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想引起孤的注意罷了。◎

陛下也進來瞧了太子一眼,卻一句也沒有問。

該回稟的宮門口的侍衛已經回稟了,餘下的,便是太子想說,怕是皇後也不會讓他說。

陛下立在床頭,高大身影遮住了窗外大半日光,但他哪怕麵無表情,也並不會給太子和皇後帶來壓迫感。

“梓潼,咱們走吧,讓執玉好好休息。”

陛下投入心血最多的便是眼前這個長子,尋了最好的大儒做太傅,理政也是手把手地教,可還是把他養成了現在不與人親近也不與人交心的冷淡性子。

平日裏雖冷臉那也是意氣風發的模樣,如今這一病,精氣神兒都仿佛被抽走了。

陛下揮手打斷了幾欲行禮的太子,沒好氣道:“既病著,便不如行禮了,早日養好幫朕理政才是正事,不光是理政,不論何事,不都得養好了身體才有力氣籌謀麽?”

最後一句,陛下說得意味深長。

太子殿下豁然抬頭,陛下已經攜著皇後離開,留給太子殿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接下來三天,直到太子殿下大好,他也沒等來他想見的那個人。

太子殿下折騰自己一遭,不願意將自己弄得再難看些。

所以他生生忍住了沒暗地裏著人遞消息給蘭時。

畢竟,誰能想到薑蘭時竟然真的沒管他!

儲君生病這麽大的事,她便是在宮外也定能知曉的吧!

太子殿下握在半卷的書冊,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外頭日頭照進來刺眼地很,這凳子坐著也難受得很,他這書房也逼仄得很,外頭嘰嘰咕咕的蟬也讓人煩躁得很。

一想到蟬又想到了蘭時,這小姑娘也氣人得很。

常保是自幼伺候太子殿下的,勉強算是有一些主仆情義。

所以,在太子殿下心情不好時,他隻能硬著頭皮前來伺候,縮著身子從太子殿下眼底滑過去。

常保邊小心覷著太子殿下的臉色,邊控製著力道將香蘇湯放下,又撥了撥狻猊瓷爐裏燃著的香料。

“將這香爐拿出去,這香氣嗆得人心煩。”

太子殿下按了按眉心,看什麽都不順眼。

常保麵露糾結,“殿下,這裏頭燃的香丸是薑娘子送來的,奴才瞧著殿下這幾日胃口都不好,這才尋出來燃來了。”

“殿下既煩悶,奴才這就端出去倒掉。”常保麻利地端起香爐朝外走。

“等等,香爐擱下吧,放這兒。”

太子殿下點了點書桌一方離自己極近的位置。

常保依言放下,捏著分寸開口,“滿京城裏再也沒誰比薑娘子香篆打得好了,配香配得也極好。不知怎麽,最近不大做了。”

太子殿下聞言,攥緊了手裏的書冊,因為香篆,是他喜歡的。

所以蘭時才漸漸不做了嗎?

太子殿下強自鎮定,嘴硬道:“不過是欲擒故縱,想引起孤的注意罷了。”

常保弓著身子,一副殿下說什麽都對的順從模樣。

放下香爐退了出去。

太子殿下盯著那狻猊香爐,鼻端是馥鬱的果香氣,的確很是開胃。

若是此刻出宮接她回來,會很刻意嗎?

出宮一趟,還樂不思蜀了,薑蘭時!

樂不思蜀的薑蘭時把蘇岐鳴約到了蘇宅門口。

“有個十分靠譜的朋友,過戶都做好了,現在再走一套手續,這宅邸就可做慈濟院了。”

蘭時舉著自己手裏手裏的契書給蘇岐鳴看。

蘇岐鳴看了看蘭時手裏的契書,又看了看蘇宅的大門。

“甚好。”

蘭時將那份契書塞到蘇岐鳴手裏,“喏,你家的宅子,回到你手裏了。”

蘭時手勁大,蘇岐鳴領教過,這會兒也根本掙不開,“旁的都不必說了,這宅子是我借錢買的,契書你也別白拿,每月的俸祿都拿出一部分來還債。然後還得來幫忙教不識字的小娘子念書。”

蘇岐鳴笑得極不自然,想維持雲淡風輕的模樣,可站在闊別多年的家門前,實在很難穩住。

她目光落在那匾額上許久,才慢慢達了個好。

“不過,我不會進到這宅子裏來。”

蘇岐鳴說著,還轉過身去,背對這宅門。

蘭時沒防住還有這一變故,但還能理解。

“怕近鄉情怯嗎?”蘇姐姐忍辱負重走到今日,萬事都小心些也是應當的。

“那也好,我昨日去尋過常姨,她已經同小院子裏的娘子們通過氣了,不會牽扯出你來。”

蘇府這案子時隔多年,她那時還不知事,兄長們在北境也是分身乏術,想來還是得去宮裏查,她預備修葺好慈濟院,便到宮裏去。

正好還能借機提一提往北境的事,兄長們不來信,她也可提前準備著。

“不止。”

蘇岐鳴朝蘭時行了士禮,“蘇氏岐鳴,謝薑娘子。”

蘭時亦回禮相送。

直至暮色四合,蘭時都在琢磨,蘇岐鳴那句不止,究竟是何意思。

蘭時篤定這話一定有深意。

牛車晃著鈴載蘭時回府時,平翎姑姑已經在府門口候她多時了。

“娘子。”平翎性急,飛速說明來意,“皇後娘娘病了,請娘子進宮。”

“什麽!”

