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的吊墜熱起來, 被他伸手輕輕握住,噓了一聲。
【不是現在,寶貝。】
蝴蝶的翅膀緩緩收斂, 安靜地注視著母親溫柔而熟悉的影子。
沒有留下任何的腳步聲, 尤醉悄悄走出了醫院的大門,外麵似乎永遠都是這樣的晴空萬裏的天氣,太陽被囚禁一樣懸在空中,緩慢地向著外麵散發著熱度。
迷迭香和紫藤還是一樣地盛開著, 不知疲倦。
醫院的大門上麵掛上了重重的鐵鎖,柵欄又高得過分, 並且還在上麵纏繞上了一道道的鐵蒺藜,又在上麵生長攀爬上了細細的野薔薇。
但是仔細看去, 在那些被繁密的花朵所遮擋住的鐵蒺藜上麵卻隱隱可以看見模糊的紅褐色的血跡和殘破的衣物。
似乎這裏曾經有人也和尤醉處於一樣的境況, 並且甚至不惜摧殘自己的身體也想要逃脫出去……
蹲下身子,尤醉伸出指尖輕輕地觸碰著那血跡, 柔軟的皮膚拂過薔薇的尖刺, 一時之間卻對上了一隻躲藏在花叢裏麵的眼眸。
一隻皮毛柔軟的黃貓從花叢之中跳了出來, 落在了尤醉的身邊, 而後傲慢地審視了他一通。
“哎?”
鬆開手中的花枝, 那黃貓似乎從他的身上嗅聞到了某種氣味, 用一種怪異的眼神注視著他,並且蹭到了他的身邊, 細長的長尾掠過他的膝蓋, 帶來一陣酥麻的癢意。
尤醉被他弄得有些想要笑出聲來, 伸出手去想要撫弄它的長尾, 但是卻摸了個空。
黃貓敏捷地躲避過了他的觸碰, 卻又回過身來, 紅軟的舌尖在他**在外的膝蓋上麵撩撥了一下。
“我勸你離它遠一點。”
“畢竟它現在對你來說,是很危險的。”
一道聲音驟然從花叢的對麵陰影之中響起,尤醉被嚇了一跳,手下的黃貓遠遠跳開,似乎也是覺察到了某種危險,翹起的長長尾巴很快消失在了牆角。
拉尼亞站在柵欄的另外一邊,藍色的眼睛定定地注視著尤醉,臉上不再是之前的那一種帶著善意和哄騙的微笑,反而是一種淡然的冷漠。
他還是那張美麗到帶著一點異化的臉,尤醉甚至還是沒有控製住,在看見他的一瞬間就產生了心裏麵的好感。
人畢竟生來就是追求美麗的,或許在生存之外……
“你還來做什麽?”
就算是自己的腦子再不清楚,尤醉也很清楚,自己眼前的這個少年絕對不像是他自己所聲稱的那樣“善良”。
甚至就算是之前的那些他對尤醉說的話,恐怕也隻是他為了能夠讓尤醉更加相信自己而編造的一些假話罷了。
隻是自己卻還是那樣天真的相信了他,所以才落到現在的這個境況……
想到此處,尤醉悄悄地往後麵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腳步,想要轉身離開了。
但是此時和他對話的那少年卻敏銳的感覺到了他想要逃離的心思,歪了歪頭,對著他露出一個算得上是甜美的微笑。
或許他本來的笑隻是為了偽裝,但是當這種笑意和他臉上的那種怪異的美麗混在一起的時候,就很難有人能夠抵抗。
“你不相信我了嗎?哥哥。”
他柔聲說道,將自己的臉靠在了柵欄上麵,甚至不在意上麵纏繞的那些花刺和蒺藜。
“可是為什麽呢?我這一次是真的沒有欺騙你呀。”
“你不要說了。”
尤醉搖了搖頭。
“之前你告訴我的那些話都是假的吧,說是要帶著我一起離開這個村子,但是最後卻將我帶到了這家醫院裏麵……”
“你是不是就是和那個院長是幫凶,你出賣了我……
你們全都是……全都是、全都是……一夥的。”
他的小腿有些發麻,身體已經不能夠支撐他做出這樣的長時間的戰力動作,於是他也就隻能慢慢地坐在草地上,緩慢地揉搓著自己的小腿。
“好吧。”
少年聳了聳肩。
“就算是我承認,我最初的時候是對哥哥你說了謊話,但是我之後卻也帶著你離開了那家旅館,並且躲避開了那些從海底出現的怪物,不是嗎?”
“如果不是我的話,恐怕哥哥你早就之前在第一個夜晚的時候就被那些從海底裏麵出來的人手螃蟹吃得連渣都不剩下了。”
他露出一個帶著些許惡意的笑來。
直到此時,當他的笑容不再是那種溫柔而帶著哄騙意味的笑的時候,尤醉才發現他的口中有著一對鋒利的犬齒,看上去閃爍著甜膩又惡毒的光。
“所以來說,是我救了你,不是嗎?”
