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魂不守舍◎
馴馬師傅遞上一封信, “這是少將軍寄給娘子的信。”
竟然還有一封?
蘭時拆開,鐵畫銀鉤, 殺氣四溢的筆跡, 信中說這馬本叫霜尋,結果越長越黏人才改了名字叫銜蟬,像她一樣。
什麽叫像她一樣!
蘭時接著往下看, 結果她那墨寶值千金的五哥, 在信中大篇幅地寫了銜蟬究竟有多黏人膽小。
蘭時飛速看完,折好塞回去。
收好那封信, 接過韁繩自己牽著那馬往府內走。
小聲與銜蟬說話,“五哥這是借著你點我呢,明裏暗裏說我黏人吃不了苦!好銜蟬, 咱們一起闖出個樣來給他看看,可不能讓他小瞧人!”
蘭時揉了揉馬耳朵,銜蟬也不怕生地蹭蹭蘭時的肩,險些將她撞開,她這下相信她五哥也不是完全地胡說八道了。
“闖出個樣來之前,還是先讓你別那麽黏人吧。”
蘭時喂過它一輪, 便急匆匆地去了書房。
關於昨晚, 她想起來一點事情。
她做了個決定。
她要帶著那武狀元一起去北境。
如果樞密使一定要在北境軍中安插一個人的話,那這人是武狀元也沒什麽不好。
那小衙內把什麽都寫臉上,是蘭時見過最好懂的人。
這樣的人哪怕在北境軍中,也翻不起什麽水花來。
不過這事還得先同兄長們通個氣。
這一封信已經盡量簡潔,還是足有兩頁紙,沒法子用信鴿。
蘭時擱筆, 將信封號, 隻待明日走驛站, 借著蕭寶圓的光,飛速傳過去。
結果第二日一早,蘭時推開府門,先看見的,又是太子殿下的馬車。
已經,不太奇怪了。
蘭時上前晃了晃馬車上新掛出來的鈴。
車內的太子殿下笑了聲,立馬推開車門下來。
今日太子一襲藏青提花對襟衫,像個風流貴公子。
趕在蘭時說話前,柔聲道:“阿宛,我要外出巡務了,到徐州,不過應當能在中秋前回來。”
徐州?
太子殿下沒錯過蘭時眼裏一閃而過的震驚與錯愕。
蘭時那一眼,仿佛在說,怎的這般快?
這的確是在蘭時預料之外,徐州,可是有,算了,不提也罷。
蘭時深吸一口氣,將方才外露的情緒紛紛收攏回來,盡量平靜道:“殿下何時啟程?若是不急,不若進來喝杯茶吧。”
離別茶。
太子殿下沒料想還能有這般好事,欣然同行。
蘭時擅長點茶,不過已經許久未點過了,前世最後那些時日一直在邊關,烽火狼煙,沒工夫風雅。
今生,隻是單純地不想再碰。
她學這些,的確修身養性,卻並非出自本心。
她現在,隻去做自己願做的事。
今日陽光好,蘭時將一應茶具擺到了庭院裏。
衛國公府沒有那許多的亭台樓閣,大片的空場為了方便家中子女習武。
雖也花木扶疏,但那花木未經雕琢,長勢野蠻,張揚舞爪大有連綿不絕之意。
挑剔如太子殿下,都覺得有幾分淳樸的野趣。
蘭時曾經購得過一隻極大的釉麵兔毫盞。
此時正好拿出來點茶。
纖纖素手,碾茶成末,調製成茶膏,徐徐向那碗中注入沸水,又添柱之,環回擊拂①。
銀茶匙泛著鋒利的光,不一會兒便攪出茶末,蘭時隨意勾畫,那末上漸漸浮現一簇蘭草。
蘭時將之置於茶托,捧給太子殿下,“殿下請用。”
衛國公府沒存什麽好茶,但經蘭時這一調,茶香四溢。
太子殿下捧著茶盞,細細端詳。
這茶過蘭時的手,可咬盞許久,那末上的蘭草,恣意舒展。
“為何點茶與我?”像是在告別一般。
蘭時輕抿著唇,笑得含蓄,“殿下要出門,自是要送一杯離別茶。”
太子殿下聞言,將那茶飲盡,拽起蘭時,“我帶你一起去。”
結果被蘭時反手製住,頒著他的胳膊摁在背上。
“殿下又在說什麽胡話,殿下此番是公務,帶著我算怎麽回事。”
太子殿下不依不饒,“那你答應我,不準在我離開的這段時日,偷偷往北境去。”
蘭時應下,“殿下放心,我不走。”
蘭時重諾,從不食言。
她神色如常的送走了太子,看似毫無異常,實則被太子殿下摘走了腰間香囊都未曾發覺。
太子細致地將那枚繡了蘭時花押的香囊係在腰間。
“為何聽到徐州會色變,那裏有什麽?”
近日走得太順了,太子殿下再也沒夢過他與蘭時那如今並不曾發生過的過往。
他很肯定此去並未性命之憂,不然蘭時定會攔他。
那會是什麽?
