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小調,洪亮且刺耳。◎
自詡衛國公府力氣最弱的蘭時, 輕巧地扛著太子殿下走動,重重地將人放在仁明殿門口。
然後頂著坨紅的臉, 憨笑著關上了殿門。
四人合力才能關上的門, 蘭時順手給關上了,還幫忙鎖好。
喝醉的蘭時,中氣足得很, 她在門裏頭大聲喊:“殿下回去吧!實在太晚啦, 早點睡!”
不出意外地吵醒了正殿已經睡下的帝後。
蘭時在殿外喋喋不休,吵得門外殿內兩頭心累。
“怪臣妾, 臣妾不該讓蘭時喝酒的。”皇後披衣起來,令硯書掌燈。
官家也坐起來,眼底一片追憶之色, “朕記得梓潼醉了是這般,老國公喝醉了也是這般,還曾在慶功宴上舞過劍呢。”
集英殿上的承重柱上至今還有老國公舞劍劃出來的劍痕。
“陛下胡說,臣妾可是家裏人中醉起酒來最沉穩的,不過兄長的確是**不羈。”
皇後已經穿好了鞋襪,剛由硯書扶著站起來, 聽到陛下這番話, 忍不住出言反駁。
陛下攬須笑而不語。
大婚那日,皇後三杯便倒了,徒手從太液池裏撈了好大一尾錦鯉來,他連拉都拉不住。
皇後將那錦鯉塞他懷裏,便醉倒過去,他一個人大晚上拎著魚背著她, 走了好久才走回福寧宮去。
從前是為了籠絡衛國公府, 立了薑家的皇後, 如今看來,再出一個衛國公府的太子妃,也無不可。
帝王家,太苦了,有個人陪著一起走才不會孤家寡人六親不認。
執玉又是那麽個性子。
皇帝陛下也愁得很,當初立太子時看重他早慧,沉穩冷靜。
如今卻又擔心他將來剛愎自用,專橫獨斷。
皇帝陛下自覺都為太子愁白了頭發。
外頭蘭時已經唱起了北境小調,洪亮且刺耳。
皇帝陛下好不容易湧起的柔情與愁緒,一齊被那魔音攪散了。
好好的慈父情懷被那烏蘇河上的雁撲閃著翅膀給扇了個幹淨。
“以後可莫讓她碰酒了。”陛下老臉一黑,這好端端的小娘子,喝了酒怎麽就成了這樣子!
皇後娘娘到殿門口時,提著風燈照了好一會兒才在牆上照見了坐在牆頭的蘭時。
“蘭時你坐在那裏做什麽?快下來!”
皇後娘娘站在牆下,想上去又怕嚇著她。
蘭時回頭,月光底下臉都成了蘋果色,可見的確喝了不少,“拍初一!他沒有提燈!”
蘭時目光灼灼,眼底映著碎星。
難為她醉成這樣眼神還沒渙散。
太子殿下在門外,無奈地喊:“母後,快把她弄下去。”
這一變故,真是猝不及防。
太子殿下自方才被扛起來時起腦子就不太夠用,更讓他沒想到的是,這蠻丫頭關上了門不說,還坐到牆頭上唱北境小調。
接下來發生的事,太子殿下此生都不會跟第三個人提起。
他不放心,想翻過去看看,結果這牆還沒爬到一半,被蘭時發現了,她小調也不唱了,伸著胳膊就把他杵下來了。
太子殿下害怕她一個不小心跌下來,也不敢再爬了,隻得在底下張著胳膊小心翼翼地張望。
終於等到皇後出來管她。
皇後娘娘半點不心焦,站定了隻朝蘭時喊了一句。
“薑阿宛,再不下來,今年過年不準去北境。”
皇後娘娘不知道她這酒後心智停在了幾歲,但這句話,百試百靈。
果不其然,蘭時聽了這話,麵色大變,太子殿下在底下瞧著,甚至都覺得她連酒都醒了不少。
蘭時借著一旁的石榴樹飛身下來,“我下來了,姑母。”
及笄後還能在她臉上看見這種惶恐不安的神色,皇後娘娘很受用,聞著這滿身的酒氣也不想計較她今日失態了。
讓硯書和平翎一左一右地架住她,給架回偏殿去。
太子殿下看蘭時下去了,也翻牆進來。
皇後娘娘看他這熟練的架勢,額頭突突地疼。
她進宮以後,走得是端莊賢淑、大度不爭的路子,尤其是在兩個孩子麵前,可不知怎的,她一手養出來的兩個孩子,明明麵上瞧著一個比一個頂得住事兒,為什麽偶爾辦出來的事,一個比一個欠收拾!
皇後揉了揉額角,替他撣了撣身上的塵,理順了衣袍後定定地瞧了太子半刻鍾,直到感覺自己胸中濁氣都歸攏好了,才緩著聲音開口,“更深露重地,還不趕緊送太子殿下回東宮!”
