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的簾子微微掀開一道縫隙,一顆藥丸順著縫隙滾入帳篷內,一股幽香迅速彌漫在帳篷內。
疏影和暗香隻覺得眼前一黑,已是陷入昏迷之中。
蘇延嗣在帳篷外等了片刻,方才掀開簾子,邁步進了帳篷,望向躺在床上的蕭允,心中沒由來的一陣紛亂,可還是慢慢踱到床邊,用被子裹住了蕭允,這才抱起蕭允。
蘇延嗣抱著蕭允出了帳篷,早有手下牽著馬候在帳外,蘇延嗣縱身上了馬,一手拉著馬韁,一手攬著蕭允,催馬朝前飛馳而去。
蘇延嗣的兩名心腹手下也分別抱著疏影和暗香上了馬,隨著蘇延嗣飛馳而去。
蘇信一直隱身在帳篷的外麵,看著愛子離去的背影,蘇信的嘴角邊不由流出一絲苦笑:剛才愛子離去,自己就猜到了愛子必然會設法救那名女子,所以自己特意悄悄的守在帳外。果然不出所料,愛子不惜違抗自己的命令去救那名女子,這孩子終究是心軟的。
想到這裏,蘇信不由望向四周的營地:楚國覆滅,大廈一時傾塌,那些楚國舊臣或是投降晉國,奴顏媚骨討好新主;或是隱居鄉間,不肯再問世事。如今隻有自己帶著這幾千人欲要光複楚國,自己並非不知天命,隻是自己斷斷不肯做那不忠不義之事。
蘇延嗣深怕被父親發現自己擅自放了蕭允,因此一路疾馳。路旁的樹枝時不時打在身上,他也顧不了許多,又怕蕭允受傷,隻是用被子緊緊裹住了蕭允,自己的身上卻被樹枝劃破多處。
不消一個時辰,蘇延嗣帶著兩名心腹已到了官路。李玉成早已準備好了一輛馬車,候在路旁。
蘇延嗣抱著蕭允跳下馬來,又將蕭允小心翼翼的放入馬車內。那兩名心腹也將疏影、暗香放入馬車內。
蘇延嗣抬頭看了看天色,見天色已經不早,就翻身上了馬,催馬朝洛滄行去。
李玉成趕著馬車,跟著蘇延嗣後麵,心中卻有些疑惑,也猜不出蘇延嗣的目的。
一行人行色匆匆,途中蘇延嗣因為不放心蕭允,停下來看了蕭允兩次。
洛滄終於在望,蘇延嗣不由長出了一口氣,催馬朝城門行去。
如今天下已經大定,因此那守門的軍士盤查的並不甚嚴。李玉成將路引在那守城軍士麵前晃了晃,又偷偷遞上一錠銀子,那守城的軍士就放了行。
蘇延嗣的心腹打聽明白了衛國公府的位置,就引著蘇延嗣朝衛國公府行去。
蘇延嗣帶著人趕到了衛國公府,暗中打量了一番,就喚過李玉成,低聲吩咐了他幾句。
那李玉成連連點頭稱是。
蘇延嗣跳下馬來,掀開馬車的車簾,將一丸藥放入疏影口內,又注視了蕭允一會兒,這才對李玉成點了點頭。
李玉成拉著馬車轉到衛國公府的角門,角門那裏隻有兩個家丁倚著門在說閑話。
那兩個家丁看到李玉成,連連揮手,道:“快走,快走,這裏豈是你來的地方?”
那李玉成掏出幾枚製錢,對那守門的家丁說道:“兩位大哥,小人吃壞了肚子,求兩位大哥幫小人照看一下馬車,小人去去就來。”李玉成一邊說一邊用手捂著肚子,眉頭緊鎖。
守門的家丁看了一眼李玉成手中簇新的製錢,不耐煩的點了點頭。
李玉成忙將手中的製錢遞給那兩位家丁,笑道:“請兩位大哥喝杯茶,不成敬意。”
其中一位家丁接過製錢,不耐煩的揮手道:“快去快回。”
李玉成彎了彎身子,隨即捂著肚子走開了。一拐過衛國公府的牆角,李玉成就直起身子,肅了肅衣裳,一溜小跑跑到蘇延嗣身邊,低聲說道:“少將軍,一切都辦妥當了。”
蘇延嗣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衛國公府,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隨即撥轉馬頭,朝城門馳去。
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蘇延嗣騎在馬上,竟有片刻的恍惚,仿佛鼻間還聞得到蕭允發間的幽香。
日已西下,蘇延嗣望著遠處那萬丈霞光,不知為何心中竟滿是惆悵。
當天邊最後一抹夕陽消失在暮色之中,蘇延嗣已經回到了營地。他跳下馬,並沒有回自己的帳篷,而是邁步朝父親的帳篷走去,本應忐忑不安的心,卻異常的平靜:自出生以來,自己從沒有違抗過父親的命令,可在這一刻,自己卻沒有害怕,沒有不安,因為為了她,自己這麽做值得。
蘇延嗣邁步進了父親的帳篷,見父親依舊坐在桌邊讀兵書。隻不過桌上多了一盞油燈,父親的身影在油燈的映照下,竟多了幾分蒼老。蘇延嗣隻覺得愧疚,對父親愧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蘇信抬頭看了一眼跪在麵前的兒子,下午的情緒又浮上了心頭:如果不是為了跟著自己光複楚國,兒子現在本應是一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兒郎,可如今跟著自己,吃苦自是不必說,隨時還有性命之憂。且這孩子極是心軟,將來如何繼承自己複興楚國的大業?
