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NA檢測結果出來了, 這些組織的確是屬於那位名為淩越的學生,也就是尤醉先生的男友。”

檢察署內,檢察長耿桓安沉默著, 久久都沒有說話。

在他身後的另外一位高級檢察官邱北皺眉。

“老耿, 這已經是第三個快遞了……我們必須要加快速度,你覺得這次的案件有幾成把握是食屍鬼做的?”

“從理智上來說,我們目前還沒有任何證據能夠將這次的案件與之前食屍鬼犯下的那些案件所聯係起來。”

耿桓安點了一根煙,白霧嫋嫋升起。

其實檢察署內本來應當禁煙, 但是在這裏全都是自家人的時候,他當然可以放鬆一點。

“看看食屍鬼之前犯下的那些案子:他曾經把毒販切成生魚片, 塞進紅燈區酒吧的後廚冰箱裏麵,他把家暴致死的男人一點點肢解, 然後丟進下水道衝走……

“還有之前他一周前剛剛犯下的那個案子, 那個臭名昭著的黑道頭子,我們的法醫從那條河裏麵撈出了起碼五十多塊碎屍, 河裏的魚都吃飽了……

“這些案件的受害者無一不都是罪犯, 或者說, 他們犯了在道德上無法被原諒的罪過, 食屍鬼在選擇受害者的方麵似乎尤其有一種特殊的道德操守。”

“難道這次是個例外嗎?”

一道帶笑的聲音插了進來。

殷祁將手插在口袋裏, 笑眯眯地走過來, 像是聞到了腥味兒的貓一樣順手從耿桓安身邊的桌上抽了一根煙叼在嘴裏。

“至少現在我們還沒有發現那位淩越先生有什麽問題。”耿桓安說。

“除了他明顯對於他的男友有些控製欲過強之外……不過麵對那張臉,這到底也是人之常情。”

“也許不是沒有, 是我們還沒有發現而已。”

殷祁有些若有所指地說道。

“你把人送走了?”

邱北的身子坐直了點。

“嗯哼。”

邱北居然歎了口氣。

“可算是走了, 他之前在那邊坐著的時候我手下一半的人都沒有心思幹活。”

“怎麽會有人長成那種樣子……”

他似乎有些頭痛, 又有些無奈。

“而且重點是他自己還一點都不上心的樣子, 就是按照他的這個性格, 就算是這次不遇上食屍鬼, 恐怕也會遇上別的什麽吸血鬼啊狼人啊亂七八糟的東西……”

“哦?”

殷祁有些興致勃勃的問。

“那邱哥你是覺得這次的案件一定是食屍鬼做的了?”

“你是覺得像是食屍鬼那樣窮凶極惡的連環殺人犯也會陷入愛河嗎?”

耿桓安緩緩吐出一口白霧。

當你在這樣一座混亂的城市裏麵當檢察署的頭兒的時候,你就很難離開煙這種東西。

而這次的案件就算是對他而言也極為棘手。

“我之前說,是從理智上來說,沒有證據能夠證明……

“但是……”

耿桓安回憶起了今早,當自己注視著那雙憂鬱而朦朧的眼睛的時候,從其中散發出的那種虛幻美麗的光輝,就像是一捧輕霧,從眼前流淌,留下夢境一般的殘影。

“如果是尤醉先生的話,我覺得……未必也沒有可能……”

·

當尤醉回到熟悉的辦公桌前的時候簡直恍如隔世。

“小醉,你沒事吧?”

他旁邊桌的同事走過來關切地問道,尤醉一向對於工作盡職盡責,很少有像是這樣連續請假的時候。

“謝謝前輩關心,已經好多了。”

尤醉露出一個淺淡的笑,但是誰都能看出他的臉色差到了極點。

“如果身體還沒好的話,可以不用這麽急著來上班的。”

同事比他早來一段時間,一直都很照顧他。

“隻是一些小問題……”

隻是當尤醉這樣說的時候,他的眼前卻驟然一黑,眩暈席卷了他的大腦,原本清晰的世界在他的眼前變成了無數疊加的陰影。

尤醉這才回憶起來,這幾天的早上他似乎一直都忘記了他的早餐……

畢竟沒人能夠在看見那種東西後還能若無其事地吃早飯吧。

他幾乎要忍不住苦笑了。

“小醉!”

宋致看見那具纖弱的身體就像是沒有重量一樣就要輕飄飄倒下,而對方蒼白的臉色更是嚇出了他一身的冷汗。

一隻手臂卻驟然出現,及時將人攬在了懷裏。

“馬上去喊醫生來。”

他看見他那一貫冷酷無情的上司不知道何時出現,照舊用他那種不帶有感情的語氣命令道。

而尤醉蒼白美麗的臉就靠在他的胸前,淩亂的半長發柔軟地落上他筆挺而一絲不苟的領帶,為他帶來了一絲鮮活的人氣。

尤醉在暈過去之前想到自己醒來時最可怕的事情是發現自己身處醫院,身邊的醫生沉痛地告訴他他得了什麽絕症。

但是當他睜開眼睛看見自家上司那張硬冷的俊臉的時候,卻覺得甚至還不如發現自己在醫院裏。

“如果你今早發消息告訴我的能來上班,就是指在醫務室上班的話,我是不會付給你工資的。”

果然。

他的上司脾氣極壞,並且在嘲諷他人這一項技能上麵完全點滿。

尤醉的手指蜷曲了一下,他咬住了自己的唇,輕聲地道歉。

“我隻是希望你明白,如果我們電視台最受歡迎的播音員猝死在我們公司的話,那一定會是一個大新聞。甚至比什麽食屍鬼或者花匠新殺了什麽人還要引人關注。”

“對不起boss……”

尤醉幾乎要因為內心的愧疚哭出來了。

“但是我本來以為我可以的——”

他能感受到他上司那好似X光一樣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像是要刺穿他的皮肉,看透他下麵的靈魂。

“不行就不要強撐!”