太子殿下還想再進一步,被皇後娘娘強硬地擋了回去,“執玉快回去睡!明日可是大朝日,儲君可不能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皇後與太子,雖無血脈連接,但依舊能夠壓製。
太子殿下朝著蘭時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放心地叮囑:“母後灌些醒酒湯給她,多派些人守著。”
得了皇後的肯定答複,這才行禮離去。
皇後娘娘心情突然大好,主動權掌握在自己這一邊的滋味,的確是很好。
看太子心焦的感覺更好。
攏著燈到偏殿,親眼瞧著她灌下兩碗醒酒湯,摁著她躺下,等她睡著才離開。
回到殿內發現陛下早就睡過去了,方才得來的好心情**然無存,皇後娘娘捏著陛下鼻子不讓他呼吸,不過片刻,陛下就從夢中驚醒,瞧清楚眼前人是皇後,也不氣惱,展臂將她攬進懷裏,嘴裏含糊著,“辛苦梓潼了。”
摟著皇後,二人一同睡去。
第二日,蘭時醒來,已是午後。
蘭時懵著腦袋坐起來,直勾勾盯著遠處的美人屏風,半晌沒言語。
皇後娘娘坐在一旁,看她神遊天外,忍不住輕咳出聲,“咱們的小酒仙醒啦?夢中可有得個一二佳句?”
蘭時懵懵地轉頭與皇後娘娘對視,“姑母?這一大早您為何會在這裏?”
蘭時恍惚地想,今日仿佛是各宮給皇後請安的日子,陛下後宮雖然清淨,到底還是有幾位妃子的,她姑母不在正殿等各宮拜見,怎的出現在此處了?
看蘭時疑惑地認真,皇後都要氣笑了,“都正午了,還早!本宮當咱們蘭時是個有分寸的,結果那一壇子秋露白你竟然喝得一滴不剩!”
正午了?
蘭時深覺自己酒量見長,雖睡得時間長了些,但這回沒有頭痛。
她慢吞吞起身,拖著略微疲憊的身軀貼到皇後娘娘身邊,頭倚在皇後娘娘肩上,“姑母,我就是有些難受,我覺著那武狀元德不配位,可就因為他是男子,他就能在那位置上,我卻不行。”
皇後娘娘哪怕知道蘭時此時這副樣子,是怕她動怒和責罰,也還是會心疼,她端了晾好的粥碗過來,“先喝點粥吧,宿醉起來不吃東西會難受的。”
蘭時舉過粥碗,有一口沒一口地喝。
皇後娘娘見她老神在在地,忍不住逗她:“你還記得你昨晚,扛著太子殿下,把他扔出仁明殿外的事嗎?”
蘭時一口粥嗆住了,咳個不停,皇後娘娘沒想到這麽大反應,一下一下地給她拍背。
好不容易麵紅眼熱地止了咳,被強咳激出來的淚還沒擦,又聽皇後娘娘不緊不慢道:“後來,你坐在仁明殿的牆上,唱北境小調把我吵醒,還把翻牆翻一半的太子給拍下去了。”
這下蘭時徹底清醒了。
明明上次醉在蕭寶圓家裏時候,可文雅了,寶圓同她說,她醉了倒頭便睡,一覺睡到天亮。
蕭寶圓從來不騙她。
“那定是那秋露白酒勁兒太大了。”蘭時糾結片刻,忍不住問道:“太子殿下沒受傷吧?”
太子殿下那脾氣,破塊油皮都得大做文章薅她一頓。
皇後娘娘沒想到這一層,她還當蘭時早前說過不嫁太子的話,是嘴硬心軟,沒好氣道:“好著呢,今日來請安還問起你了!”
蘭時鬆口氣,沒事就好,這事她當不知道,太子殿下肯定端著身份不會提。
“還有。”
皇後娘娘喝了口茶,又補了半句。
還有?蘭時的心瞬間提到半空。
“北境的信,直接隨驛站送到本宮這裏了。”
蘭時顧不得方才的窘迫,立馬接過來,這應當就是五哥說過的,信隨驛站的那封信了吧!
一字一句認真看完,蘭時抱了抱皇後,“姑母,五哥說給我送了禮物,已經運到府裏了。姑母您給我個手令吧,我要回府去瞧瞧。”
“去吧。”
皇後娘娘巴不得她回去,不然太子會一天來仁明殿三趟,這磨來磨去地,蘭時一個心軟爽快地反悔,高高興興地嫁人可怎麽好。
蘭時回府的時候,她那從千裏迢迢從北境寄過來的禮物也正好運到府門口。
走陸運過來的,北境往京城的這條路線上,英王府是在陛下默許下插過手的,寶圓幫她提過一嘴,事關她的東西,可加急。
蘭時看著眼前幾乎不染纖塵的白馬,幾乎要落下淚來,“浮光,竟然是浮光。”
浮光曾是她五哥的戰馬,隨五哥征戰多年。
“回娘子,這並不是浮光,是浮光的孩子,是少將軍特意給娘子養出來的,叫銜蟬。”
蘭時順馬鬃毛的手頓在原處,欲言又止,且一言難盡。
“銜蟬?如此英武的馬,五哥給它取名銜蟬?”那不是狸奴的名字嗎?
這就是武能策馬定江山,文能提筆安社稷的人取的名字嗎?
這就是她那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兄長取出來的名字嗎?
太學與國子監眾人是不是曾經有什麽把柄落到五哥手裏了所以不得不吹捧他?
作者有話說:
狸奴是貓,看看,馬送過來了,離開還會遠嗎?感謝在2022-11-06 21:31:28~2022-11-07 21:36: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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