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子殿下,此生,你我君臣,內外相安。
◎
蘭時看她姑母那神色,便猜到陛下要同姑母一起對太子殿下說什麽了。
太子妃嘛,關乎前朝後宮,自然不是她能聽的。
許是這些日子做足了心理準備,此刻倒也沒有什麽不能接受。
如今隻期盼,太子殿下將來心儀的那名女子能趕上此次甄選。
她雖說會祝福,但決計不會從旁相助。
太子選妃,有舊曆可循,按部就班即可。
上一世時,甄選名冊未曾出現她的名字,是她自己強求來的,此世她已同姑母陳情,就更加不會有她的名字了。
蘭時朝著正殿方向,執女禮遙遙一拜。
太子殿下,此生,你我君臣,內外相安。
日光之下,有一滴晶瑩落下,滾入塵埃,亦如她那微末的女兒心事。
再抬眼時,隻是還未能返家的十四娘。
陛下並未當即頒詔諭為太子殿下選妃,據說是太子殿下說不喜鋪張。
皇後娘娘便說,不若先在仁明殿辦宴席,請有誥命在身的命婦攜適齡女眷前來。
如今這朝臣都精明地很,定是能領會這背後深意。
太子殿下不置可否,隻想到,蘭時也算高門女眷,若她來,自己真要選嗎?
他雖夢得多些,也受其困擾,但那畢竟是夢境,不做數的。
那還要選側妃嗎?
按製,他會有正妻,與兩名側妃。
可蘭時不爭不搶地,覺得天下小娘子都可愛順眼,皆具可取之處,定是會吃虧的。
後宮女人,爭起寵來無所不用其極,蘭時稟持衛國公府家訓,光明磊落,肯定不是內宅婦人養出來的女兒的對手。
不妥不妥。
於是在帝後二人熱火朝天之時,太子殿下出聲,提了事關他選妃的第二個要求,“不選側妃了,兒臣隻求太子妃一人。”
那一瞬間,太子殿下福至心靈。
他夢中點了蘭時為太子妃,心底還隱隱地不開心,難不成是立了側妃?
可惜這事無人能與他解惑。
等太子殿下走出正殿,都過去一個多時辰了,怎麽也尋不到蘭時,隻得先行離開。
“娘子,太子要選妃,那娘子一定能入選。”雪魄在千重藏書樓尋到了蘭時,繪聲繪色地給蘭時講了她去殿內奉果子時的所見所聞。
在她眼裏,蘭時已經是未來太子妃了。
“莫要諢說。”
蘭時麵上看不出絲毫情緒。
隻聽雪魄在外頭也敢說這些,忍不住蹙了蹙眉,拿書卷敲了下雪魄的頭,“你是仁明殿的人,不許這麽口無遮攔。”
“是。”
雪魄不敢再多嘴,乖順接過蘭時捧過來的書,主仆二人一道走了。
自上可觸頂的寬闊書櫃後頭,緩緩走出一個穿低等宮婢服飾的女子,望著蘭時的背影,久久未能回神。
皇後娘娘的賞花宴,定在六月初的一個大朝日。
蘭時心無芥蒂地幫著籌備了許多,從殿內花品到小宴時的飲食器具,都幫皇後娘娘分憂。
皇後在一旁觀察了許久,確定蘭時的不嫁太子不是嘴上說說,才放下心來。
便提筆擬了賞花宴延請名錄,擱筆時仔細想了想,最後還是將那文家女兒寫上了,令硯書傳下去。
前朝的太子也清閑了幾日,自從他雷厲風行地處置了文家子,召回了在兗州的文老太傅,不僅文府悄無聲息,收斂起來,連滿朝文武都小心翼翼起來。
畢竟儲君可不止麵冷而已。
太子殿下也曾用信鴿傳過幾次信給蘭時,不過皆有去無回。
太子殿下轉念一想,蘭時既要幫母後籌備宴席,又要出席,的確是辛苦。
便不計較蘭時的疏忽了。
且他近日,不做那樣的夢了,看來是前次未與蘭時解釋清楚才會夜有所夢。
太子殿下摩挲著手裏的茶盞,不情不願地得出結論,薑蘭時克他,不然他堂堂太子,豈會覺得對誰把話說重了。
常保進來給太子殿下焚香,剪燭芯,看自家主子捧著竹紋茶盞出神,輕聲勸道:“明日便是賞花宴了,殿下可要過去看一眼嗎?”常保揣摩主上心思,猜著殿下約莫會去瞧上一瞧。
“聽聞皇後娘娘為著替殿下相看,都城內的高門貴女幾乎全請來了。”
高門貴女?
太子殿下不以為意。
“女子而已,有何好看?”
