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未動手◎
他們?他們是誰?誰敢砸皇後娘娘的宴會?
蘭時在太子殿下臉上看不出究竟,轉頭去尋常保,才發現太子殿下是孤身一人。
“在尋什麽?”太子殿下將蘭時的頭擺正。
繼而自然而然地帶著蘭時朝太液池另一側走,“走吧,先回東宮。”
仁明殿此刻應當還未穩當下來那些個不盡不實的汙言穢語,太子不想讓蘭時聽見。
若她聽見有人這樣評論她的父兄,肯定會難過。
他與皇後,包括蘭時遠在北境的兄長們,這些年來一直都將蘭時保護地極好。
太子殿下目光落在蘭時身上,坦**驕傲的薑蘭時,就盡管覺著這世上的小娘子都溫柔可人便夠了。
“殿下,硯書姑姑說會給我做花炊鵪子和奶房玉蕊羹吃,而且我想去仁明殿看看出了什麽狀況。”
今天的賞花宴,請了幾乎所有的命婦與高門嫡女。
若是出了問題,她得幫著姑母一同處理此事。
“那便去東宮吃,我將常保留下了,會幫母後處理,也會好生送他們回去。”
送回去?
蘭時這才後知後覺地看向太子殿下,“殿下,您知道今天的賞花宴是——”
用來給您相看太子妃的吧?
太子殿下點頭。
“那你怎麽會在這裏?”大涼雖說守禮,但並不嚴禁男女同席,太子殿下現下應當在那賞花宴上啊。
上一世他就在那賞花宴上,順從地許了她太子妃之位。
今生——
蘭時艱難地猜測,“是你砸了賞花宴?”
“不是。”太子殿下拂開了擋在蘭時前頭的花枝,有花瓣隨著花枝晃動落到蘭時發上。
太子殿下的視線,隨著那花瓣一同落到蘭時身上,親眼看著蘭時鬆了口氣。
然後,太子殿下慢條斯理地糾正,“我並未動手。”
蘭時呼出來的這口氣卡在了半空中。
什麽叫做未動手?
“殿下!那是一院子小娘子,您還想動手?而且您未動手這事。”
有什麽可解釋和驕傲的!
後半句蘭時並未說出口,但太子殿下心領神會。
蘭時這下也不急著回仁明殿了,太子殿下的爛攤子,她可沒法收。
“您又吹毛求疵了吧!”蘭時忍不住往前湊了半步,目不轉睛地盯著太子殿下。
好像要從太子殿下的眼睛裏盯出個答案來。
她不相信今天這種分量的宴會,會有小娘子故意失儀。
她從前隨著二公主參加過許多這樣的宴會,席上的小娘子們從頭發絲精致到鞋麵上的綴珠,連笑容都恨不得拿尺子比著量好才肯扯開一個弧度。
所以肯定是太子殿下挑剔了。
太子殿下的挑剔,就好像是胎裏帶出來的。
蘭時還記得,從前二公主來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嫌棄二公主行禮不規範,命宮人在一旁盯著二公主行了一個多時辰的禮。
而二公主當時不過是彎腰的幅度小了些。
這事導致二公主都嫁人多少年了,見著殿下還會下意識地板正挺直。
連同父的親兄妹,太子殿下都那般嚴苛,更何況是滿殿與他毫無關係的小娘子了。
所以她前世得知太子殿下另有心上人的時候,才連問都不敢問。
究竟誰能讓吹毛求疵的太子殿下青眼呢?
蘭時的目光澄澈,太子殿下卻受不了被她這樣注視。
他輕咳了一聲,先移開視線,轉移話題道:“看路。”
太子殿下不願說,蘭時也很識趣地不再問,橫豎如今隻是相看,等正式甄選,還是會將這些小娘子再請進宮來。
“殿下,您是選婦,不是擇臣,不必太過苛責。”
不是誰都如她一樣,寧願捧出兵權來嫁他的,也不是誰都能麵對太子殿下的冷臉還勇往直前的。
“反正太子妃日後都是生活在宮裏,規矩禮儀可在日後慢慢學,不打緊的。”
蘭時神色如常,說得很誠懇。
太子殿下情緒,卻隨著蘭時的話迅速冷卻下來。
未出閣的小娘子,坦然地勸他選婦?坦然地談論他的太子妃?
太子殿下陡然發現,蘭時,把自己排除在那個範圍之外了。
她不想做他的太子妃。
太子殿下隱隱地有些抵觸這個答案。
便是天下兒郎摞起來與他站在一起,薑蘭時也該知道怎麽選擇。
他本想問,你為何不在?
可這句話直到二人到了東宮院內,宮人們擺好飯,太子殿下也沒問出口。
太子殿下在仁明殿動了氣,直接出來尋蘭時,也還未曾用膳,可他心裏裝著事,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看著蘭時自自在在吃,半點拘束的感覺都沒有,太子更煩躁。
夢裏這事,還有應驗一半這一說?
