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的目光隨即落在他的身上, 尤醉的身子在那種冰冷的目光下不由得輕輕顫抖了一下,但是他閉上了眼睛。

“至少……不是現在,好嗎?”

良久無言, 直到他們麵前那扇被關上的門裏麵, 又再次傳來了那種砰砰砰的敲擊聲。

尤醉縮在地上,用一雙濕透了的眼睛看向自己的眼前人。

良久,終於有人妥協了,但是卻並不是此時明顯處於劣勢的一方。

腿彎被人抱起, 尤醉感覺到自己的身子一輕,後背感覺到了一種冰冷的凝固的觸感, 就像是在他的皮膚上麵放置了一整塊的巨大的冷蠟油。

院長將他用一種公主抱的姿勢抱起,尤醉卻還明顯沒有想到現在的這種場景, 他的呼吸明顯急促了起來, 下意識地扭動了一下身子,想要從這人的懷裏麵逃脫。

但是他的後頸卻被人不輕不重地按住了, 就像是按住了一隻不聽話的寵物兔子。

於是尤醉的身體就這樣一下子僵住了。

他隻能默默地忍受著自己皮膚上麵的那種不適應的感覺, 被人就用這種古怪的姿勢走過了長長的走廊, 回到了自己的病房中。

他在院長的白大褂上聞到了一種古怪的氣味, 這種氣味就像是某種塑料製品被燃燒之後發出來的味道一樣, 十分的嗆人鼻孔。

並且他還注意到院長身上的所有皮膚都白得過分, 並不是那種屬於人類的白皙,而是更加暗淡的蒼白, 甚至隱約看去可以看見一道道的怪異褶皺。

而更為異常的一點是, 當尤醉輕輕地將頭靠在他的胸口的時候, 也並沒有聽到從他的胸腔裏麵傳來的心跳……

種種的怪異讓尤醉不敢做聲, 於是兩人之間就這樣保持了一種怪異的沉默。

直到將尤醉放到病**之後, 護士匆匆地跑來道歉, 院長這才開口。

“我們的醫院裏不需要不聽話的病人。”

他似乎在暗示著什麽,但是語氣裏麵的理所當然又讓這種暗示變得更加明顯,甚至沒有絲毫想要去隱藏的意思。

“你會是個乖孩子,對嗎?”

尤醉惶然地點了點頭,感受到那隻手順著他的側發緩緩滑落,最終落在他脖頸位置的鱗片上。

致命點被靠近的感覺讓人渾身毛骨悚然。

但是院長那張蠟塑一般的臉上,卻隻是悄然浮現了一個莫名的笑容,而後就轉身離去了。

“今晚的治療仍然會定時開始。”

尤醉閉著眼睛,看見無數的光芒在他的眼前閃現。

治療仍然還是定時開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經曆過太多次這樣的“治療”的原因,尤醉對於這種古怪的治療卻也已經產生了某種熟悉,甚至不再從中感到像是第一次經曆時所感受到的那種巨大的痛楚。

所以他真的很“聽話”。

他身上的鱗片更多的浮現出來,一片片的宛如珠寶一樣點綴著他越發蒼白的身體。

而在治療的最後,卻還是被強製地喂入了那種甜膩而泛著腥氣的古怪的**。

尤醉這次被喂得有些急了,一些**沒有被及時地吞咽而下,從他紅軟的唇邊滑落而下,落了一些在他的下巴和胸口上。

但是轉瞬之間,卻又被人近乎溫柔地用指尖擦拭而去。

尤醉不確定在這時是不是聽到了一聲輕輕的舔舐的聲音,就像是有人在用唇舌滿意地品嚐著美酒,但是緊接著另外的一種聲音卻也在尤醉的耳邊響起。

是一種近乎於讚揚的語氣,上揚的尾音巧妙地彎曲,帶著華美低沉的音調。

“越來越美了……”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這一次一定會成功的……一定會……”

那聲音轉瞬高亢了起來,藝術的光芒在他的心中無法抑製的綻放,但是隱藏在其下的卻是無數的不可言說的肮髒和泥濘。

“你會是我,會是我……”

下巴被人輕柔地抬起,有人在用宛如鑒賞珠寶一樣的目光注視著尤醉此時因為疲累和恐懼而有著些許失神的雙眼。

“最完美的藏品。”

低沉而喑啞的笑聲在房間裏麵蔓延開來,而那已經被強製地標識上了所有權的美人卻還一無所知。

他緩緩地將自己幼嫩的下巴放到了那人的手心,安靜地垂下了眼睫,遮擋住了那一雙此時幾乎完全變成蒼藍色的雙瞳。

最聽話的美麗寵物而已,他會做的。

渴望、占有、囚禁、病態的瘋狂和大笑,被隱藏起來的,最深的,不合社會常規的,不可見人的秘密……

都可以釋放出來,都無所謂……

任由那些隱藏在內心深處的,不知名的欲望肆意蔓延,而他會按照那些人所需要的樣子,變成他們欲望的容器。

他一直以來最擅長做的,不就是這樣子的事情嗎?