可他腦中不受控製地閃過淡紫裙擺上的金翅蝴蝶,或許,可以去驗證一番。
太子殿下放下茶盞,命常保將那套茶具端出去,在常保邁出門前吩咐:“那明日去陪母後用午膳。”
常保應聲退下。
六月初六,是個豔陽高照的好日子,蘭時早先就已經帶著仁明殿的宮人將整個宮殿都裝點起來,花團錦簇,可謂一步一景。
連仁明殿內的一湖荷花都十分應景地半數開放,半數含苞。
蘭時嫌尋常擺放沒趣,按著各花開放時辰擺的,無論何時來人,均有花可賞。
命婦們入宮時,正是辰時,殿內芍藥開得正好,各家貴女往殿內一走,盈盈一拜時,人比花嬌。
皇後娘娘著靛藍禮衣,戴四鳳冠,麵貼珠鈿,端坐上首,端莊華貴。
皇後娘娘笑得和煦,溫聲道:“起來吧,不必拘禮。”
皇後娘娘目力極佳,眼神掃過去,這滿座小娘子,倒是各有千秋。
可都不如她的蘭時。
底下一位穿鵝黃衫子的小娘子湊到她身旁的婦人身邊,“阿娘,若是今日姑母還在世,上首那位置,還不一定誰來坐吧。”
婦人回身正了正小娘子的發簪,“若是你姑母文妃還在世,哪裏輪得到她薑家人親厚,咱們文家如今何至於被二房連累,如今成了全都城的笑柄。”
那婦人頗為自豪地瞧著自己女兒,“今日太子殿下許會過來,馨寧,你定要爭一口氣。”
文家人,一直都以太子外家自居,在尋常的宴會上,也一向不將誰放在眼裏,在都城中人緣並不好,但礙於宮內太子的麵子,又不得不敷衍著。
前一陣子出了文振的事,太子明顯並不偏袒文府,都城內的貴人們,總是最敏銳的,立時就與文府斷了聯係。
文家一時愁雲慘淡。
誰料這麽快就峰回路轉,太子殿下要選妃了。
太子那繼外祖母的心思又活泛起來,他們家的確是沒人在宮裏籠絡太子和聖心,可沒人說他們家不能出一位太子妃。
趁著文老太傅還尚在途中,文府又得了可以入宮參宴的令,立馬將孫女打扮的漂漂亮亮地入宮來了。
皇後娘娘一一端詳過了,心裏大概有了個底,也不拘著這些小娘子們,“硯書,領小娘子們去賞花吧,投壺捶丸,乃至琴棋書畫用物,也都備下了,不必同長輩們拘在一處了。”
小娘子們三三兩兩,結伴而去。
四下裏欣賞這殿中景致,不知何人挑起話頭,“今日竟不見薑蘭時,她竟然不在。”
自幼養在皇後身邊的薑蘭時,不知是都城裏多少小娘子羨慕的對象,如此近水樓台的機會,她竟沒抓住。
一旦有人起了這個話頭,便有人接下去,“許是太子殿下不喜吧,若是太子殿下有意,那她還不爭破頭也要賴在這仁明殿裏。”
一群小娘子,刻薄起來,絲毫不遜於口誅筆伐的前朝臣子。
看似在賞花,可句句如刀。
廊外竹簾下的太子,背過手去,緊握成拳,麵色鐵青。
這便是高門貴女?
市井婦人還不如。
太子殿下冷冷瞥一眼常保,常保心領神會,迅速記下方才說話之人。
裏頭還未消停下來,你一言我一語,將並不在場的蘭時,好好提了一遍。
文馨寧也是一直都不喜養在皇後身邊的蘭時,明明她才是太子殿下的表妹,卻與太子殿下並不親厚。
也接道:“可說呢,雖說是由皇後教養,說到底也不過是無父無母裝可憐博得天家與太子殿下同情罷了,分明什麽都不是!”
“你又算什麽東西,指責她什麽都不是!”
太子殿下掀簾而出。
常保再是眼疾手快,都沒能撈到太子殿下一片衣角。
太子殿下並不上前,隻站在廊下,都給人以壓迫感。
麵容和聲音都像淬了冰,“衛國公府一家保衛大涼,在前線奮勇拚殺,多位兒郎為國捐軀,你們在繁華錦繡中享著前線拚下來的安逸,驕奢無禮不說,還非議將士子女,真是高門裏的好教養!”
在場眾女,無不花容失色,紛紛行禮,不敢抬頭。
太子殿下可從不憐香惜玉,“不必給孤行禮了,你們愧對的大涼千千萬萬的將士,不必惺惺作態給孤看。”
一眾閨閣女子哪裏聽過這麽重的話,更何況,這話還出自豐神俊朗的太子。
今日來此的,哪個不是衝著太子妃的位置來的,誰能想到這太子說出話來,刀子一般,字字句句削肉刮骨。
各個臉上都羞憤難當,太子還一直不叫起來,有幾個都已經搖搖欲墜了。
太子殿下冷眼掃過眾人,“方才是誰說蘭時裝可憐扮無辜,還說她無父無母?”
其餘人皆悄悄朝文馨寧看去。
太子殿下沉聲道:“常保,將她帶到皇後娘娘正殿去,讓她在皇後麵前自陳,將餘下提過蘭時的一一記下,孤要去問問他們前朝為官的父兄,究竟是如何教養子女的。”
連同文馨寧在內的數名女子,都瞬間白了臉色,都有經不住地,已經癱坐在地。
太子殿下猶嫌不夠,再掃視一圈,確定蘭時不在此地,才道:“孤的太子妃,決計不會出在這些人中。”
作者有話說:
太子:此刻,我就是幫媳婦打架出氣最堅實的後盾!最強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