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們三個以外, 這棟別墅裏的工作人員應該也有嫌疑。”湯田先生抬起頭,他原本站在角落的陰影裏,非常不引人注意, “管家和傭人,還有廚師, 他們幾個才更有機會了解到那把刀的價值。”

“什麽啊!”女傭聲音變尖了, 她大聲說道,“我們怎麽可能會偷主家的東西?而且就算要偷, 怎麽會挑這種時候?”

“都是人多的時候才好渾水摸魚吧。”今田先生擦了擦自己的眼鏡,重新把它帶回臉上,被擦拭過的眼鏡鏡片反射著刺目的光芒, “如果是沒有客人的時候,隻有你們幾個別墅裏的雇工在, 一次都知道對方做了什麽, 反而不好偷東西, 就是這次客人很多,人多眼雜,就算丟了一時也沒有辦法查到真相。”

“我們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男傭也為自己辯解,今田先生和傭人們開始爭辯,隻有管家站在一旁默默無言。

藪原柊走到屍體旁邊蹲下來,從自己的頭上——其實是假發上——拔下來了一根頭發, 然後拉住頭發的兩端,讓被拉直的發絲與插在屍體上的日本刀的刀刃接觸, 輕輕用力, 上下摩..擦了幾下, 頭發絲被刀刃切斷了。

“比想象中的鈍, 對吧?”工藤新一也半蹲下來, 低聲對藪原柊說道,“這把日本刀的刀刃太鈍了,它不應該能夠紮穿人體。”

藪原柊沒有回答,隻是點點頭表示自己同意他的觀點。

他側過身看了一眼正在爭吵的幾人,問道:“你有懷疑的對象嗎?”

工藤新一也像他看的方向看過去,回答道:“現在不好說……但,如果沒有經過特殊的訓練,至少南小姐,女傭女士和湯田先生應該是做不到的。”

藪原柊將剛才那根頭發斷成兩截的兩部分對齊,還是捏住頭發的兩端,將它置於刀柄的一側,拉著頭發觸碰了刀柄,使用了很輕的力量,使頭發牽動著刀向一邊歪斜,但不出所料,他的力量不足以牽動這把刀。

“確實。”他認可了工藤新一的推理。

這把刀紮的很深,從露出的部分上看不太能判斷它紮進人體的部分有多少,但從它不能被輕易搖晃這件事來看,深度應該不算小。並且刀刃應該是直入人體的,它被包裹在了血肉之中,輕易不會晃動。

什麽人才能做到這樣的程度呢?

藪原柊和工藤新一走開一點,遠離屍體,在人群的邊緣遠遠地觀察那邊的嫌疑人們。

暫時先排除兩位女士和瘦削的宅男湯田先生,因為想要把這把刀插..入人體到這種深度需要非常大的力氣。

藪原柊可以做到,但這是因為他打橄欖球,是半職業運動員,並且接受過完善的格鬥訓練,也會使用刀子這類的武器,最多是因為沒有使用過這種長度的日本刀而不太熟練,但如果他先放倒受害者,然後再把刀子捅進去,是可以做到的。

以他自己的體格估計,想要完成這個殺人手法,至少要是一個強壯的成年人。

男仆和廚師身材不高,但因為一直從事這種需要體力的工作,所以不能算得上瘦弱,他們大概是可以完成的。

今田先生是個會泡健身房的上班族,雖然不能說他在健身房裏練出來的肌肉有多大的作用,但他絕對算得上是一個體格健壯的成年男人。

還有就是管家先生,他已經五十多歲了,按理來說應該是個體力已經走下風了的中老年人,但……他說出的那個詞讓藪原柊對他的懷疑最大。

“刀侟”,藪原柊猜測這大概是指日本刀的刀柄,他對於這種武器並不了解,但想來這應該不是不了解日本刀的人能用出來的詞。

認出那把刀名字的工藤新一都直接管握把的部分叫刀柄,但叫出來了這部分的真正名字的管家卻假裝對日本刀一無所知,很可疑。

“柊先生也懷疑那個人嗎?”工藤新一注意到藪原柊和他好像在觀察同一個人,便開口問到。

藪原柊輕輕應了一聲,他問工藤新一:“誰去確定一下?”

