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之不武,但贏了。◎
十三率先急了, “阿宛,編造在冊的士兵是要在手腕內側刻字的!咱們阿宛好好的女兒家, 怎麽能在腕上刻字!”
見蘭時不甚在意, 十三轉頭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兩位兄長。
大哥摩挲著新戴上的護腕,久久未言。
五郎望向蘭時,“薑家人走群英試, 可不能隻挑五個。”
哪怕蘭時是女子, 軍功也得自己掙,他們雖為兄長, 卻也不會援手。
“戰場如何,你多多少少也是見過的,你最好是真的想好了。”
可別是為了同京中的誰在賭氣。
哪怕定州最偏北, 也收到了太子妃甄選的消息,哪知甄選還未正式開始,蘭時已經到了北境。
五郎前頭防患於未然,都已經和大哥商議好了,若是蘭時成了太子妃,衛國公府當如何, 北境軍又當如何。
他們看過蘭時書信的每一個人, 都未將蘭時歸北境一事很認真地放在心上。
如今看來,倒也是有幾分真的。
蘭時正色,“自然,我明白,薑府後人,絕無孬種, 不過刻字, 我受得了。”
十三最先炸開, “什麽受得了,趕緊給我呸呸呸!”
衛國公聲亮如鍾,一錘定音,“既如此,明日群英試,薑蘭時開場。”
陛下雖不多疑,但也不會平白無故放蘭時離開,若是不讓蘭時做點什麽,恐京城忌憚。
何況蘭時有心,且讓她試試,如今正在休戰,也不會出什麽岔子。
蘭時高興起來,著男裝行女禮,“那哥哥們忙,我去夥頭營尋一口大鍋來準備晚間的拔霞供,且我帶了許多人來,得和十三哥合計著把人安頓一下。”
隨蘭時來的,多是女子,雖做男子打扮,也得有自己的住處。
臨出門前,蘭時特意看向和尚,多囑咐了兩句:“好好給我五哥瞧腿,不然明日的燕窩就沒了。”
眾人聞言都看向和尚,暗歎還是京城奢靡,連個遁入空門的和尚都要天天吃燕窩。
唯有五郎,著眼沙盤,恍若未聞。
和尚臉皮厚,坦**地受了四方視線。
直至晚間,十二也未回來,據說得了十二親傳的十三自告奮勇操持了拔霞供,那羊肉,片得幾乎薄如蟬翼。
蘭時終於吃上了心心念念的拔霞供,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圍坐一桌,是曾經多年,連夢裏都不敢有的場景。
“蘭時快嚐嚐,這定州的羊啊,滋味最鮮嫩,我形容不出來,若是十二在,肯定能與你好好說道說道。”
十二名承許,取自從今若許閑乘月,拄杖無時夜叩門。
人如其名,對著歲月靜好的吃喝一道,極有研究,今次他是不在,若是在此,他們五人能吃個八十一碟。
蘭時知道,十二哥從前,每年都會送自己釀的酒和肉鮓、蜜煎入京,還曾寫過酒方,蘭時拿著釀過桂花酒,味甘醇正,不過不知為何,彼時已為陛下的蕭執玉,總是不許她喝,釀好的酒,大半都便宜了他。
眼前的碟子上,羊肉堆成小山,佐了定州特有的蘸料,便是上一世,也沒這般好滋味。
“十三哥已經很有大廚風範了,若是在京,定能將那樊樓招牌比下去。”
一個敢捧,一個敢聽。
十三十四,你來我往,兄有妹恭。
大哥和五郎含笑看著兩個三杯倒互相吹捧,北境的風,吹起來好像也沒那麽冷了。
知道自己酒量不好,蘭時這次隻喝了兩杯,那也照樣帶著滿身酒氣回了帳篷。
三位兄長特意給她騰出來的帳子,怕她冷,還攏了火。
原來在家人健在時來北境軍營,是這般的諸事不愁。
酒勁兒上來,熱氣有些蒸臉,蘭時寬了外衫,鬆了鬆腰帶。
衣襟裏的錦盒掉出來,沉悶的落地聲,讓蘭時回了回神。
那是太子殿下送的禮物,她躊躇再三,還是帶了出來,畢竟,此生可能見不了幾麵了。
留個念想。
蘭時呆呆地盯著那錦盒,仿佛在等那錦盒自己長腿爬到她手上來。
最終那錦盒也沒長出腳來,她隻得自己動手。
那盒子打開,是隻手釧,看不出是什麽材質打造出來的,沒有花俏的雕刻技藝,也沒有紛繁的圖案,隻在中央位置嵌了塊同樣讓她看不出材質的寶石,這寶石透亮,被磨尖了許多個角出來,也不知道能做些什麽。
但瞧著格外堅固,蘭時拿指節敲了敲,聲音也悶,手釧在燭火底下泛著冷光,蘭時被酒燒得腦袋鈍,隨手戴在腕上,倒頭睡去。
連日來趕路,風餐露宿,好不容易有張床,蘭時這一覺睡得極安穩,第二日一早,隨著軍中號角醒來,起身時竟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
直到都上演武場,望見遠處並排坐的四位兄長,這才有了些實感。
北境的秋,無雨多風多晴,青空萬裏,隻有碩大一盤暖陽好好安放,暖陽之下,是一身青玉袍的薑蘭時。
少年人,隻站在那裏就已經足夠賞心悅目。
蘭時拱手,氣沉丹田,“薑十四,求開群英試,入北境軍中,統領一軍,與諸君同效力!”