霍澤寒看著眼前人殷紅的眼尾,心中不知道為何有些不舒服,原本想要脫口而出的嘲諷話也卡住了。

隻能尬在原地,看著那人盈在眼底的水光越來越盛,終於在一次眨動的時候倏然流下,順著側臉落在尖尖的下巴上。

“別,別看了…嗚……”

尤醉欲蓋彌彰地用手擋住了眼睛,從喉嚨裏麵擠出一道又輕又軟的哭腔。

“別看……”

他幾輩子沒有這樣丟臉過了,他覺得自己現在簡直就像是一個被老師罵哭的小學生。

許久他都沒聽見他的上司說話。

“跟我來。”

他最後聽見他的上司幹巴巴地說道。

然後他就被他的上司在工作時間帶去樓下的快餐店點了一份海鮮營養粥。這件事情本身比他在辦公室裏麵昏過去還讓人窒息。

因為不好意思剩下,所以尤醉放下勺子的時候感覺自己快要吐出來了。

他覺得他上司的視線又落在了他的身上,似乎又想嗆上幾句,但是看見尤醉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還是沒有將話說出口。

“你今天的工作暫停,讓宋致替你,你先回家好好養好身體再說。”

當終於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尤醉的確鬆了一口氣。

他大學學的是播音主持專業,畢業後也就進入本市的電視台工作,主持一檔家庭生活欄目的解說,因為他的聲音輕柔動聽,所以也有不少粉絲。

隻是對於自己不自信的原因,他還從來沒有在鏡頭前麵露過臉。

他不在的這些日子,都是宋致替他的班。

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尤醉才想要早點回來,卻沒想到直接在辦公室裏麵昏倒……實在是太丟臉了……

尤醉站在公司門口,猶豫著要不要給殷祁打電話。

雖然對方說要來接自己下班,但是因為剛才的意外,所以現在的時間甚至還不到正午。

他不是很想總是打擾對方,顯得自己就像是什麽一個人出門就會被綁架的未成年小女孩一樣。

隻是本來就說好的事情……會不會不太禮貌?

尤醉糾結地擰住了眉。

“那個……你是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兩個路過的女生注意到了他,彼此打鬧了幾句,紅著臉地走了過來,眼神時不時往他的臉上瞟。

“沒…沒有。”

尤醉一驚,手一抖就將電話撥了出去。

“我在等我朋友來接我。”

他急忙掩飾地說道。

“哦哦,那好吧。”

那兩個女生很是有些失望地離開了,甚至還在不斷地回頭看他。

“嗯?”

“所以我們現在算是朋友了嗎?”

直到從電話那邊傳來了殷祁的那種熟悉的低沉聲線,尤醉才驚覺對方幾乎是在自己打過去的瞬間就接了起來。

尤醉一時被他的這句話問住了,耳朵一陣發燙。

殷祁低笑了起來,那笑聲讓尤醉更加羞恥了。

“請不要取笑我了,殷檢察官。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低沉柔軟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帶著幾分哀求的意味,殷祁幾乎能夠想象到對方悄悄捏住紅透了的耳垂的可愛模樣。

他真的很擅長示弱,這也許是他長期以來的一種生存的法則,就像是漂亮而柔弱的羔羊,用柔軟來展現自己的無害。

但是對於殷祁來說,這樣的示弱會更加讓他生出某種想要撕咬的欲望。就像是在某些夜晚,他會放縱自己的那些瘋狂,讓自己成為魔鬼。

“午餐想去哪裏吃?”

在順利接到人之後,殷祁的這句話也就很自然地問出了口。

直到他們一起坐在餐廳裏麵,在服務員惋惜的目光中點了一份情侶套餐的時候尤醉還沒有想明白他們的關係怎麽就走到這種程度了。

殷祁托著下巴看他,一點都沒有掩飾自己對於他臉的喜歡。

尤醉勉強挺直腰背保持正常,但是耳根還是悄悄紅了。

他還沒明白,像是殷祁這種人,一旦你給出某種讓步,那他就會像是尋血獵犬一樣步步緊逼,直到那人退無可退。

“你不用忙著回檢察署嗎,你難道沒有工作?”

尤醉想要轉移他的注意力,起碼不要一直看他了。

“不用,我的工作就是陪你,這是我們的頭兒給我的命令——你現在可是我們的珍惜保護動物。”

殷祁笑眯眯地說。

但是他這句話卻又將尤醉帶回到了現實中,他又想到了他現在生死不明的男友,說不定現在對方已經變成了一塊一塊的屍塊,就像是之前電視新聞上所展出的那樣……

想到這裏的時候,尤醉的心一下子就冷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叉子,一時之間食欲全無。

“對不起。”

似乎意識到了自己說錯了話,殷祁有些懊惱地抓了抓頭發,安慰似地握住了尤醉放在餐桌上麵的那隻手。

他看見青年的頭垂了下去,纖長的睫毛在他頭顱和胸口形成的那個柔和完美的陰影弧線裏麵動人地顫動了一下。

然後一滴淚水滑落,潤濕了他漆黑的眼睫。

殷祁需要很努力的控製,才能不在這一瞬間放任自己如野獸一般咬上那人柔軟的喉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