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伯瑜是將門出身,自幼習武,加上蘇延嗣沒有防備,那一拳結結實實的打在蘇延嗣的臉上。

蘇延嗣不由“哎呦”一聲,鮮血一下子就流了下來。鮮血落在竹青色的長袍上,分外的刺目。

蘇延嗣胡亂擦了一下臉上的血跡,就勢朝程伯瑜劈去一掌。

兩人在屋內纏鬥起來。程伯瑜心中暗自納悶:這個蘇延嗣武功甚高,不像是普通的琴師,他究竟是什麽來頭?

想到這裏,程伯瑜高聲叫道:“且住。”程伯瑜率先收了手,站在一旁看著蘇延嗣。

蘇延嗣見程伯瑜收手,也退到一旁,看著程伯瑜。

兩人的目光交匯在一起,皆露出了幾分敵意。

程伯瑜淡淡的說道:“教習身手不凡,不像是尋常的琴師。”他雖然表情淡然,可卻目不轉睛的盯著蘇延嗣,暗中防備。

蘇延嗣也不說話,隻是微微冷笑。

程伯瑜道:“教習是什麽來路,我本不想問。隻是太子妃現在因教習為謠言所困,我如今不得不查個水落石出,好還太子妃一個清白。”

東宮之內斷然沒有人敢提及謠言,因此蘇延嗣對此一無所知。他如今聽程伯瑜這般說,忙問道:“敢問將軍,究竟是什麽謠言?”

程伯瑜見蘇延嗣的神色不似作偽,就將宮內流傳的謠言告訴了蘇延嗣一遍。

蘇延嗣聽了,一臉怒容,道:“不知是何人這等齷蹉,詆毀太子妃的清譽。”

程伯瑜長歎了一口氣,道:“太子妃因此事動了胎氣,甚是凶險。”

蘇延嗣隻是沉吟不語,半晌,才道:“我有一計,能還太子妃一個清白,還請程兄相助。”

“如能還太子妃清白,縱是赴湯蹈火,在下也在所不惜。”

蘇延嗣的臉上流露出幾分壯士解腕的決然來,道:“蘇某生死全在程兄手中,今日蘇某就將性命交給程兄。”

程伯瑜聞言,不由流露出幾分愕然來,心中疑竇頓生:自己麵前這個神秘莫測的男子竟然姓蘇,難道他和蘇信有什麽關聯不成?

蘇延嗣淡淡一笑,道:“某是蘇信之子,程兄將蘇某交給朝廷,隻說蘇某留在東宮是為了刺探軍情,則謠言自滅。”

程伯瑜大吃了一驚,怔怔的看著蘇延嗣,宛若泥塑。

蘇延嗣踱到程伯瑜麵前,道:“蘇某今日將一切向程兄托出,就是為了還太子妃一個清白。若太子妃無恙,則蘇某死不足惜。”

蘇延嗣此時的眸光異常的堅定,透著甘願赴死的決心。程伯瑜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可隨即這個念頭就被他壓下。

蘇延嗣走到窗前,伸手推開窗子,冷風一下子就撲麵吹來。蘇延嗣似不曾感受到這刺骨的寒風,意態瀟灑,宛若瓊枝玉樹臨風而立。

程伯瑜看著蘇延嗣,心中頗有幾分敬佩。

蘇延嗣此時心中卻是一片平靜:為了她,自己的安危又算得了什麽?隻要她一切安好,自己縱是命喪黃泉,又複如何?

程伯瑜沉吟良久,道:“蘇兄的計謀雖然可令謠言平息,但卻有些不妥。試想,剛出了這樣的謠言,我就查出蘇兄的真實身份,未免有些太過巧合。陛下和皇後娘娘皆不是昏庸之輩,又怎麽能不疑心?我又是太子妃表兄,越發的令人心疑。”

蘇延嗣聽了,也覺得程伯瑜說得甚是有理,忙問道:“程兄以為如何最為妥當?”

程伯瑜不由微微一笑:蘇延嗣和自己此時為了她,竟然都忘了家國大事,隻是一門心思的想著幫她擺脫困境。本應是勢不兩立的敵人,如今竟在一處密謀。看到蘇延嗣適才的態度,自己又怎能猜不出蘇延嗣的心思?蘇延嗣與自己可謂同是天涯淪落人。

程伯瑜湊近蘇延嗣,兩人低語談了許久。

程伯瑜道:“蘇兄不妨今晚就行事,不然隻怕夜長夢多。”

蘇延嗣點頭道:“程兄放心。程兄此舉,無異於給了蘇某一條生路。”

程伯瑜隻是長歎一聲,低聲道:“蘇兄不必多言,程某這般做自是有這般做的道理。”

蘇延嗣或多或少也猜到了程伯瑜的心事,拱手道:“如此,蘇某就去安排。”

已是初冬天氣,天早早的就黑了。

東宮內一片靜謐。程伯瑜帶著侍衛巡查了一圈,又吩咐值夜的侍衛小心些,自己就回了侍衛房,卻暗自留心外麵的動靜。

二更時分,程伯瑜聽見有人“砰砰”的拍著自己的門,就裝出一副剛從睡夢中被吵醒的樣子,披著衣服去開門。

一名巡夜的軍士一見程伯瑜,就語無倫次的說道:“程將軍,世子,世子……有人把世子劫持走了。”

程伯瑜聽了,忙問道:“怎麽回事?”

