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延嗣站在蘇信的帳篷外,輕咳了一聲,這才邁步進了帳篷。

蘇信正坐在桌旁讀兵書,聽見有人進來,抬頭看時卻是愛子,心中頗有幾分歡喜,可麵上卻不肯流露出來,肅容問道:“睡好了?”

蘇延嗣拱手為禮:“請父親安。”

蘇信仔細打量了愛子一眼,見蘇延嗣的臉上隱有倦容,就道:“昨夜奔波了一晚,今日左右無事,不如多歇一會兒。”

蘇延嗣見父親的顏色甚是和悅,也就說道:“父親放心,無礙的,兒子來是有一事想要稟明父親。”

蘇信放下手中的兵書,問道:“什麽事?”

“父親,蕭姑娘想是昨晚受了風寒,如今高燒不退,兒子想著去請一個大夫來。”

“胡鬧。”蘇信的聲音中已帶了幾分怒意。

蘇延嗣見父親動怒,心中頗有幾分不安,可卻又擔心蕭允,還是說道:“父親,蕭姑娘的父親雖然獻了洛滄,可這一切與蕭姑娘無幹——”

蘇信不等蘇延嗣把話說完,就拍案而起,恨聲道:“要不是那奸賊賣國求榮,太子殿下又怎會夭折?我抓了他的女兒,沒一刀殺了她,已算是仁至義盡。”

蘇延嗣見父親滿麵怒容,忙雙膝跪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還請父親救蕭姑娘一命。”

蘇信見愛子切切懇求,心中已有幾分鬆動,半晌才道:“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此處藏身,如果貿然找大夫來此,被人發現了行蹤,又該如何安置?你不必多言了,回去吧。”

蘇延嗣見蘇信態度甚是堅決,也知道再說無益,站起身躬身行了禮,就退了出去。

蘇信看著蘇延嗣的背影,不由歎了一口氣:這孩子心太軟了,如何能成就複興楚國的大業?

蘇延嗣出了蘇信的帳篷,心中越發的沉重:如果再不找大夫,隻怕蕭允性命堪憂,可父親——

想到這裏,蘇延嗣在心中下了一個決定,就匆匆去找自己的心腹李玉成。

那李玉成將馬車遺棄在洛滄城外,就匆匆趕了回來。如今他正在自己的帳篷中休息,朦朧中聽見有人進來,睜眼看時卻見蘇延嗣進來,不由吃了一驚,忙從床上一躍而起,躬身行禮。

蘇延嗣擺了擺手,道:“不必多禮。”因見左右無人,他湊到李玉成耳邊低語了幾句。

李玉成聽完,一臉驚訝的看著蘇延嗣。

蘇延嗣不自在的輕咳了一聲,道:“你速去行事,千萬別讓將軍知道。”

李玉成猶豫了片刻,還是拱手行了一禮,隨即匆匆離去。

蘇延嗣看著李玉成的背影,嘴角邊流露出一絲苦笑:這是自己第一次背叛父親。

蘇延嗣自幼喪母,是蘇信一手將蘇延嗣拉拔長大。蘇信雖然教子甚嚴,可暗地裏對蘇延嗣卻甚是慈愛,因此父子之情甚篤。

蘇延嗣邁步出了李玉成的帳篷,匆匆趕回自己的帳篷。

疏影一見蘇延嗣進來,忙迎上來說道:“少將軍,我家小姐越發的不好了。”

蘇延嗣走到床邊看時,就見蕭允雙目緊閉,臉頰緋紅,不停的說著胡話,仔細聽時,蕭允卻是在喚“母親”。

蘇延嗣不由想起自己小時病中的情景,心中不由一緊,半晌才道:“你們且好生服侍。”

疏影心中著急,吞吞吐吐的問道:“少將軍,那大夫——”

蘇延嗣臉上流露出幾分不自在來,半晌才道:“已經派人去請了。”說完這句話,蘇延嗣就出了帳篷。

卻說此時的蕭府早已是亂作一團。原來,昨日蕭允去公主府赴宴,到了晚上,蕭夫人因見已快到宵禁時分,而蕭允還沒回府,就派蕭聰去接蕭允。

蕭聰騎了馬,匆匆趕去公主府,和守門的家丁一打聽,才知道赴宴的閨秀早已回去,心中疑惑自己是與妹妹錯過了,因此快馬趕回府中,不想妹妹還沒回來。

蕭夫人不聽則已,一聽更是擔憂不已,慌忙派人去找蕭敬宗。

蕭敬宗匆匆趕到上房,見蕭夫人一臉焦急,就勸道:“夫人放心,京師是天子腳下,諒來也沒有什麽歹人,且允兒不是那等不守規矩的孩子,想是在路上耽誤了。”

蕭夫人道:“老爺,就因為允兒是個守規矩的孩子我才擔心。如果她是那等胡鬧的孩子,我反倒不擔心了,別是出了什麽事才好。”蕭夫人說完,就不住的念佛。

蕭敬宗又勸了蕭夫人幾句,心中也知道事有蹊蹺,又命蕭聰帶著幾個心腹家人去找。

蕭聰帶著家人出了府,走不多遠,卻正好遇到秦王,蕭聰忙上前給秦王請了安。

秦王笑道:“卿這麽晚出府,不知卻是作何消遣?”

蕭聰知道秦王統領京師的兵馬,自己今晚隻怕要有違宵禁,且自己素來與秦王交厚,不如與秦王言明,萬一得秦王相助,自己倒省了力氣,也就湊近秦王,壓低聲音說道:“殿下,實不相瞞,舍妹如今尚未回府。”

秦王的眼中流露出幾分訝然來,道:“令妹不是到家姐府上赴宴嗎?難道此時尚未散席?”