北境軍十方將領,連同昨日未在的十二,都列席上首,一齊看著演武台。
向來懶洋洋,做事慢一拍的十二瞪著演武台上那意氣風發的小郎君,“她她她她她!”
十二實在太過震驚,加之要顧及著旁人,話也說不整了。
“他很有膽色,勇氣可嘉!”十三將十二摁下去,朝餘下將領笑笑,示意無事。
“你們竟沒人與我說!蘭時都站到演武場上去了。”十二是個水磨性子,萬事不急的,是派在戰場上出其不意的一招。
可台上站的是薑蘭時,“那可是咱們家蘭時!”
應該被嬌養應該享福的薑蘭時!
“這麽大的事,你們昨日竟無一人傳信與我?”怎麽回事呢?家族歧視嗎?
十二不愛動腦子,但是想用腦子時轉得極快,“所以你今晨捧著給我看了四五次的話本子,是阿宛帶來的?”
十三裝嬌羞,隨意揮了揮手,“也不過就是一箱子話本而已,,箱子不過就大了些而已。”
十二艱難地扯了扯半邊嘴角,手背過去準備暗中偷襲,給他一杵子。
“那咱們,誰打頭陣?”一旁長髯膀寬的李將軍聲音渾厚,與衛國公不相上下。
他擅用一雙銅錘,力能扛鼎。
五郎拖著木輪椅往後退了半步,“我壓陣。”
他相信,薑蘭時能走到與他對陣的那一步。
“那我先來!”
十三被擂了一拳,忙不迭地跳出來,扛著橫刀便往台上去。
十三擅用長柄戰馬刀,此刀柄長一尺,刃長三尺餘,重達數十斤。
他們兄妹,其實從未切磋過,這下也好探探彼此的底子。
蘭時眼底也透著期盼,聽姑母說她幼時都是同自己的兄長們切磋的,可惜自己從沒體會過。
如今她也有這樣的機會了。
二人同時拱手,再抬眼時,二人周身氣勢陡然一變,眼神都淩厲起來。
蘭時從不是穩妥為上的人,當即劈劍過去。
十三哥年紀最小,蘭時昨日就料定今日首戰他必定會出列,對橫刀,那就磊落些。
她十三哥用的是軍中製式的戰馬刀,她也選了最普通的環首劍。
十三見劍朝他麵門而來,立時橫刀來擋。
對陣前還曾想過要不要放些水的十三,這下可不敢分心。
有些人,一對上便知道有無水分。
二人兵器碰撞帶起一陣刺耳的聲響。
蘭時的劍狠狠地在十三的刀鋒上劃過去。
十三人夠跳脫,鬼點子也多,擅長出其不意。
所以蘭時一招一式都極穩得住,原本劍走輕盈,刀行厚重,可此刻在他二人身上,完全反過來。
十三挑著刁鑽角度下手,劈、砍、刺。
蘭時縱著劍,沉穩地擋開,除卻最初那一下主動出擊,餘下隻在防守。
任憑十三怎樣挑釁,她都不反擊。
時間一長,十三便容易疲累,也更容易露出破綻,每當這時,蘭時便出手試探一下,也不趕盡殺絕,比起試探,更像是在摸索,摸索十三的底線在何處。
十三奉行並行詭道,喜歡激怒對手,也極易被對手激怒,比如此刻,他就被動陷入蘭時的節奏裏,既不進行,又沒法子停手。
很是焦躁。
“蘭時在消耗他,消耗十三本就不多的耐心。”十二是看出門道來了,因為他對陣十三時,也是這個路數。
十三發了狠,勢要蘭時下真章,手下行刀更加淩厲,好幾次都朝著蘭時的麵門、心肺而去,蘭時提劍格擋很是吃力。
更漏盡,鼓聲聽,台上兩人,打得難舍難分。
“停!”
“薑十四勝!”
承諺不服,“為什麽?”平局已經很讓常年戰場廝殺的兄長很沒臉了,怎麽還能輸?
蘭時朝他努努嘴,承諺順著看過去,自己頸側,胸口,各多了一枚細針,不是如同暗器那般打進去的,而是仔仔細細別上去的。
也就是說,蘭時方才,一邊在格擋他淩厲的招式,一邊以他都無法察覺的速度,狠狠地打了他的臉。
別在身上的針提醒他,若是她方才不是別上來的,而是淬了毒如同暗器一般打過來的,那他已經喪命了。
這一手玩得漂亮,心也夠黑。
知己知彼,鑽了空子了。
以沉穩做偽裝,行詭道事。
勝之不武,但勝了。
十三拱手,“薑承諺,認輸。”
第一場有更漏,能鑽空子,餘下的可沒那麽好打了,近身快戰,唯此一場。
承諺遞給蘭時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扛著刀走得瀟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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