回想起蘭時方才那幾不可查的決絕,太子殿下有了個不太好的想法。
才過汴城河大街,便掀簾換來了飛羽衛。
“給孤好好看住十四娘,在孤回京之前,絕不許她出城去。”
一隊飛羽衛領命而去。
太子殿下輕車簡從,出城而去。
蘭時寄出了信,賃了輛馬車,七拐八拐地敲響了沈相府的大門。
她人坐車內,聲音不低,“蘇岐鳴府求見你家郎君,你立馬去傳,他一定會來。”
沒過一盞茶的時間,沈初霽急急忙忙跑出來。
蘭時也不掀簾,“樊樓,靜候沈衙內大駕。”
說完便架著馬車揚長而去。
沈初霽一路跑出來,襆頭都跑亂了,鞋也差點踩掉。
結果就得了這麽一句,氣得他想罵娘。
沈初霽氣急敗壞地蹬好了鞋,“備馬!”
禦街北的樊樓,朱門繡戶,富麗堂皇。
蘭時借著蕭寶圓的令牌,順順當當上了二樓雅座。
過了三刻鍾,那沈衙內跌跌撞撞闖進門來。
“薑娘子,你最好真有事說,不然咱倆可得好好計較計較。”
沈衙內勾欄瓦肆常作客,看著人高馬大,實則嬌柔體弱。
癱在蘭時對麵,喝光了桌上的那壺清茶。
“我本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同我去北境,如今已經不必問了。”
聽到蘇岐鳴三個字,不問緣由就火急火燎地跑過來,旁的不說,單就這份心已經難能可貴了。
“你要去北境?那——”太子能答應嗎?
沈初霽下意識坐正,麵露難色,他可一點兒不想聽到這消息。
蘭時以為他要說的的蘇岐鳴,遞了個錦盒過去,“這個你拿著,若他日蘇探花有事可憑此信物去衛國公府求助,衛國公府做不到的事,你便拿此物去尋英王府的小郡主。”
錦盒裏頭,是片金子鑄的鷹羽,沈初霽記得,衛國公府的家徽,是鷹來著。
沈初霽把玩著那片金羽,“你我家族對立,這般重要的信物,你就這樣交給我?這麽信任我?”
蘭時笑笑,重新戴上帷帽,“說出來你或許不信,我遠比你想得要信任你。”
從前隻信任沈初霽這人,如今,也信任沈相,自從知道沈相,聽命於太子。
蘭時臨走,隻叮囑了一句,“此事不必特意說給探花郎知道了。”
蘇姐姐那個性子,總是怕牽連到她。
隻是蘇姐姐不明白,北境戰事不停歇,不會有任何事能牽連到衛國公府。
沈初霽沒想到能聽到蘭時說出這樣的話來,畢竟連他爹都從未說過信任他。
也沒想到她能為了蘇岐鳴做到這地步。
“誒!”沈初霽叫了蘭時一聲,“你今日,好像有些魂不守舍,可是出什麽事了?”
已經行至門口的蘭時,頓了下,回頭瞪了沈初霽一眼,“你才魂不守舍!”
胡說八道什麽,她才不會為了太子殿下與,算了,關她何事!
沈初霽攤手,很識趣地不再言語。
蘭時這才走了。
經營慈濟院的銀子還沒有著落,現下還靠著寶圓救急。
蘭時還法子能籌出錢來,她那拳譜腿譜,刀譜劍譜,短時內都極難見效。
所以她決定到了北境,讓五哥照著那譜子謄一遍,傳回京城,定有人買,還得高價買。
蘭時臨回宮時,典了她阿娘留給她的一箱嫁妝。
換了錢交給花嬸。
花嬸遲遲不肯接,“夫人留給娘子的嫁妝,這些年,哪怕再艱難時闔府上下也沒有誰動過這份嫁妝的,婢子沒法拿。”
大涼女子婚嫁極其不易,哪怕是高官家的女兒那也得十裏紅妝,才不至於在夫家受氣。
“娘子一當便是一箱,他日九泉之下,婢子沒法跟夫人交代。”
花嬸是蘭時阿爹尋來的武婢,負責保護她阿娘的安全,多年下來,主仆感情極好,待她也極好。
蘭時隻得誆她,“花嬸,你想想,這一箱嫁妝,可以幫助不少人呢,阿娘不會在意這個的,我未來的夫君若是因為我少了箱嫁妝就嫌棄我,那我才不要嫁。”
而且,天下不定,她也不會嫁。這一箱東西放在那裏也是死物,還不如若做些益事。
“阿娘留給我的念想,哪個都比這一箱東西珍貴。而我想做的事,如果做成了,它的價值也遠遠高過這一箱嫁妝。”
花嬸這才接了。
“接下來也勞煩花嬸多費費心,或許,我能有大用。”
蘭時這才放心到宮裏去。
太子與蘭時皆不在,皇後娘娘給自己備了滿滿當當一桌子點心,連各色果飲都備了五六種。
才一口沆瀣漿灌進嘴裏,蘭時踏著黃昏回來了。
徑直跪在皇後娘娘腳邊,“姑母,為蘭時擇婿吧!”
皇後娘娘差點被這一口沆瀣漿送走。
作者有話說:
①出自茶錄
還沒到那個節點,還有個很重要的劇情沒塞進去。感謝在2022-11-07 21:36:49~2022-11-08 19:24: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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