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有位用銅錘的長輩,我是被她打大的◎
“下一位誰來?”十三走下演武台, 邊將那兩枚針拔下來。
“老夫來戰。”身高約九尺的李將軍手持一對鐵杆銅錘,長柄銅錘原是突厥人擅用的武器, 邊疆蠻族都生得一身蠻力, 北境軍在這銅錘底下吃過不少虧。
李老將軍是追隨蘭時大伯父打突厥的,蘭時那點力氣在李老將軍跟前,實在不值一看。
蘭時原以為, 與她走長兵器過招的, 會是擅使長qiang的大哥。
如今看來,她要同自己大哥比馬戰, 同力氣最大的李將軍比長兵器遠戰。
單論力氣,她連自家姑母都比不過。
李老將軍一上來,周圍便圍攏了一群兵過來, 有報國誌向的男兒都希望自己生得魁梧雄壯些,但就此標準來說,李老將軍,實在是個中楷模。
李老將軍的部下,自覺聚攏起來,給自家將軍打氣, 叫好聲響成一片。
李將軍上場, 一捋長須,“小十四,老李是看著你長大的,北境軍的後代,都是好樣的。”
“但戰場非兒戲,你不必挑這擔子, 你這幾位兄長寵溺幼妹, 但老李的錘子, 可不會留情!”
蘭時頷首,“晚輩請李將軍賜教!”
五郎朝十二使了個眼色,十二會意,將一直豎放在五郎身後那蒙著布的兵器,使勁往演武場上一拋,“十四接著!”
那布被抖落,露出一刃冷光,蘭時旋身,穩穩接住,隨意在手上轉了幾轉,十分趁手。
這是他五哥的長qiang,裂風。
後來,是她的兵刃,隨她一起驅逐蠻夷,血戰沙場。
一力降十會,對上李老將軍,她可不敢輕易出手,李老將軍信奉實力為尊。從前她的父親兄長都是一刀一拳拚出了李老將軍的敬重。
她不敢說能令李老將軍對她改觀,但她一定不能敗。
長兵不動,暗器先行,對李老將軍,便不能用細針,而是流星鏢。
李老將軍不慌不忙擋開她的鏢,揮舞著銅錘以雷霆勢向蘭時擊去,蘭時閃身避過卻不妨他還有後手。
雙手錘,尤其是如李將軍這般力氣過人的雙手錘,一時一刻都不能鬆懈。
蘭時橫qiang在前,硬擋了這一記,不退反進一步。
她腦中,想起了姑母曾經說過的話,“阿宛,你記著,若是遇上力氣經驗都在你之上的對手,莫要畏懼,他強,你便比他更強,他怒,你便比他更怒,不要讓對方摸清你的路數。銅錘比起一般武器,的確有極大的優勢,但它也有更為致命的缺陷。”
彼時,他們家最擅用錘的,恰巧也是力氣最大的那人,細細與她拆解過當今大涼所有用錘之人的招式路數。
如今,她已經摸清楚李將軍的路數了,多年過去,還未改過!
蘭時利落地將長qiang往身後一橫,擋住他銅錘的攻勢,瞬息之間,將長qiang橫劈過去,李將軍躲閃不及,被長qiang劃破了長袖。
蘭時飛速抽qiang回來,再刺,與和十三對戰時的沉穩慢騰截然相反。
走快招,連刺連劈。
雖說李將軍力氣足夠大,幾十斤的銅錘舞起來毫不費力,但還是追不上蘭時的速度。
蘭時將長qiang舞得飛快,轉在手上,別過李老將軍的胳膊,抬手劈掉了他的銅錘。
旋即轉身,抬肘撞上李老將軍左臂,同時qiang尖朝後,抵上李將軍腰間。
此法更冒險,蘭時幾乎將自身暴露在李將軍銅錘之下,雖打掉了李將軍的武器,自己卻更像砧板上的肉。
李將軍也並未放過這個機會,左臂揮動銅錘朝蘭時麵門襲來,蘭時棄qiang歪身,靈活從他臂下穿出,懷中長鞭纏住他小臂,一齊拽向背後。
蘭時長鞭收緊,李將軍銅錘脫手,蘭時的腕箭也在這時抵上李將軍的頸。
“乖乖,咱們阿宛究竟在身上藏了多少東西?”十三指頭上轉著方才取下來的細針,撞了下一旁的十二,“她方才為什麽隻拿針紮我?我不配流星鏢嗎?還是不配長鞭袖箭?”
承許翻了翻眼皮,“那等會兒讓阿宛都往你身上紮一紮。”
“李將軍,承讓。”
蘭時鬆開長鞭,撿起李將軍的一雙銅錘,雙手奉上。
蘭時撿錘,奉上,一氣嗬成,毫不費力。
李將軍半點不氣惱,接過銅錘哈哈大笑,“虎父無犬女,是老夫原先小瞧你了。”
李將軍還捋了捋須,“十四,你這一手,是誰教的?”
