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時哄太子三板斧,從不失手◎

與太子殿下相伴多年的經驗告訴蘭時,不要與太子殿下做無謂的分辯。

於己無用,不做無謂的爭執。

所以蘭時十分順從地隨著太子殿下回了東宮。

待太子殿下回身想義正嚴辭地同她說,不許與外男走得如此近的時候,被眼前一個青綠色的荷包吸引了視線。

青綠色的荷包垂著絲絛,像端午包的胖粽子係上了喜慶的紅線。

荷包上用紅線繡了挨在一起的兩顆肥櫻桃,明明是宮裏養出來的小娘子,喜好總是如此民間,扇麵上畫麻雀,荷包上繡櫻桃。

薑蘭時獨有的習慣,不同的東西用不同的荷包裝,這荷包是專用來裝櫻桃煎的,太子記得,她幼時就這般,有年盛暑裏,小荷包裏滿滿一兜子蜜餞還曾招過蟲子。

那時還在宴席上,旁的小娘子都嚇哭了,她可倒好,一隻一隻蟲子全被她摁死了,嘴上還念叨著,壞蟲子不許吃。

結果旁的小娘子哭得更厲害了。

最後是他從男席上過來將人領走的。

這事兒的後果就是,英王府如今辦宴席再也沒敢請過蘭時。

因為當時坐在蘭時身旁的是英王的小孫女,聽說那日直直哭到了晚上,還病了好幾日,打那以後英王小孫女看到蘭時都繞道走。

這麽多年過去了,她竟然還用荷包裝蜜餞果子吃。

太子殿下板著臉,略帶嫌棄地瞧著蘭時捧在手心裏的荷包。

哪怕嫌棄也並未將視線移開,鬆開蘭時的手,接過那荷包,半怪道:“你又偷母後的櫻桃煎。”

從來不短她吃穿,供上來些蜜餞果子,她還總是偷偷拿。

太子殿下,熟練地從裏頭倒櫻桃煎出來吃。

“那不是酪漿櫻桃不好帶嘛。”

如今時令尚好,吃鮮櫻桃會更好些。

蘭時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一邊如平常閑聊一般,同太子殿下說道:“殿下這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這殿下又吃又拿的。

太子殿下聞言,下意識瞧她,二人一對視,蘭時溫柔笑意清清楚楚映在他眼底時,他就知道,這不是普通的櫻桃煎了,是薑蘭時的賄賂。

“先說來聽聽。”

太子殿下展袖朝羅漢**一靠,將她荷包裏的櫻桃煎吃了個幹淨,心想她若要說那探花郎的事,那她就等著那探花做一輩子七品編修吧。

“昨日賞花宴的事,我聽姑母說過來龍去脈了。”蘭時坐到羅漢床另一邊,與太子殿下掏心掏肺,“殿下,蘭時從心底裏感激殿下的維護。”

“蘭時乃至整個衛國公府都領殿下的情,邊關將士亦如是。高門貴女,嬌養至今,卻隻會搬弄口舌是非,該罰!”

蘭時覷了覷太子殿下的表情,見他神色尚好,才接著拋出重點:“可這些小娘子也隻是口舌之利,倒也沒錯到累及父兄的地步,太子殿下寬仁待下,何須親自過問這些許小事。”

太子殿下麵色不變,“我倒是沒想過你會為她們求情。”

按著他的意思,是要殺雞儆猴的,內宅裏都能傳出這樣的言論來,想來這朝中官員,應有不少一部分耽於享樂久了,早忘了至今還未完全收歸的北境。

他是想借著這個機會整頓一番的。

“殿下。”蘭時正色,與太子殿下推心置腹,“我倒也不是非得為她們求情。”

隻是那小宮人的話,總是出現在她腦海中。

“不過是最近,有人對我說,我的天地太小了,隻圍著這一方宮城,圍著——”

蘭時很及時地將那句圍著太子咽了回去,欲蓋彌彰地別開眼。

這一舉動沒逃過太子殿下的眼睛。

太子殿下微微挑眉。

隻聽蘭時又道:“圍著姑母,所以推己及人,若說我身在宮城眼界有限,那她們拘於內宅又何嚐不是呢?”

“她們隻是什麽都還未曾見過,所以才並不明白北境軍究竟意味著什麽。”

若是因此被責,帶累家族,還斷送自己的一生,對她們有些嚴苛。

她做過皇後,做天下女子表率,做過將軍,體恤過將士,但其實,她不曾站在一個女子的立場去理解過其他女子。

如今她願意嚐試著由她開始去做一個改變。

“殿下此舉定有深意,我也無意為她們開脫,但是殿下,若是殿下心裏有謀略,何不釜底抽薪?不必如此迂回。”

薑蘭時哄太子殿下的三板斧,蜜餞,裝乖,焚香。

不說無往不利,但也從無失手。

所以她在另一個荷包裏倒出來些昨日製香剩下的香餌邊角料,點在白瓷三角香爐裏。

太子殿下在果香氣裏,目光落在蘭時身上,纖手調香,如畫一般。

他沒想到第一個看清他意圖的人會是蘭時。

“在你眼裏,我就是做什麽都有目的嗎?”