蕭聰的聲音越低,道:“臣已經去公主府上問過了,說是早散了。”

秦王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既是如此,本王派幾個人隨卿去找令妹。”

蕭聰忙拱手為禮:“謝殿下。”

秦王微微頷首,然後就吩咐自己的心腹參將帶著一隊人馬跟著蕭聰。

蕭聰心中感念秦王不已,帶著人匆匆沿路找去。沿途雖然也遇到巡夜的軍士,那些軍士見是秦王的人,倒也不敢多問。

秦王的人畢竟久經沙場,與蕭府的家丁自是不同,走了沒多久,就發現了路上的血跡,不一會兒就找到蘇延嗣等人藏在路邊的屍體。

蕭聰見了那些屍體,已經認出是府中的家丁,不由臉色大變,心中越發的忐忑,生怕妹妹遇到不測,親自拿了火把去找。

蕭聰和秦王的軍士搜尋了幾遍,隻找到了蕭府下人的屍體,卻不見蕭允和疏影、暗香。

秦王的參將對蕭聰說道:“蕭公子,此處再也沒什麽了。”

蕭聰的心情極為複雜,既害怕找到蕭允的屍體,又希望找到些什麽,好尋到線索,聽那參將這般說,也知道再找無益,不由長歎了一口氣。

那參將猶豫了片刻,又說道:“蕭公子,下手的這些人絕非等閑之輩,出手狠辣,皆是一擊致命,且處理得極為妥當,看來是早有預謀。蕭公子不妨想想,可有什麽仇家沒有?”

蕭聰腦中浮現的第一個人就是杜慎之,此人不僅與自己有仇,且有能力做這件事。

蕭聰想到這裏,臉色不由變了變。

那參將是善於察言觀色的人,見蕭聰臉色有異,就知道蕭聰已經猜到是誰,但事關個人恩怨,自己還是不要攪合進來才好,也就拱手為禮,道:“蕭公子不妨仔細想想究竟是何人所為。”

蕭聰見那參將的態度,已知對方用意,就說道:“時候已經不早了,將軍請回。”

那參將又行了一禮,就帶著人走了。

蕭聰看著那參將的背影,咬牙切齒的說道:“回府。”

蕭聰為人並不莽撞,深知那杜慎之背景深厚,且關係太子,自己如果此時貿然找杜慎之要人,杜慎之到時抵賴,隻怕自己難以收場,還是回府找父親從長計議才是。

蕭聰帶著人匆匆趕回府中,卻見姨母家的表哥程伯瑜也在。

原來,蕭夫人記起姐姐的女兒程秀鸞今日也去公主府赴宴,因此派了心腹丫鬟去問程秀鸞。

程家知道蕭允不見的消息,忙派了程伯瑜來打探消息,另外看看可有要幫忙的地方。

蕭敬宗和蕭夫人已經是望穿秋水,聽說隻有蕭聰自己回來,心中皆是憂心不已。

蕭聰屏退了從人,將自己和杜慎之的恩怨回明了蕭敬宗,又說道:“兒子以為那杜慎之如此做,不過是逼著兒子給他賠禮,要給兒子難堪,明日兒子就去他府上給他磕頭,怎麽著兒子去領。妹妹是國公之女,那杜慎之雖然猖狂,料想他也不敢慢待妹妹。如今天色已晚,貿然去找他,吵得四鄰皆知,反倒於妹妹名聲有礙。”

蕭敬宗和蕭夫人見蕭聰說得在理,也就略放下心來。

程伯瑜聽說,忙說道:“你獨自一人去,隻怕那杜慎之不給顏麵,明早我和你一起去。”

程伯瑜知道嫡母欲將蕭允許配給自己,因是表兄妹,自己也曾見過蕭允幾回,蕭允姿容絕世,自己早已對蕭允愛慕不已,心中自是極願意的。如今豈有袖手旁觀的道理,因此也肯出力。

蕭敬宗聽了,心中甚喜,程伯瑜之父程玄禮是宇文淵寵臣,權傾朝野,那杜慎之恐怕也要賣程家幾分麵子,忙道:“如此甚好。”

蕭家闔家枯坐,隻等天明去找杜慎之要人。不想,天剛亮,秦王就派人宣蕭聰過府。

蕭聰匆匆趕到秦王府,秦王一見蕭聰就說道:“今早有人在城外找到了那輛馬車,本王派人仔細搜查了一番,那群人似乎出城了。令妹隻怕是受本王連累,看來那群人是衝著本王來的。如果是與卿有仇,就不會費這般力氣將馬車丟在城外。卿且放心,本王定會尋回令妹。”

蕭聰聽秦王如此說,也知道秦王為人審慎,定是有了七八分的把握,才肯說出這番話來,且秦王手握重兵,找人自然比自己方便得多,也就拱手為禮,道:“如此有勞殿下了。”

秦王笑道:“事情因本王而起,本王豈會袖手旁觀?”

蕭聰不便久留,就辭了秦王回府。

且不說蕭府一片愁雲慘霧。卻說蘇延嗣出了蕭允的帳篷,就去悄悄安排自己的心腹,想要將蕭允送回蕭家。

待一切安排妥當,蘇延嗣就在蕭允的帳篷中用了迷藥,蕭允、疏影和暗香隻一會兒就陷入夢中。

蘇延嗣抱起蕭允出了帳篷,不想,蘇信已經默默站在帳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