將長qiang舞成這般,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若不是日日勤練,絕不可能奪他的兵刃。
蘭時笑了笑,“家中有位力氣大用銅錘的長輩,我是被她打大的。”
這也算是遠在京城的姑母送她的一張製勝符。
最初是姑母怕把她養廢了,衛國公府的女兒出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說出去怕被人笑話。
她一點點撿起了從前在北境打下來的底子,她姑母下手更黑,在她幼時用小銅錘打她,大了些便用大銅錘打她,幼時她毫無招架之力,天天被打哭,然後慢慢能躲,到漸漸能還手,最後偶爾能反製,再到後來,姑母就不肯與她切磋了。
天天盯著她練,還總出言挑釁。
十八般兵器,她最熟悉與錘對陣。
“原來是那一位。”李將軍遙遙朝京城的方向敬了敬,“那一位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如今也算名師出高徒了,十四前途無量。”
李將軍朝著台下吼了一嗓子,“下一個是誰?趕緊的!”
往後,這一天裏,蘭時同大哥比了馬術,設障奪旗,她手黑,給大哥的馬喂了點加了料的草。
勉勉強強打了個平手。
五郎落在後頭,與蘭時對視上,蘭時飛快地移開視線。
再後來是箭術,與百步穿楊的程將軍,她是守過城的,於城門上,箭無虛發,可取敵方上將首級。
定靶、活靶都不在話下,贏得並不吃力。
同十二哥比了訓鷹聽訊,北境軍的老把戲,她雖然還不能訓出一隻自己的鷹,但這東西,駕輕就熟。
這一整日下來,九局,八勝一平,是板上釘釘的北境將軍了。
可蘭時還是愁得不行,晚飯間五哥明確說既說好十局,那便是十局,明日要與她對最後一局。
排兵布陣。
五哥,便沒有他不擅長的,今日她耍的那些小把戲,沒有一個瞞過了五哥的眼睛,而她於兵事上所有的造詣,都是衛國公府的傳承,更確切地說,是來自五哥。
如今,她要用師傅教的東西,去對抗師傅,贏麵,顯而易見。
她想贏,她想告訴五哥,從前北境軍中有他,如今,北境軍中有他們倆。
有薑蘭時在一日,北境軍中便永遠會響著薑承諳的大名。
若是輸了,她有好些話和打算都沒法和五哥說了。
蘭時垮著肩在月亮下發呆,今日這月亮不圓,像在彎著嘴嘲笑她似的。
太子殿下,是披著這彎嘴月亮散下來的微光回宮的。
緊趕慢趕地回來了。
衛國公府的東叔候在宮門口,“我家娘子寫給太子殿下的信,還有——”
東叔掀了車簾,裏頭是此前離奇消失,正在艱難恢複氣力的飛羽衛。
“娘子說,飛羽衛萬般好,唯有輕敵一宗,須得好好提一提。”
東叔是個不會彎彎繞繞的,這話,若是換了程伯來說,應當會委婉些。
太子殿下拆了那信封,裏頭洋洋灑灑地寫了三張紙,最後那張,是個騎馬的小人兒,寥寥數筆,畫出了太子殿下的心魔。
太子殿下揮手,立時有人上來,領這一馬車人離開,太子殿下看向東叔,聲音冰冷,“蘭時人呢?”
東叔拱手,“回太子殿下,此刻掐算下來,應當已經到了定州了。”
北境軍,如今駐紮在定州。
金秋時節,最是宜人的,太子殿下此刻卻覺得寒風如刀,一刀刀地往他骨頭縫裏紮,好像要將他的每一塊骨頭都斷開才罷休。
孤的薑蘭時,孤那麽大一個,好好養在宮中的薑蘭時,京城這麽多人,竟然一個也沒看住她。
竟然,沒人看得住她。
半晌後,太子艱難地將這消息消化了一半,盡力平靜道:“你回吧。”
此刻太子殿下心底隻有一個念頭,已經快頂到頭頂上了。
東南駐軍之行所見所聞,他趕著在路上寫成了奏表,因為想著可以帶著蘭時去別莊裏轉一轉,她不喜歡拘著,那他便抽空多陪她出去走走看看。
可誰想到,蘭時自己走出去了。
奏表放到陛下案頭的時候,太子殿下並未退下,視線凝在那奏折上,瘋魔一般,“父皇,您怎麽就準了蘭時的請呢?”
陛下正不知如何開口說這件事,沒想到太子才剛回來就已經知道了。
“那父皇,兒臣奏請北境犒軍,兒臣可以連夜走。”
太子殿下話音剛落就被陛下一奏折拍在頭上,“朕看你是瘋魔了!”
“蕭執玉,不日就要為你選妃了,太子殿下走了這成何體統!”
他的寵辱不驚呢?他的胸有成竹呢?
皇帝陛下看太子這沒出息的樣子,心底無名火起,他與梓潼悉心教導,就教出來個這色令智昏的孽障嗎?
“薑蘭時不在,兒臣誰也不選。”
太子殿下,第一次這般直白地同旁人坦言他對蘭時的在意。
他行跪拜禮,帶著決絕的氣勢,“那兒臣先懇求父皇,取消甄選。再請求父皇,允兒臣前往北境。”
孽障!
陛下案頭現在隻有奏折和玉璽,前一個打人太輕,後一個砸人太重。
於是陛下起身,朝著這不值錢的太子便是一腳。
太子殿下巍然不動。
言語之間亦不肯退讓,“父皇如今夫妻和順,便不顧兒子死活了嗎?兒臣此生,隻要薑蘭時!”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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