他當時其實並未想過這許多。

“我相信,殿下是在事後才想到,這其實是件一舉數得的事,對此,小女隻想說,治家不嚴,難道不比口角紛爭更嚴重些嗎?”

蘭時將那香爐往太子殿下方向推了推。

冷不防被太子殿下抓住了手。

太子殿下的目光深邃幽沉,眼底暗藏驚訝與欣賞,含笑揶揄道:“小丫頭長大了,有壞心思了。”

這目光太過危險,蘭時隻覺不太妙,她不著痕跡地抽回手,“殿下,我已年滿十六了,如今如此這般不太妥當,殿下忙,蘭時告退。”

隻要她跑得夠快,殿下就不會叫她回去。

太子殿下眸中的目光十分危險,不太妥當?

他咀嚼了一遍這四個字,“何處不妥?”

這話聲音雖輕,卻比那目光還危險些。

常保捧著湯盅從太子殿下身邊經過,聽到這句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他知道何處不妥,但是他沒法跟自己主子明說。

他怕死。

太子殿下雷厲風行,正午時分,各家大臣就收到了由陛下頒布的詔書,貶官的貶官,罰俸的罰俸,詔書之上並無各家娘子罪狀,隻一條,治家不嚴。

連同文府在內,被罰了十多家。

這在寬仁治下的陛下登基之後,是從未有過的事。

有渠道的人家,已經知道是太子殿下建言於陛下,針對地是昨日入宮的小娘子們非議衛國公府的事。

此次太子殿下並未隱去蘭時,被罰的人家心中都有數,是衛國公府的十四娘不計前嫌地求了情。

太子殿下記仇蘭時那句如此不妥,特意暗地裏囑咐了前去宣詔的內侍官,定要隱晦而又能讓這罪臣明白地提,是薑府十四娘前來求的他。

這事做完,太子殿下胸中鬱氣舒了一半。

不過壞心的報應是,他半夜又做夢了。

平日裏並不華美的東宮,是滿目的紅,宮人們瞧見她,都含笑來給他見禮。

太子殿下不明就裏,低頭看一眼自己,是正冠服,袍擺上是喜慶的紋樣,這種吉祥繁複的紋樣,是婚服製式。

他竟然成婚了?

內殿門近在眼前,他心跳如擂鼓,手扶在門上,卻遲遲沒有勇氣推門進去。

他分不清這心跳是他的,還是夢中的他的。

這扇門後麵的太子妃,還能是誰呢?

他發現,他心裏有了一個人選。

再不遲疑,推門進去。

看到床榻上團扇遮麵那人,太子殿下情不自禁地笑開。

有那樣一個人,無論她把自己遮成什麽樣子,他也能一眼就認出來。

一首首卻扇詩念下去,繡著玉璧蘭草圖案的扇麵上方,美目流轉,是仿佛一瞬之間就不可方物的薑蘭時。

珠冠珠妝的蘭時,比他想過的還要奪人心神。

他的心都要從胸膛裏跳出來了,拿蘭時扇柄的手都在抖。

仿佛一切都無需說出口。

紅燭高燃,一夜好夢。

醜時許,太子殿下從夢中醒來。

雙.腿.間的異樣,仿佛一記響亮的巴掌拍在他臉上,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對著自幼照顧著的小丫頭有了別樣的心思。

太子殿下扶額冷靜了片刻,自己尋了幹淨的衣褲來換上,卻怎麽也睡不著了,滿腦子都是卸釵環的蘭時。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他於夢中,看見了蘭時背部,一處明顯的胎記。

這,應當算是一處證據擺。

可他也不會去驗證。

若是他同父皇講,娶了蘭時能將北境軍收入囊中,那父皇應當會準許的吧,若是他同母後講,他迎娶蘭時,能護住蘭時也能護住北境軍,母後,應當也是會準許的吧。

這般胡亂想著,太子殿下蹙著眉頭睡去。

此時此刻,蘭時從夢中驚醒。

她,突然想起她對探花郎的熟悉感從何處來的了。

這事,比她重生更讓她熱血沸騰,恨不得現在就去那探花郎府邸驗證一番。

心緒起伏,險些落下淚來,若此事真如她想得那般,那她無論如何,也要助那蘇探花得償所願。

蘭時再也睡不著,披衣起身,書信一封,去往北境,此事太大,須得有人商議,能與她出出主意的,隻有五哥和太子,如今她這身份,還是得與太子殿下避嫌。

便隻能同五哥商議,不怕慢些,隻要有個章法就好,橫豎如今她在京城,如何行事都是方便的。

那她現在暫時不能走了,得將一切安排妥當。

蘇岐鳴,怪不得她從不記得那蘇岐鳴後來如何了。

怪不得那蘇岐鳴躲躲閃閃,都不肯直麵她,卻肯殿試時寫那樣的詩,還同她說,敬佩衛國公府。

作者有話說:

蘭時:女子就是要搞事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