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不過是偶感風寒,因此不過數日,就已經病愈。隻是心病難醫,建元病好後,心情卻越發的沉鬱,而原本和睦的兄弟之間,也起了微妙的變化。

因年關臨近,建元就放了詹事府師傅們的假。這日,建元下了早朝回到府中,一個人在書房內坐了一會兒,覺得無聊,猛然想起蕭允來,就要去後麵找蕭允。

金亮見建元起身,忙道:“殿下,外麵風冷,奴才讓他們抬乘暖轎過來。”

建元擺手道:“我坐了這半日,覺得有些頭暈,出去走走倒好。”

金亮見說,忙拿過一件石青色繡雲龍暗紋羽縐麵子白狐狸皮裏子的鬥篷來。

建元披上鬥篷,邁步朝外走去。

一出屋門,一陣北風就裹雜著逼人的寒氣撲麵吹來,建元忙拉了拉鬥篷,舉目朝天邊看去,隻見一片昏暗的白色。

建元低聲道:“隻怕又要下雪了。”

金亮剛要答話,就見建元已經邁著大步朝前走去。

建元到了蕭允房中,屋內靜悄悄的,隻有幾個小丫鬟在收拾屋子。建元因問道:“太子妃呢?”

一個小丫鬟倒頗是伶俐,見是建元,忙上前行了禮,這才答道:“回殿下,太子妃在小書房呢。”

建元微微點了點頭,轉身出了屋子,朝小書房行去。

守門的小太監見是建元,忙打起大紅的猩猩氈來。建元示意那小太監不要出聲,就邁步進了屋子。待他一進屋子,隻覺得一股暖氣裹著淡淡的花香撲麵而來,讓人憑生了幾分慵懶來。

蕭允正帶著疏影、暗香做針線。蕭允倚著軟枕,靠在貴妃榻上,低著頭,正在細心的繡著什麽,而疏影和暗香皆是背門而坐,因此三人都沒有看見建元進來。

建元見蕭允的神情甚是專注,嘴角邊不由流露出一絲微笑來。他躡手躡腳的走到蕭允身旁,低聲問道:“允卿,繡什麽呢?”

蕭允做活做得入神,順口答道:“繡一件肚兜。”

蕭允說完,這才後知後覺的抬起頭來,見是建元,忙站起身來,福身施禮道:“妾請殿下安。”

建元就勢坐在貴妃榻上,拉蕭允在自己身邊坐下,順手拿起蕭允做的繡活,看了起來:蕭允繡活做的甚是精致,卻是一件肚兜,看大小應該是給嬰兒準備的。大紅色的肚兜上繡著碧綠色的荷葉,瑩粉色的荷花,還有一隻黃色的蜻蜓停在荷花苞上。

建元看了一會兒,低聲在蕭允耳邊說道:“允卿倒是肯花心思,這個比允卿穿的還精致幾分。”

蕭允登時紅了臉,嗔道:“不正經。”

建元見了蕭允那含羞帶嗔的模樣,不由握住了蕭允的柔荑,道:“夫婦之間,尋常玩笑有什麽不正經的?”

疏影和暗香看到兩人的情形,早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蕭允隻覺得建元鼻間的熱氣噴在自己耳畔,不露痕跡的朝後退了退身子,笑道:“殿下怎麽這個時候到後院來?”

建元見屋內無人,索性歪在軟榻上,卻依舊握著蕭允的手,道:“我因年關臨近,就放了詹事府師傅們的假。”

蕭允笑道:“殿下既是這麽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來。我給各位師傅的家眷都備了禮物,一會兒讓疏影拿來,殿下瞧瞧可有什麽不妥當的?”

“我瞧著疏影也是個穩妥的,你何苦自己勞神,讓她做去不好?你現在不比往日,還是要好生保養才是。”

蕭允聽建元絮絮叮囑,知道建元是體恤自己,心中一暖,也就說道:“這雖然是小事,隻是詹事府的師傅們跟著殿下辛苦了一年,如今又近年關,很該借機感謝一番才是。禮物雖然名義上是給師傅們家眷的,不過卻是給各位師傅體麵,輕忽不得的。”

建元聽了,微笑而已,心中卻甚是讚許蕭允的細心。

蕭允又道:“過年的禮物都已經備齊了,獻給父皇和母後的,殿下幫著參詳參詳才是。”

建元沉吟了一會兒,道:“你把禮物單子讓小太監送到我的書房去,我仔細瞧瞧。你是第一年,父皇和母後的好惡難免有不知道的地方。”

蕭允忙答應了。

建元又道:“這些日子,也有人給東宮送年禮。我因怕你勞神,就讓劉德海收著了。明日我讓劉德海把禮單拿來,你看看可有什麽喜歡的。你若是有喜歡的,留下就是。”

蕭允本想提一下梁昭訓和吳良娥的,不過卻不願破壞此時兩人之間難得的靜好歲月,因此也就罷了。

建元因這段日子染病,倒是許久沒和蕭允這般耳鬢廝磨了,因此也隻覺得情意繾綣。

恰在這時,金亮隔著珠簾稟道:“殿下,秦王殿下來了。”