再不敢耽擱,蘭時即刻便由平翎姑姑陪同進宮。

這一路上心裏七上八下,她姑母身子好得很,雖許久不曾練武,但也是由太醫時時調養著,怎麽突然就病了。

後妃也都和睦,也不至於有誰給她姑母氣受才對。

莫不是跟陛下吵架了?

這一顆心直到踏進仁明殿門才稍稍平靜下來。

她那尊貴的姑母,正歪在貴妃榻上吃酪漿。

“姑母!您有事尋我便直說,好端端地哪兒有說自己病了的,您還是國母呢,這般誆我!”

蘭時一路走來,心急如焚,口幹舌燥的,結果生病是裝的!

哪家人生病,冰酪漿還半碗半碗地喝!

蘭時也欺過去,將大盞裏那些通通倒給自己,一氣兒也是半碗。

皇後娘娘半點被抓包的尷尬都沒有,心說那你是沒瞧見太子,他把自己折騰病了,也沒見著如何。

嘴上卻道:“這不是怕你不來嘛,小姑娘大了,不願意同我這老人家在一處了。咱們蘭時也是大姑娘家了,一天天地朝宮外跑,不知宮外究竟有什麽。”

這一個個地都怎麽了,從蕭寶圓到她姑母,東一頭西一腳的,讓人摸不著頭腦。

蘭時雖不解,還是很能覺察不妥,立馬品出了姑母話裏的不對勁,問道:“是誰同您說過什麽?”

“倒也沒什麽,那沈相夫人來請安了,說了一些個話。”

皇後娘娘神秘兮兮地湊近蘭時,好奇問道:“那姓蘇的探花郎,果真俊秀?需要姑母替你請旨賜婚嗎?”

當然,若是請旨,隻怕太子那裏,會鬧一陣子,不過若是那蘇探花能隨著蘭時往北境去,太子手再長也夠不著。

她算是瞧明白了,他們這位處事果決的太子,看不明白自己的心,但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蘭時嫁人。

蘭時也明白了,原來是沈相夫人撞見過她同蘇岐鳴走在一處。

姑母定是擔心有閑言碎語損她閨譽,這才急著誆她進宮來。

“姑母。”蘭時掐了手指行禮,“我與蘇探花確是真心相交,但無關情愛。我敬重蘇探花為人,那蘇探花,她許是覺得與我投契,想義結金蘭。”

這麽說,倒也沒錯。

若是蘇家未有變故,她的蘇姐姐,一定會同蕭寶圓一樣與她交好。

既是閨中密友,又是金蘭姐妹。

皇後娘娘不置可否。

既而又問:“那沈家子呢,你與他一同爭標的那個。”

沈初霽?

“姑母!薑家女決計不會嫁沈家子,這是嫌命長嗎?”

對啊!

她絕不可能嫁沈府,那沈夫人為何要與姑母說起她來?

京中命婦都極有分寸,絕不會無緣無故同皇後搬弄是非。

那沈夫人圖什麽?

蘭時眉頭皺得緊,皇後娘娘連喚她好幾聲,她都沒應。

半晌後才回神。

皇後娘娘已經起身準備用晚膳了。

“咱們蘭時什麽時候添的走神的毛病?莫不是真要許人家了?”

皇後娘娘隻是打趣。

誰料蘭時竟認真地琢磨了下,點點頭道:“我這年歲也的確不小了,成婚是早晚的事。姑母,我也仔細想過,我這家世,未婚夫婿官職不宜過高,家世清白即可。若是能性子恬淡些,能隨我往北境去,那便再好不過了。”

最後,蘭時補充道:“最好是家中幼子,無需頂立門楣,白身亦可,經商也可。”

經商的話,自家夫婿出些軍餉給嶽家,這不就理所應當了。

要是蕭寶圓是男子,她還挑什麽夫家,直接將蕭寶圓招贅。

太子殿下負手立於蘭時身後,看她掰著指頭數得認真,頭頂的玉蘭發飾上的點點微光也在他眼底晃來晃去。

心裏煩躁極了,方才瞧見蘭時被撫平的煩悶又重新盈滿了。

真是既想摁住她的頭,又想摁住她的手。

這書果真還是讀少了,聽聽這都什麽選婿的規矩,尋常人家還知道攀高門嫁呢,這小知了提的都是什麽窩囊廢模子。

性子恬淡的,若是將來有個萬一,還得等著蘭時去護嗎?

皇後娘娘立在遠處,聽著蘭時那與太子殿下南轅北轍的佳婿形象,忍不住想笑。

她可能不能等太子惱羞成怒說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話來,輕咳了一聲,出聲提醒道:“咳咳,用膳吧,咱們一起。”

“好。”

蘭時起身,一回身額頭正撞在太子殿下下巴上。

蘭時顧不得自己額頭,忙朝太子殿下看去。

哪知太子殿下竟先來按她的額頭,嘴裏含糊不清地說:“沒事吧?額頭有沒有腫起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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