想到這裏,蘇信不由長歎了一口氣,道:“你回去吧。”
蘇延嗣聽蘇信的聲音中透著幾分蒼涼與無奈,忙磕頭道:“父親,是兒子不孝,讓父親失望了。”
蘇信看著蘇延嗣,慢慢的說道:“也許是我這個做父親的錯了。”
蘇延嗣見蘇信的神色甚是蕭索,不好再問,隻得又磕了一個頭,站起身退了出來。
夜風裹雜著塵土撲麵而來,蘇延嗣出了父親的帳篷,佇立了良久方才離去。
待蘇延嗣回到自己的帳篷,帳內一片空寂,心頭不由生出了幾分失落來:她應該已經回家了吧。
不知為何,蘇延嗣一想到她已經回到家中,自己與她此生恐怕再無交錯,隻覺得心中悶悶的,仿佛一口氣堵在胸口,咽不下去,吐不出來,隻是哽在那裏。
蘇延嗣索性和衣躺在床上,突然,枕邊的一樣東西吸引住了蘇延嗣的目光——一朵宮紗堆就的並蒂蕙。
蘇延嗣將那朵並蒂蕙拿在手中,並蒂蕙上似乎還帶著她發間的清香,花瓣上鑲著白色的水晶,宛如嬌花含露。
蘇延嗣將那朵並蒂蕙貼近胸口,沒由來的,隻覺得自己的心一陣劇烈的跳動,她的音容笑貌一一浮現在自己眼前:自己父親拔刀時,她雖然臉色煞白,可還是鎮定自若;自己喂她喝粥時,她的嬌羞……
卻說蕭府的那兩個家丁等了半日,也不見李玉成回來,心中有些納悶,隻在口中喃喃的罵著。
疏影被蘇延嗣喂下解藥,不到一頓飯的工夫,人已經幽幽醒轉,見自己身在馬車之中,不由吃了一驚,忙偷偷掀開車簾朝外麵看去,卻見恍惚是停在蕭府的角門外,不由大喜,忙高聲道:“這位大哥,快進去稟告夫人,就說小姐回來了。”
疏影一邊喊著,一邊爬到蕭允身邊,察看蕭允的情形,見蕭允雖然依舊渾身滾燙,可喜呼氣卻還均勻。
那守門的家丁聽見馬車裏有人,也不聽究竟說了些什麽,罵罵咧咧的走到馬車旁,一把掀開簾子,罵道:“嚎什麽嚎,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疏影看向那個守門的家丁,冷著臉說道:“我是小姐的貼身侍女,如今小姐回來了,你還不進去稟報,還等什麽?”
那家丁見疏影態度甚是倨傲,氣焰不由先減了幾分,可卻不敢貿然前去通稟。
原來,蕭敬宗顧慮到女兒名節,蕭允失蹤之事除了幾個心腹家丁,其餘人都不知道。
疏影道:“你快去請王管家來。”
那家丁聽疏影說出管家的姓氏來,倒有幾分信了,忙飛跑去找王管家。
過了一會兒,王管家就趕了過來。
疏影掀開車簾,喊道:“王管家,小姐回來了。”
王管家聽了,大喜過望,忙喝命那個守門的家丁,道:“還等什麽,小姐從程將軍府回來,還不快點將馬車趕到二門。”
王管家說完,就快步進去向蕭敬宗稟告蕭允回來的消息。
那家丁雖然滿腹疑惑,可還是趕著馬車進了二門。
一時,蕭敬宗、蕭夫人都知道了消息。蕭敬宗帶著蕭聰,蕭夫人扶著楊氏匆匆趕到二門。
蕭夫人也顧不得許多,不等馬車停穩,幾步就走到馬車旁,掀開簾子看時,卻見蕭允裹著被昏睡不醒,不由哭了一聲“兒啊”。
疏影忙下了馬車,福身行了禮,說道:“小姐並無大礙,隻不過是受了風寒,如今依舊發著燒。”
蕭夫人聽了,略放下心來,一疊聲的吩咐人去請大夫。
蕭聰見妹妹昏睡不醒,忙上前抱著妹妹下了馬車。
蕭夫人吩咐道:“把你妹妹送到我房中。”
蕭聰聞言,忙抱著蕭允朝蕭夫人房中走去。自有下人照料暗香不提。
眾人跟著來到蕭夫人房中,蕭聰將蕭允放在床上,楊氏忙著端茶倒水。
蕭敬宗為人心細,見一切都已經安置好了,就屏退了下人,仔細盤問疏影。
蕭敬宗盤問了一番,知道女兒沒有吃虧,也就放下心來,又吩咐蕭聰誡厲家人不得胡說。
一時,大夫到了,給蕭允診了脈,不過是風寒侵體,又開了兩劑藥。
藥煎好了,蕭允服下,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額頭就冒出了細汗。蕭夫人喜得連聲念佛,楊氏又勸慰了蕭夫人幾句。
到了二更時分,蕭允已經退了燒。蕭敬宗和蕭夫人這才放了心,吩咐眾人回房安歇。
到了次日早晨,蕭允已經醒了過來。原來,蕭允本來身子嬌弱,那晚受了風寒,又缺醫少藥,加上蘇延嗣那裏條件艱苦,因此病勢越加沉重。如今回到家中,一切齊備,家人又細心照顧,自然好得快。
蕭夫人見蕭允醒了,更是喜不自勝,親自喂了蕭允一碗粥。
蕭夫人見蕭允喝了粥,就坐在床邊陪蕭允說話兒。
突然,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皇後娘娘派小內家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