“那這樣的話,就算是我後來的確做出了不對的事情,但是哥哥你也沒有因為死去,甚至現在還能好好地呆在這家醫院裏麵和我說話……”
“我是在用另外的一種的方式,保護哥哥你呀。”
拉尼亞隔著柵欄伸進手去,指尖的最前端輕輕地劃過了尤醉鎖骨位置上的鱗片。
很難去形容那一種感覺,尤醉在被觸碰的一瞬間,自己的全身的毛發都聳立了起來,就像是聞到了天敵氣息的柔軟動物一樣無力反抗,隻想要找個什麽地方躲藏起來。
“所以……為什麽要害怕我呢?”
尤醉的腿又軟了下來,縮著身子躲避開他的觸碰,怔愣地看著那隱藏在薔薇花叢中的少年,蒼藍色的眼睛裏麵晃動著隱隱的水跡。
明明對方從物理上來說,隻是一個看起來比他的年紀還要小上很多的小孩子,但是他卻從對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努力控製住了自己的身體,想要轉身離開,但是拉尼亞的聲音卻又在尤醉的身後響了起來。
“哥哥,我承認之前的確是我錯了,不如這一次我們來談一筆交易吧。”
“我不要……不要再聽你的胡言亂語了……”
尤醉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感覺自己的小腿又在悄然地發抖,他抬步匆匆地想要離開,可是拉尼亞的下一句話卻阻止了他的行動。
“但是我能幫助你逃出去,哥哥。”
鑰匙清脆的碰撞聲響落在尤醉的耳中。
他轉身看見那拉尼亞的手中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把銀色的鑰匙,就像是一隻精靈一樣環繞在他的指尖,輕輕作響。
“哥哥,你有沒有想過。我既然當時能夠帶著你來到這家醫院,那麽我也就能夠有著離開這裏的方法和途徑……”
拉尼亞像是蛇一樣嘶嘶吐著信子低聲蓄語。
“我可以向著神靈發誓,隻要你能夠幫助我去做一件事情……我就可以幫助你逃出來。”
病人的腳步在原地停頓住了,他躑躅了一下,還是回到了少年的身邊。
“什麽事情?”
他猶豫著發問,聲音裏麵仍然留存著些許懷疑。
“你又能做出什麽樣子的承諾,才能保證這一次不又是一次變本加厲的欺騙?”
“我沒有理由再去欺騙你了。”
拉尼亞看向尤醉的眼神裏麵帶著憐憫和欣賞,就和負責照顧尤醉的護士的眼神是一樣的,像是在看向一朵還沒有完全盛開就要被插入放血,成為一朵標本的美麗玫瑰。
他隻是那樣定定地看向尤醉,尤醉就不由得垂下自己的頭去,淩亂的黑發遮擋住了他的側臉,露出一點白玉一樣的光潤肌膚。
他當然也明白了拉尼亞的意思。
他的確已經沒有必要被值得去欺騙了,因為現在的他馬上就要死了,而一個馬上就要死去的人,是沒有任何被值得利用的價值的。
“我需要你去幫我去找一樣東西。”
少年笑了起來,唇邊的虎牙又一閃一閃地發光。
“什麽東西?”
“一幅畫。”
“一幅……畫?”
“是的,也許是掛在院長室裏麵,或許也是掛在停屍房裏,也許是在這家醫院的其他的什麽地方,但是它一定就在這家醫院裏麵。”
“這幅畫是什麽樣子的?畫像上麵有著什麽?”
“這些你都沒有必要知道,但是當你看見這幅畫的一瞬間,你就會知道這就是你想要找的那幅畫。”
拉尼亞的語氣逐漸沉了下去。
“那是一幅有著魔力的畫,是惡魔的可怕畫作,在裏麵暗藏著這個世界的一切黑暗和異常的力量。我想要你找到那幅畫……”
“找到那幅畫,然後呢?”
“然後毀掉它。”
毀掉它。
毀掉它。
毀掉……
尤醉躺在病**麵,感覺著小腿的酥麻感一點點的向著上麵攀爬而來,又回想著拉尼亞在最後的離開的時候的那種表情,嘴角隱晦的上揚。
“哥哥,你要記住,我這一次真的不是想要欺騙你。”
少年似乎想要再次伸出手去,輕輕觸摸尤醉身上那些已經逐漸被鱗片所占據的美麗皮膚。
“但是你要記住,你不僅僅是在幫助我,更是在幫助你自己……”
【您要按照他說的那些去做嗎?主人。】
二號在尤醉的耳邊開口。
【就我來看,他似乎並不值得您去信任,他對您也並沒有一點真心,隻是想要從您的身上去壓榨最後的一點剩餘的價值。】
【我當然知道。】
尤醉對著身邊的護士露出一個溫柔疲倦的笑意,纖長的睫毛落下,他雙眸中的蒼藍色更加明顯,就像是暗藏了一整片奔湧風暴的大海。
【隻是加入他對我沒有真心,我又何嚐不是想要從他的身上去獲取信息和他所能夠提供的那些價值呢?】
【我們兩個都在演戲,但是我演得比他更真。】
【因為他隻要以為我像是他所想象的那樣柔弱可欺,便不會在我的麵前戴上偽裝的麵具。】
【所以……】
病人天真地眨了眨自己藍色的眼睛。
【所以我隻能按照他說得去做,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