“柊先生去找他握個手吧。”工藤新一建議道。

“不要,我才不想摸男人的手。”藪原柊用力搖了搖頭,“還是你去吧,反正你是小孩子,不會被人覺得冒犯。”

工藤新一給他一個鄙視的眼神,他轉過頭的時候就已經調整好了表情。

他蹦蹦跳跳地走向站在爭吵的幾個人的最外側的管家,到他身邊的時候,假裝腳一崴,向管家身上倒去。

“小..弟弟,小心一些。”管家動作非常敏捷地在閃避開的同時,一手接住了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扶著他的手站穩了,他不好意思的摸著自己的後腦勺笑道:“啊嘞嘞~對不起啊大叔,是我沒站穩,沒有撞到你吧?”

“沒事,客人請小心一些。”管家確認工藤新一站穩了以後才放開手,他想要收回自己的手,但是沒有成功。

工藤新一抓住管家的手,假裝驚訝地說道:“管家先生的手上有很厚的繭呢,難道是做家務做出來的嗎?我媽媽也做家務(根本沒有),但是她的手還是很光滑呢,管家先生要注意保養啊。說起來我有一個同學是練體操的(其實也沒有)(注),他的手上也有和管家先生很像的繭呢,管家先生難道也練過什麽運動嗎?在這樣古老的家族裏,莫非管家先生練過劍道嗎?管家先生是武士嗎?”

“我就隻是之前聽高田特別開心地說堀秀和答應跟他見麵了,誰知道他到底約的什麽時間,下午跑哪去了呀?”一旁,作為死者室友的金井先生被一群急於確認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完整的犯罪嫌疑人逼問得焦頭爛額,他真的不知道高田整個下午的安排。

“沒錯。”管家先生突然承認了,他又拿出自己胸..前口袋裏的手帕擦了擦額頭,說到,“我承認,我曾經學過劍道,這也是我做的。”

管家的突然自爆讓所有人都大驚失色,他身邊的人被嚇得後退了幾步,空出的一片空地上隻留下了他和工藤新一。

“管家先生?為什麽?”女傭驚愕的捂住自己的臉,“管家先生怎麽會殺人呢?他是個很好的人啊!”

“今天下午,我本來在工作,但突然看見這位高田先生鬼鬼祟祟地拿著東西從樓上下來了,我看他拿著的東西是細長的棒狀物,於是想到了家裏老太爺的藏品,悄悄跟了上來,跟進這間房間以後,他解開了包裹著那件物品的布,我以為他藏著的就是老太爺的刀,於是便過來逼問他。”

管家先生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他被我發現以後就非常慌張,在我反複問他是怎麽知道老太爺有這件藏品的時候,他突然抽出那把刀,想要刺我,因為老太爺很喜歡刀劍的原因,我在小時候被我父親送去學了很多年的劍道,他自然打不過我,被我把刀奪了回來,拿到手上的時候我就已經發現了,這並不是老太爺的刀,而是一件仿品。這讓我更加確定了,這棟房子裏還有一個人向他泄露了消息,否則他大概不會是拿著一件假貨想要替換真品,而是直接把真品偷走了。”

“我繼續質問他,他的同夥是誰,但他不肯說出來,還想要逃跑,大概是因為輕視我這個老頭子吧,他還想要打倒我逃跑,但他自然是打不過我的,在搏鬥的過程中,我不小心失手,殺死了他。”

管家先生歎了口氣,說到:“我們家為山內家族工作了上百年,都怪我一時鬼迷心竅,在殺了人以後逃走了,期待沒有人能發現他是被我殺的,但是紙是包不住火的,我覺得我就算不承認,也隱瞞不了多久了,現在承認的話,還能算是我自首吧?”

