著人補上。

說白了,與輜重補給無異。

蘭時聽了便知道,這是他五哥的主意,嫌她不夠穩當想磨她呢。

她欣然領了這差事,多餘的沒帶,隻帶了她從京城帶來的一批人,從定州出發,第一站,便是宛城。

這數日行程,吳鉤挑釁她多次,皆敗北。

反倒被她押著默了一路的北境地形圖。

吳鉤已經聽軍中人說過薑蘭時是如何在群英試上大出風頭的,他相信治軍極嚴的薑元帥不會放水,可還是不能接受自己輸給一個女人。

“咱們初來乍到,一進城便登宛城城門,會被守軍打下來的。”吳鉤不會為官,也不擅在官場與人交際,但到底是大家族出來的,知道會有人忌諱一上來便被踩麵子。

“不會,宛城守備,是我阿爹舊部。”

宛城是早早收回來的,北境軍在此駐紮多時,這裏的百姓,認北境軍中人,陛下便大筆一揮,從北境軍中選了將領來做知府。

她的嫂嫂們,也大多留在了宛城,她來宛城猶如歸家。

蘭時於城樓上遠眺,宛城此處,已經瞧不出任何被戰火侵襲的痕跡,百姓安居樂業,一派祥和。

吳鉤見她在城樓上安然無恙,也大著膽子走上來。

他才站上來,一隻烏羽箭便直衝他而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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