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出小超市,青唯就一拳砸在庭祖手臂上。
他起初還不以為意,然而她又衝同一個地方連續揮了幾記重拳,他才齜牙咧嘴捂住手臂:“痛!”
“你也知道痛啊?”青唯斜睨了他一眼,“居然連我也騙!喜歡曉彤這麽久,硬是沒告訴我!”
“那你喜歡小澈那陣子,又有告訴我嗎?”庭祖反唇相譏,“若不是你喝醉酒,搞不好現在我還被蒙在鼓裏!”
“……”青唯被懟得頓時沒了脾氣,語氣一下子軟了下來,“那不特殊情況麽?我畢竟比人家大了足足九歲呢!”
“我不也比曉彤小了足足九歲嗎?”庭祖靈活地借勢反擊,“哪能到處宣揚啊?萬一你不小心一個大嘴巴,我還怎麽麵對曉彤?”
姐弟倆並肩走在回家路上,路燈不算明亮,但也足以在夜色裏映亮周邊環境。
青唯思忖了一下,轉頭看向庭祖:“話說,你就這麽喜歡曉彤啊?”
“嗯!”庭祖不假思索道,還回應得中氣十足,“非常喜歡。”
“是嗎?”青唯循著他的反應,試圖往更深一層的感情動因推測,“那你喜歡她什麽?是溫柔?還是善解人意?或者覺得她雖然外表看起來柔弱、實際卻很堅韌?”
“喂!”庭祖忍不住叫了一聲,“喜歡就是喜歡,哪來那麽多原因和理由?”
“我不過就是遇見一個女人,在相處中被她吸引、漸漸喜歡上她了,就是這麽簡單。”
青唯留意到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柔和,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眸子裏的深情和愛戀更是藏不住。
此刻她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她這個弟弟,是真的很愛曉彤。
“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爸和大哥?”
“時候還早著呢!我才剛向曉彤告白,這八字還沒一撇,還是不要太早張揚的好。”
“明白。”青唯隨手又拍了庭祖後背好幾下,“你真是長大了,心思更縝密了,考慮問題也變得這麽周全。”
“姐,你這算是在誇獎我嗎?”
“你說呢?”
月光將他們身影拉得老長,青唯在這晚成為家裏唯一知道庭祖心有所屬這個秘密的人。
在這條並不算長的回家路上,姐弟倆聊的盡是曉彤母女的話題。
她發現庭祖不光對曉彤滿懷愛意,就連談到萱萱,他語氣所蘊含的疼愛與驕傲幾乎都快滿溢,從表情到口吻至少足有半個爸爸的架勢。
於是青唯忍不住笑出聲來。
“幹嘛?”
“沒有。”她笑著搖了搖頭,“本來我心裏多少還有些介意,自己陽光帥氣又有事業心的弟弟,怎麽偏偏愛上一個三十五歲的單親媽媽?”
“姐!”庭祖皺眉,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聽我說完!”青唯斂起笑容,正色道,“不過看到你如數家珍般說起萱萱的成績、她小大人般的聰穎懂事,我就知道怎樣都阻攔不了你向她們母女的奔赴了。”
“你那種驕傲的表情和語氣,就像一個爸爸談到自己的女兒一樣。既然都愛到這種程度了,那我還能說什麽呢?”
“但是庭祖,我還是得提醒一句:你選擇的這條感情道路注定不會好走,真的考慮清楚了麽?”
庭祖不帶半點猶豫、沒有片刻遲疑,便徑直朗聲答道:“早考慮清楚了!你就別擔心了!”
淡雅月色下,他充分顯露出超出二十六歲這個年紀的堅毅與篤定,深深感染了身邊的青唯,她將手搭在他肩膀上,籍此默默表達對他的支持。
然而她預感到:庭祖這份勇敢逐愛之舉注定難以順遂,並且以她對曉彤的了解,恐怕這段感情最大的阻力還不是來自周邊。
但此刻對滿是衝勁的庭祖而言,他終於向單戀許久的人吐露出深藏於心的愛意,哪怕前路布滿荊棘,他也會揮刀斬除障礙而勇往直前!
姐弟倆就這樣繼續各懷心思地走了下去。
三天後,向陽在一個細雨飄搖的秋日下午,到華彩海口灣廣場的一家新中式茶飲店,去赴一場與盧靜的相會。
他當然不會讓青唯他們知道。
橫豎迎來的隻會是反對與勸阻,畢竟就連從來不輕易對向陽個人事務發表意見的庭祖,也明確表達了不讚同他和盧靜來往的立場。
所以向陽相當於頂住全家壓力,很隱秘地去見了家人們認為本不該見的人。
盧靜化了非常精致的妝容,她穿了件複古綠的印花長裙,盡顯都會女子雲淡風輕般的從容風範,再配上一款橙色提包與一雙尖頭單鞋,已非常耀眼。
他不得不承認:曆經歲月與金錢的雙重雕琢,她的濃顏非但未曾褪色,反倒美得更鮮明了。
她將單子遞了過來,他隻簡單掃上幾眼,就迅速選了茉莉花茶;她又問他想吃哪款點心,他直接謝絕,她亦很識趣地放棄了盛情相勸。
茉莉花茶上得很快。
店家還配了一壺熱開水以供續水,在淡雅茶香縈繞下,兩人都沒怎麽說話。
盧靜小口嚐著巧克力蛋糕的同時,不時抬起眼梢往向陽瞥去。
眼見蛋糕都吃了一半,向陽除了不時端起茶杯喝茶,硬是沒半點主動說話的意思。
盧靜才輕輕歎了口氣,柔柔道:“難道我不開口,你就真準備一直不說話了麽?”