【他以為是在用他的誘餌捕獲我。】

【但是我也是在用另外的一種方式,捕獲那些人類呀。】

……

……

“恭喜你,來到了第三天。”

今天的護士小姐似乎有些不對勁,她臉上的笑容更加親切。

但是這種親切卻讓她顯得越發虛假,就像是一個被懸掛在成衣店裏麵的假人模特一樣,用那種虛情假意的笑容敷衍著每一個看見她的顧客。

“謝謝你。”

“也很高興還能夠看到你,護士小姐。”

病**的病人看起來精神狀態好了很多,並不像是之前那樣好像什麽東西都能將他嚇到一樣,但是他的膚色卻不知不覺之間變得更加蒼白。

領口裏麵的那些鱗片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攀爬上了他的側臉,纖瘦的脖頸就像是一株亭亭的白水仙,無法承受那些美麗的鱗片的重量,要重重地墜落下去,破碎成為一地的碎片。

今天一天的時候,尤醉都乖乖地呆在自己的病房裏麵,他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因為他越發感到某種深沉的困倦在他的身體裏麵傳播開來,就像是病毒一樣將他壓在病床之上,甚至隻是稍微地走上一段時間的路都會氣喘籲籲,小腿酸麻。

“醫生,我是不是馬上就要死了?”

“我覺得我的身體越來越沒有力氣,也越來越不想要動彈,我時常會在白天睡著,我甚至每天睡眠的時間已經超過了十四個小時。”

當這天晚上的時候,他第一次在被“治療”的時候,主動伸出手去回應了那人的觸碰,並且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眼睛變得霧蒙蒙的,像是含了淚水,又像是某種蒙砂的藍色寶石,隻是看上一眼,就能勾起人心中的最深沉的占有欲和破壞欲。

院長的動作頓住了。

他看著那雙霧蒙蒙的眸子,近乎於欣喜的注意到其中的欣喜和坦然,還有隱藏在最深的地方的那一絲的不安和脆弱。

就像是看見了一顆價值連城的寶石,在他的打磨之下逐漸成形,變成每一個麵都璀璨奪目的模樣。

一個個麵上倒映出來的,全都是他的倒影。

於是,他也第一次伸出手去,將眼前這具柔軟的顫抖的身體擁入懷中,心滿意足地感受他的脆弱和對於自己的依賴。

滿足感和對於美麗的占有感讓他已經不再跳動的心都忍不住要溢出快感。

他伸出一隻手,環住了病人的腰肢,輕聲地在他的耳邊安慰著他。

“別怕。”

“別怕……”

他的沒有溫度的唇落在白皙的耳側,是對藝術品一般的欣賞、愛撫的、並不含有任何所謂的情欲的一個吻。

“你這正是要好起來的表現,你並不是要死了。”

醫生的嘴角裂開,露出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甚至無法克製住的大笑。

“你這是要痊愈了。”

“我……要痊愈了?”

嬌小的病人困惑地垂首,隔著男人的背部,他伸出了自己的手,隨後清晰地看見了泛著古怪色澤的指尖,一點點的灰色粘在上麵,就像是某種無法甩除的可怕陰影。

是死神從窗口窺視他的時候,無意間落下的影子。

預示著他的死期將近。

“對的,我的珍寶,我的阿芙洛狄忒。”

那種低沉的喑啞笑聲再次響起。

“你要痊愈了,你馬上就會變得和我們一樣正常起來,就能在這個美麗的小鎮上麵享受你接下來的人生了……”

“你再也不用忍受你身邊的那些人的奇怪的視線,再也不用被人當成一個異類,一個怪物來看待,也再也不用總是一個人住在病房裏麵了……”

“你會和我們在一起,會和大家在一起,會生活在陽光下,會獲得被所有人都稱讚的那種所謂幸福的情感,這對你來說,正是走上了一條正確的道路啊。”

更深的,更深的沉眠落入腦海之中,控製不住的困倦是大海裏麵死去的水手靈魂,伸出無數隻手,從深海之下將他的思緒拖入睡神修普諾斯的神殿。

尤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時間已經到了下午。

這已經是“第四天”了。

按照護士之前的說法,他的記憶隻能保持七天的時間……

也就是說,七天就應當是一個輪回,而如果他在這七天的時間內不能破解這個醫院的秘密,或者是找到從這裏逃脫出去的方法……

那麽他就會徹底變成一個被操縱的美麗傀儡,被留在這家沒有人能抵達的隱秘的醫院之中,作為一個展示櫃裏麵的藏品,失去生命。

尤醉困倦地睜開眼睛,想要從**爬起來,但是腿上卻傳來了一種麻木的感覺。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腿,細細密密的鱗片不知道什麽時候從上麵開始蔓延開來,一點點的順著柔軟細膩的腿肚將他的膝蓋以下完全占據。

那鱗片的顏色和他胸口上麵出現的鱗片相似,但是形狀卻要更小,也更加細密,隻是短短一夜的時間,就已經爬滿了他的小腿。

並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些鱗片的原因,尤醉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小腿神經似乎也產生了某種變化。

他掀開被子,嚐試著**著雙腳落在地麵上,卻因為渾身無力而一下摔倒到了地麵上。

掙紮著從地麵上緩慢地站起身子,但是隻不過是這樣緩慢地行進了幾步,尤醉就感覺到一股綿綿的遲鈍的疼痛順著他的小腿傳到了他的全身。

扶住床邊的護欄,他控製不住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喘息了一下。

他的體力此時已經不知不覺之間就下降到了這種可怕的程度,隻是稍微地下地活動一下,就覺得無法承擔。

此時,護士並不在他的身邊。

似乎對方也是覺得憑借尤醉現在的這種狀態,是沒有辦法離開病房的,而這卻也正是給了尤醉離開的機會。

他在病房裏麵走了兩步,很快就適應了這一種帶著些許痛苦的行走方式,並且能夠控製住了自己麻軟無力的雙腿。

“吱呀——”

房間被尤醉悄然推開,他宛如一條魚一樣從囚禁他的小魚缸裏麵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