“當然。”法律係出身的石瀨小姐作為專業人士給了肯定的答複,她還額外補充道,“如果管家先生說的都是真的的話,高田那家夥可以算是入室盜竊未遂,企圖攻擊管家先生的行為也是犯罪,作為凶器的武器還是他自己帶來的。如果能請到很好的律師的話,管家先生完全可以算是正當防衛,應該可以被判無罪。如果需要法律援助的話,我或許可以提供一些幫助。”

“喂!石瀨!”國字臉大學生——作者已經忘了他有沒有名字了,就這麽叫他吧——低喝了一聲,“死去的是我們社團的朋友。”

“我跟他可不熟。”石瀨小姐用嫌惡的眼神看了一眼死者,“這種整天抱著個相機以窺探別人的隱私為樂的家夥可不是我的朋友。”

工藤新一還在疑惑什麽這次破案這麽順利,管家先生直接承認了自己的罪行,並且說出的案情經過非常合理的時候,藪原柊像踩了電門一樣背後劃過一道閃電。

串起來了,他已經知道真相了!

用假的刀換走真品這件事暫且忽視。

死者高田喜歡帶著相機到處偷拍,他今天上午想要湊到山內耀司和堀秀和身邊混臉熟,午餐的時候,那兩人對他還是很不屑的樣子,但身為室友的金井先生說堀秀和答應了死者今天下午和他約見麵。

這個突然的轉變太奇怪了。

管家就是聽見金井先生提到死者約了堀秀和見麵的時候才立刻自首的,他大概是不想讓金井先生繼續說下去。

藪原柊覺得自己已經摸到了真相。

喜歡偷拍的死者在今天中午以後還想要找機會到山內耀司和堀秀和麵前混個眼熟,他可能是在跟蹤這兩人的過程中拍到了什麽。

說實話,山內耀司和堀秀和確實沒怎麽努力掩飾他們的關係,就是這個時代的人們對於“男人居然可以喜歡男人”這種事不了解,看見他們不會想到罷了。像藪原柊這樣的同類,看見他們兩個走在一起就能發現他們倆的關係。

死者拍到了這兩個人的秘密,他可能用這個秘密威脅了堀秀和,或許是他認為性取向這種事情男明星的影響要比對社長的大,所以他約見了堀秀和。

不知道管家先生從哪裏發現了這件事,於是去找了死者。

然後,死者死了,山內少爺的秘密自然就被入室盜竊案隱藏住了。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

在他問出來之前,工藤新一已經替他發問了:“那麽死者的那個同夥到底是誰?他們一起想要換走這把刀的同夥?”

“我不知道高田想要偷東西。”正常聚會的主辦人今田先生站出來承認了是自己告訴死者這裏有古董的,他自稱並不知道死者想偷東西,隻是分享了一下自己的消息而已。

至於信不信,反正確實沒有證據證明今田先生參與了盜竊。

他也沒辦法不承認,因為今天中午就是他把死者作為後輩介紹給山內耀司的,很多人都知道他和死者認識,他也是三個舉辦人裏唯一一個和死者認識的人,要查起來,早晚會查到他頭上。

山內耀司信沒信不知道,但是東西也沒丟,死者的屍體還擺在這,大家也就沒有再追究這個問題,準備在房間裏等到警察來。

人群被疏散了,大家各自回到房間裏休息。

藪原柊的房間離案發現場比較近,他在回去之聽見山內耀司對傭人說,再打個電話給警察,讓他們少派點人來,就說案子已經破了,隻要來收屍就好。

他是想要把這個案件的影響力壓到最低。

藪原柊聽完後就回了房間,他現在所知道的一切已經足夠完成任務了。

這種競選的時候,隻要候選人有一絲一毫的破綻,都會被對手抓住攻擊。家裏發生了入室盜竊案小偷被反殺能不能作為對手的攻擊點不清楚,但山內要議員的兒子利用公權力隨意指使當地警方隱瞞一個案件,這件事足夠了。