建元聞言,眉峰不由自主的微微皺了一下,坐正了身子,道:“我這就出去見他。”

蕭允已將建元的神色瞧得清清楚楚,她也聽蕭貴妃提到過秦王欲領兵平亂之事,知道建元的心結所在,隻是自己又無法相勸,隻是起身替建元係上鬥篷的帶子。

待建元到了自己的外書房,就見秦王正負手而立,看著牆上的一幅字畫。

建元輕咳了一聲。

秦王聽到聲音,忙轉過身來,拱手為禮,道:“皇兄。”

“六弟。”建元點了點頭,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又招呼秦王在自己身邊的椅子上坐下。

早有小太監奉上茶來。

秦王在椅子上坐了,就笑道:“今年入冬以來,還沒有與皇兄圍獵過。今日昌平駙馬偶然提及要去圍獵,臣弟動了興致,就想著不如邀皇兄一道圍獵。”

建元聞言,笑道:“如果不是六弟提及,我倒幾乎忘了。如此也好,明日就去京郊圍獵。”

秦王又坐了片刻,說了幾句閑話,就起身告辭了。

到了晚膳時分,建元和蕭允提及明日圍獵的事情。蕭允自然叮囑了一番,又暗中吩咐金亮好生照顧建元。

到了次日一早,眾人下了早朝,就回府換了衣裳,騎上駿馬,去郊外官道聚齊。

天色陰沉沉的,似要下雪,官道上一個人也沒有。

秦王早早的就到了京郊,因見眾人未到,就讓王紹政指揮隨從搭帳篷,自己卻騎著馬去四周看看。今年的雪卻大,京郊因人煙稀少,因此路上的積雪也沒有人打掃,那積雪足有一尺厚。

秦王跳下馬來,踏雪行了幾步,隻覺得困頓難行,索性躺在雪上,看那昏沉沉的天空。

竇光烈縱馬飛馳而來,一路上,馬蹄濺得雪末飛濺。遠遠的,他就看見了秦王的隨從,高聲問道:“殿下呢?”

秦王聽見竇光烈的聲音,從地上一躍而起,笑道:“我等了姐夫許久,姐夫怎麽才來?”

竇光烈飛馳到秦王麵前,跳下馬來,笑道:“殿下來得卻早。”

恰在這時,呂世平也帶著一隊人馬飛馳而來。

眾人相見了,彼此行了禮。

竇光烈因道:“太子殿下怎麽還沒到?”

呂世平朝遠處望了望,道:“那不是?”

眾人朝呂世平看著的方向望去,果見一隊人馬緩緩行來。

竇光烈低聲嘟囔道:“這般慢慢的騎著,什麽時候能到?”

秦王聽見了,他知道竇光烈素來與建元有些不合,因此隻裝作沒聽見。

呂世平也聽見了,卻隻是微微一笑。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建元才帶著隨從趕到。眾人圍上來給建元行了禮。

秦王的隨從早將帳篷搭好,眾人進了帳篷,見帳內早已設好酒席。

建元上坐了,道:“如今也不必講那些虛禮,我們喝兩杯酒去去寒氣,早些圍獵才是。”

眾人聞言,紛紛入席。

建元舉起舉杯,說了一聲“請”,就一飲而盡。眾人也舉起酒杯,喝了酒。

隨行的還有許多勳貴子弟,建元也令從人一一賜酒。

眾人喝了酒,紛紛上馬。

建元上了自己的青花璁,縱馬馳入樹林。隨行的東宮侍衛自然不敢怠慢,忙跟在建元身後。

冬日寒冷乏食,因此獵物並不多。建元獵了半個時辰,才獵到一隻野雞,兩隻野兔。隨行的東宮侍衛雖然也有斬獲,不過皆是些野雞,野兔之類的。

突然,一騎如飛趕至。建元看時,卻是王紹政。王紹政騎在馬上,拱手為禮,道:“殿下,秦王殿下在前麵發現了一頭野豬。”

建元聞言,忙縱馬朝前麵馳去。

果然,遠遠地,就見林間有人影閃動。

建元為人謹慎,此時反倒慢下速度來,又從箭袋中抽出一支長箭,搭在弓上。

一席大紅色披風禦風而來,建元見是秦王,就笑著叫道:“六弟。”

秦王的馬跑得甚急,不想,地上橫著一段樹幹,那馬的前蹄被樹幹別了一下,馬身朝前俯去。

建元大驚,驚叫了一聲“六弟”。

秦王卻早已跳下馬來,穩穩的站在一旁,拱手道:“勞皇兄掛心了,臣弟無事。”

秦王的隨從早牽過一匹馬來,秦王上了馬,對建元笑了笑。

恰在這時,就見一隻野豬筆直的朝建元和秦王所在的方向衝來。

秦王搭弓射箭,一箭正中野豬的右眼。那隻野豬負痛,宛如發了狂一般,逕自朝建元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