他又沒法求證,索性也舉筷子吃,蘭時夾哪道,他便夾哪道,憑什麽他現在心事滿腹,某些人卻可以吃得這麽開心。
仁明殿這邊,與初時的言笑晏晏大相徑庭。
滿座命婦,並跪在堂下的各家女兒,噤若寒蟬。
聽太子身旁的內侍官常保,沒半點情緒起伏地陳述來龍去脈。
在場諸位命婦,如今還能穩住心緒的,都是未被內侍官點到自家女兒姓名。
至於那些被點到姓名的,多年的體麵氣度,此時通通派不上用場了,偷偷窺探上座皇後娘娘的臉色。
心底也忍不住怪自己的女兒,非議誰不好非議薑蘭時,那可是皇後娘娘的親侄女!
其中也有冷靜的,不住地盤算著以自家夫君和家族的勢力能夠扛下皇後娘娘幾分怒火,能不能保自家女兒無虞,畢竟此事可大可小。
皇後娘娘是出了名的端莊賢淑,可那都是做給天下看的,她很多事都不在意,也並不幹涉計較,可這並不表示,捅到她麵前的事也可以輕輕揭過。
常保回稟完畢,退到一邊。
皇後適時拍了一把身側的幾案,刻意收斂了力道,力氣不重,聲音卻大,在安靜的宮殿內如重錘敲在殿內每一個人身上。
霎時,殿內烏泱泱跪了一地。
皇後娘娘刻意頓了一刻鍾,才開口道:“既然太子有所決斷,那本宮也不好駁了他,常保,便按太子說得去做。”
聞言,諸位命婦都不由得心下一沉,按太子說得做,那便是不預備大事化小了。
“本宮隻一句,衛國公府如今人口凋零,是為了大涼,本宮以後不想再聽到如今日這般的言論。”
說完一揮手,硯書與常保恭敬但冷漠地送在殿內的夫人們離開,才踏出門時,又聽得皇後娘娘說道:“文夫人暫且留步。”
方才一直隱在人群中想在悄悄扶著女兒離開的文夫人,麵色蒼白,無力地抓住身後的案幾上的小繡屏。
待大殿上退得隻剩她母女二人在場,皇後娘娘不屑於為難他們,開門見山,“是本宮加了你文家在冊,你家今日才有這個入宮的機會,並非是太子惦念外家。”
對這樣拎不清還口無遮攔的人間,皇後是連多一眼都懶得看的,但今日若是不說明白,恐怕他們也並不會徹底死心,。
反倒帶累太子。
“你文家說起來是太子外家,可這些年來,他登過幾次文府的門?還不明白嗎?莫要做什麽不切實際的夢了,本宮今日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太子絕不會選文家女兒入東宮。”
說完便命人將這母女二人拖了出去。
行至仁明殿門口時,正巧碰見自東宮用完飯回來的蘭時。
蘭時瞧著文家母女被人拖行,狼狽不堪的模樣,不由得蹙了蹙眉。
思慮片刻,還是朝著為首的平翎姑姑說道:“若無重大罪責,官家女眷,還是給些體麵。”
此處距離宮門還有好一段路,若是真的這般拖行出去,那文家人在前朝再難抬起頭來不說,這文家女兒怕是沒法再議親來。
“不用你假好心。”文馨寧此時最不願見的人,便是薑蘭時,也最不希望得到她的施舍。
蘭時臉一板,“誰要同情你了,若不是你家與太子殿下沾親帶故,今日又是從仁明殿走出去的,便是你全家都橫屍郊野,我也不會多看一眼。”
以怨報德,不識好歹。
但還是示意平翎,不必苛責。
蘭時抱著自己的絹布,朝殿內走去。
此刻北境軍中,
盛暑天裏的定州城,如正開鍋的蒸籠,被抽掉了籠中所有的水汽,隻剩幹熱。
熱氣一浪一浪地打過來,烤得替蘭時送信的信鴿,半生不熟地縮在軍帳門口,有人掀簾而過,帶起一陣風時,它才如同活物一般,撲騰下翅膀。
被一雙布滿厚繭的大手給撈進了軍帳裏。
“你說說你,跟個鳥兒置什麽氣,它又不會說話。”
衛國公薑承錚中氣十足,聲音洪亮,震得他手心裏的信鴿,撲扇著翅膀飛出去兩步,乖乖落到沙盤前那人的腳邊。
親昵地蹭那人的鞋麵。
衛國公取了一旁架子上的巾帕,隨意在臉上一抹,那巾帕瞬間染黑,這衛國公也未見白淨幾分。
“阿宛的信,都是半月前的了。”
沙盤前那人一開口,便讓人有冰雪消融之感,聲如冠珠。
再仔細瞧過去,此人與蘭時在麵容上有六分相似,隻是比蘭時更加英氣堅毅。
頭發一絲不苟地紮進白玉冠裏,雪色綢衣外鬆鬆垮垮地罩一件藏青色的外衫。
威猛挺拔,一身黑甲胄的薑元帥站在他身側,襯得他更加蒼白羸弱。
此人便是,蘭時時常念著的薑家五郎,薑承諳。
五郎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裏的小旗,他視線並未從沙盤上移開,一心二用地同他大哥講:“蘭時來信,想來北境,共禦外辱。”
作者有話說:
請記住,五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