“你我之間,本來就已經沒多少話說。”向陽答得不留一絲情麵。
盧靜卻並不以為意:“那你為什麽還來?”
“我為什麽還來?”向陽反問道,杯子剛端到嘴邊,似乎一下就沒了興致,又隨手將杯子擱回桌麵,“要不是你發了那麽多條微信、又打了那麽多個電話,我還真不會來。”
“……”盧靜目光閃動,好幾次微微張嘴,卻不曉得該如何回應,隻得故作從容連喝了好幾口茶,來掩飾內心的尷尬與狼狽。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苦笑道:“你說話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再怎麽說,我也是你的前女友,也是你深愛著的……”
向陽沒給她說完整句話的機會,就立刻毫不留情地打斷糾錯道:“正確地說,你算是我曾深愛過的女人,這一點還請千萬別誤會了。”
“唉。”盧靜沮喪地重重往椅背倚去,一雙秋水明眸又怨又惱地瞪著向陽,“這副嘴臉還真是無情呀,我記得以前你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誰被已經談婚論嫁的女友拋棄,再相見都是這副嘴臉,難道你還希望我一如既往不成?”
他雖然赴了約,然而這個約會卻完全不是她所想象和期待的樣子,光是交談都很難繼續下去。
不過盡管約會偏離了她預設的軌道,盧靜還是很快就重新調整並掌控住情緒:“也隻有我才能受得住你現在這個強脾氣,要是其它女人早就氣得拂袖而去了。”
她已經竭力對向陽示好,然而他卻毫不領情道:“我想你特地把我約到這裏,總該不會是單純敘舊、或一昧向我發牢騷和埋怨什麽吧?”
到目前為止,盧靜的所有柔情攻勢全被向陽不解風情地拒諸於心房之外了,她並不是隻會沿著同一條路走到底的女人,很快又換了另一個溝通和互動的方向。
“看來我當年嫁到福州,真的給你造成很大的創傷,這點我知道縱然說上再多抱歉或對不起都難以補償。可是向陽,已經過去的事情是從來都不能再重新來過的。”
“……”
“所以我隻能從另一方麵努力彌補,這也是我今天把你約出來的原因。”盧靜邊說,邊觀察著向陽的神色,“現在的我有足夠的能力,讓你……”
“不。”她迅速改口道,“是讓我們變得幸福!”
向陽深深凝望著她。
他並不懷疑,她說出這番話時的誠意和決心,也一點都沒質疑她此刻的心意與真情,他隻是本能地開始掂量起它們在她心頭所占據的百分比而已。
這些誠意,在她心頭所占的比重有沒有百分之二十?而這番真情所占的比重又是否能達到百分之二十五?
到頭來,或許他在她心頭的分量很可能連一半都占不到,迎著盧靜閃爍的目光,向陽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
“我們重新再來過吧,向陽。”盧靜緩緩道,“在這個奔四的路口,我隻想和真正喜歡並愛著的男人一起過完下半輩子。”
“我知道我對你做過無法原諒的事,可你確定真要讓過去阻礙通向未來的前路麽?而且,我會用自己的下半生來補償你。”
向陽沒有表態。
他大致已經明白,她將他約出來的用意所在,那些她提出來的利益承諾當然不是讓他動搖的關鍵,他隻是對自己的情感和心意感到困惑。
他對她是有怨言及恨意的,對被拋棄的往事亦難以釋懷,這點毋庸置疑。
加之家人反對與勸阻,他明明不該赴約,卻又違背不了內心的意願這麽做了。
他一邊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她施放的所有善意,一邊又忍不住留意她的每個反應和動作,
已經三十五歲的他自然清楚這到底意味著什麽,在福建豪門浸**過的盧靜又豈會毫無察覺?
她非但沒催促他回應,反倒靜下心來凝望著他。
他不說話,她便也不言語,彼此隻靠眼神揣度對方的所思所想,偶爾她會拿起杯子淺啜口茶,目光便越發動了情。
“回到我身邊來,這一次,我們不要再錯過彼此。”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輕聲細語道,“你在人生和事業上想有怎樣的嚐試和規劃,我都支持、我都信賴。”
向陽明白,盧靜已經毫無保留亮了底牌。
她綜合當前的條件和情況承諾了自己所能給予的東西,無論感情或經濟上的支持都是。
那他呢?
他自己又是何想法、打算作何回應?
他曾以為答案已經非常清楚,但內心殘留的情感卻猶如浪濤般洶湧翻騰,動搖了他的心緒。
迎著盧靜的坦誠視線,向陽一時之間竟然無從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