藪原柊打開電腦,把案子的結果報告給了琴酒。

他的筆記本電腦是自己組裝的,他還拆了一個組織特製的超微型監控攝像頭改了改裝在電腦屏幕下麵,除了攝像頭稍微有點大以外,基本上已經和未來那種帶攝像頭的電腦功能一致了。

琴酒看著屏幕那邊藪原柊的臉,感覺有點不適。

阿尼賽特很少用這張臉向他報告任務,直接導致他看到這張臉的時候一種奇異的錯位感,總是下意識的不太信任這張臉。

琴酒覺得這一點他要改,要是哪天猝不及防看見了阿尼賽特真正的臉,一不小心揍他了就不好。

“你的任務完成了?”琴酒問道。

“基本上吧。已經找到方向了。”藪原柊回答道,電腦屏幕裏的他眼神沒有對焦,因為攝像頭在電腦的底端,看著攝像頭就沒辦法看屏幕裏的琴酒,這是很多電子產品都有的問題,比如未來用手機自拍的時候,如果不盯著手機頂部的攝像頭,眼神就會無神,但是看著攝像頭又沒辦法看清楚屏幕裏的自己。

他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從山內要本人身上不太好查出問題,因為他基本上不用網絡,但是他、兒子肯定濫用職權做過不少事,他們身上不好查,但是別的機構應該能查到,我之前的思路有點問題。”

“你能完成就行。”琴酒並不在意做任務的過程,他隻在乎結果,不過他還是提醒了一句,“那幾個新人那邊已經要完成了。”

“要完成了?”藪原柊挑起眉,“效率這麽高?新人很優秀嘛,大哥你不會後悔不收新人吧?是誰這麽優秀啊?不會是那個綠川光吧?

這批新人獲得代號以後會被重新分配,琴酒這次沒要人。

琴酒不怎麽優雅地望向自己的帽簷,翻了一個不大的白眼,然後說道:“朗姆手下的那個。”

他的言外之意是這個人再優秀也不可能來他手下。

“原來是他。”藪原柊放心了。

“你放心的太早了。那邊已經完成任務了,你還隻是找到了方向而已。”琴酒忍不住手癢,小小地揪了揪阿尼賽特翹起來的尾巴上的毛毛,拔下來一撮。

“我也找到了啊,隻是不夠有效嘛。我發現了山內要的兒子是gay,他是保守派的議員嘛,這件事情曝光肯定會讓他的支持率下降,所以可以拿這個來威脅他。不過萬一他特別狠,直接不要這個兒子了把他逐出家門,那可能反而會讓他的支持率體提高,所以我說我找到的把柄不夠有效。”

說著,藪原柊突然停了下來,他發現大哥的臉上少見的出現了茫然,便覺得可能是自己的用詞太前衛了,於是解釋了一句。

“大哥你知道什麽是gay嗎?不是高興的意思,就是說山內的兒子喜歡男人。山內要的兒子山內耀司是一家影視公司的社長,他喜歡今年年初演了一部偵探電影的男演員。我覺得挺正常的,因為我和他一樣,也喜歡男……誒?”

屏幕突然閃了一下,然後整個黑了下去,藪原柊拍了拍自己的電腦,但是修不好它。

大概幾分鍾以後就有人來敲門了,那個人在門外說今天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停電了,燈是聯通應急電源的,所以還能用幾個小時,請大家稍安勿躁,節約用電。

藪原柊無奈地聳聳肩,這就沒辦法了,雖然他的筆記本電腦裏還有電,但大概是這棟房子裏的網絡因為斷電停掉了,所以和琴酒那邊的聯絡也直接被中斷了。

趁著還有電燈照明,他趕緊去洗了個澡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