那名軍士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說道:“程將軍,服侍世子的小太監來說,世子被一個黑衣人劫持走了。”

“那黑衣人呢?”

“王將軍正攔著那黑衣人在宮門處廝殺,王將軍讓小的來回程將軍。”

程伯瑜聽完,從牆上抽出寶劍,一腳踢開那個軍士,連外袍也顧不上係,就匆匆的衝了出去。

程伯瑜為了讓蘇延嗣能離開東宮,今晚特意安排了功夫最差的王建巡夜。

果然,等程伯瑜趕到的時候,蘇延嗣早已出了宮門。

因白日裏下了雪,天氣極冷,因此東宮內的那些下人早就躲回了房中,隻有幾個巡夜的軍士。

王建捧著一隻受傷的胳膊,戰戰兢兢的看著程伯瑜。程伯瑜問清了蘇延嗣離去的方向,忙催人牽了馬來,自己翻身上了馬,縱馬追了出去。

事出突然,眾侍衛都沒準備。如今這些人被從睡夢中叫醒,都是衣冠不整,亂作一團。眾人聽說世子被劫,深知利害非小,忙跟著程伯瑜追了出去。

蘇延嗣此次進京,蘇信自然是不放心愛子的安危,派了李玉成等人在京中接應。

蘇延嗣自與程伯瑜定下計策,就去聯絡了李玉成等人。李玉成等人早就牽著馬在東宮外候著,見蘇延嗣出來,忙過來接應蘇延嗣。

蘇延嗣上了馬,就朝城門行去。

李玉成為人心細穩重,早就派了人持了假的兵部文牒,隻說是有緊急軍情,騙開了城門。

程伯瑜在後麵緊追不放,那些東宮侍衛大半來不及騎馬,因此跟在後麵跑了一陣,就被遠遠的甩在後麵。

程伯瑜在城門外追上蘇延嗣,兩人動手過了幾招。蘇延嗣故作失手,被程伯瑜刺中肩膀。

程伯瑜一把搶過承明,又見已出了城門,不敢戀戰,縱馬進了城門。

蘇延嗣見城樓上嘈雜聲起,忙縱馬馳了出去。

程伯瑜看著蘇延嗣遠去的背影,長長出了一口氣。

半晌,秦王帶著一隊軍馬追來。

火把通明,程伯瑜忙跳下馬,拱手施禮:“末將見過殿下。”

秦王因問道:“賊人哪裏去了?”

程伯瑜忙答道:“回殿下,賊人出城去了。末將因要保護世子,且勢單力薄,不敢戀戰,就沒有遠追。”

秦王望著漆黑的官道,知道此時再追已是來不及了,所喜承明沒事,也就道:“賊人既然已經遠遁,此時再追想是來不及了,不如先送世子回去。”

秦王話音剛落,軍士忙拉過一輛馬車來。

程伯瑜抱著承明上了馬車。承明雖然老成持重,可畢竟是一個孩子,今晚受此驚嚇,臉色煞白。

秦王見了,忙安慰了承明幾句。

承明看向秦王,黑亮的眼中這才恢複了幾分光彩,道:“六叔放心,侄兒沒事的。”

秦王親自護送承明回了東宮,蕭允已經知道了承明被劫持的事情,自是擔心不已。她聽說承明平安歸來,心中大喜,忙吩咐疏影將承明帶進來。

劉德海知道了此事,自是出了一身冷汗,早就帶著一眾侍衛、太監在大門處候著。遠遠的,見了秦王的隊伍,劉德海忙親自迎了出來。

秦王擺手道:“世子無事,你們放心好了。”

劉德海聞言,大喜過望。

馬車到了二門處,停了下來。

秦王牽著承明的手,見承明交給疏影。疏影帶著一眾侍女、太監、嬤嬤,簇擁著承明去了蕭允那裏。

秦王見諸事均已妥當,又叮囑了劉德海和程伯瑜幾句,就走了。

秦王一走,劉德海就對程伯瑜說道:“程將軍,依咱家看來,這件事是東宮裏麵的人勾結外麵的賊人所為。”

“劉總管所言甚是。在下與那賊人交手,覺得那賊人倒頗有幾分眼熟。”

“程將軍,且明日陛下必然問及此事。不如此時查個明白,也好向陛下回話。”

“劉總管言之有理,還請劉總管助在下一臂之力。東宮內院,在下自然不便派人搜查。”程伯瑜說完,看向眾侍衛,吩咐道:“來人,徹底搜查東宮外院。”

劉德海吩咐那些太監道:“你們去後院仔細搜查,隻是小心別驚了太子妃的駕。”

眾侍衛和太監領了命令,搜查起來。

程伯瑜看著燈燭輝煌的東宮,思索著明日該如何回答宇文淵的問話。

眾侍衛和太監搜查了一陣,見並無什麽異常,隻有蘇延嗣的屋子是空的,就來回劉德海和程伯瑜。

劉德海和程伯瑜正在盤問王建。那王建因自己放跑了賊人,早嚇得失魂落魄,因此前言不搭後語,亂說一氣。

侍衛來稟道:“劉總管,程將軍,東宮內外沒什麽異常,隻是那個琴師的屋子內空無一人。”

王建聽了,忙大聲說道:“末將想起來了,那人的身材確實與那名琴師極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