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媽媽一時猜不透竇皇後的心思,忙答應了,自去讓小太監傳話。
不想,次日一大早,孫嬤嬤的兒媳曾氏就在宮門外候著,哭哭啼啼的直說要見竇皇後。
宮禁森嚴,曾氏既不是命婦,又不曾奉了宣召,自然無法進得宮門,隻是跪在宮門外哀哀的哭著。
守宮門的太監見曾氏哭的淒慘,心中也有幾分惻然。他自然不敢去回竇皇後,暗中派了小太監去回杜媽媽。
杜媽媽聽說孫嬤嬤的兒媳來了,心中也有幾分詫異,沉思了一會兒,就道:“你們也糊塗,怎麽不問明白就進來回話?”
那小太監忙答道:“媽媽,不是奴才們不肯問明白。奴才們也曾問過那婦人,隻是那婦人一句話也不肯說,隻是哭個不休。”
杜媽媽自然不敢擅自就讓曾氏進來,想了想,就去回竇皇後。
竇皇後尚未梳洗,聽了杜媽媽的話,心中也有些犯疑,道:“宣她進來問個明白。”
杜媽媽出來,吩咐了那個小太監。
那個小太監忙如飛的去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將曾氏帶了來。
杜媽媽在昭信宮前的台階上候著,見了曾氏,忙吩咐道:“快把眼淚擦幹了,見皇後娘娘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曾氏聞言,忙用衣袖拭了淚。
杜媽媽身後的宮女見了曾氏的舉止,不由鄙薄的一撇嘴角。
杜媽媽見曾氏儀容還算齊整,又吩咐了曾氏幾句,就帶著曾氏走了進來。
竇皇後正在對鏡理妝,曾氏連頭也不敢抬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如搗蒜般的叩頭道:“奴婢請皇後娘娘安。”
竇皇後看了曾氏一眼,道:“免禮吧。”
曾氏又磕了一個頭,這才站起身來,垂頭站在一旁。
竇皇後淡淡的問道:“出了什麽事了?”
曾氏見問,忙道:“回皇後娘娘,奴婢的婆母沒了。”
竇皇後聞言,不由吃了一驚,道:“你仔細些說。”
“昨日皇後娘娘派人來宣奴婢的婆母今日進宮,奴婢的婆母就說要早些睡,今日好早點起來,因此早早就歇下了。不想,今天一大早奴婢帶著丫鬟去婆母房中,想要服侍婆母梳洗好進宮。哪想到——”曾氏說到這裏,聲音中已帶了幾分哽咽。
曾氏頓了頓,又道:“婆母七竅流血,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連身子都僵了。”
竇皇後聞言,不由一挑秀眉,問道:“可曾找仵作驗過?”
曾氏忙答道:“奴婢的拙夫已經請大夫瞧過了,大夫說是中毒。”
竇皇後沉吟不語,半晌才問道:“昨晚你婆婆可曾有什麽異常的舉止,你家裏可曾來過外人?”
曾氏搖頭道:“婆母昨晚飲食起居一切和平日裏一樣,家裏也沒來過外人。”
竇皇後聽了,點了點頭,扭頭吩咐魏和平道:“孫嬤嬤服侍世子一場,如今故去,賞一百兩發送銀子。”
曾氏忙跪下謝了恩。
杜媽媽對曾氏使了一個眼色,曾氏倒也機靈,已經猜出杜媽媽的意思,忙告退了。
曾氏一走,竇皇後隻是看著菱鏡出神。杜媽媽站在竇皇後身後,也不敢出聲打擾,心中卻明白隻怕事情越發的複雜了。
竇皇後沉思良久,站起身,扶著如意的手慢慢的出了屋子。
妃嬪們、蕭允和王婉等人早就到了,正坐著說閑話。聽見巴掌聲響,眾人忙收了口,站起身迎接竇皇後。
眾人給竇皇後請了安,紛紛歸坐。
蕭允留神看了一眼竇皇後的臉色,見竇皇後的臉色有些難看,一時也猜不出究竟是為了什麽。
蕭允雖然已經知道竇皇後要宣孫嬤嬤進宮,隻是蕭允心中無愧,因此倒也不放在心上。如今她見了竇皇後這般,心中難免有些猜測。
竇皇後因心中有事,淡淡的和眾人說了幾句話,就道:“今日的天不好,你們也早些回去吧。”
眾人察言觀色,自然知道竇皇後心中不悅,因此也不敢久待,忙紛紛起身告辭。
竇皇後突然道:“太子妃留下陪我說說話。”
蕭貴妃聞言,不由擔心的看了蕭允一眼。她自然也聽說了關於蕭允和蘇延嗣的謠言,如今見竇皇後這般,心中難免有些惴惴。
蕭允聽說,隻得留了下來。不過,此時蕭允心中反而鎮定了許多,一是自己問心無愧,二是竇皇後為人明察秋毫,自然不會被蒙蔽了去。
竇皇後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並沒有說話。
蕭允親自倒了一杯茶,奉給竇皇後。
竇皇後看了蕭允一眼,道:“你可知道昨晚孫嬤嬤已經中毒身亡了?”
蕭允聽了,不由吃了一驚,臉上流露出幾分驚訝來。
竇皇後見蕭允的神色不似作偽,歎了一口,道:“我素來最喜歡你,不僅是因為你聰敏賢德,更是因為你這孩子做事帶著一股韌勁,和我有幾分相似。我自是聽過那些謠言,心中總是不信,你這孩子不是那樣的人。”
蕭允聽到這裏,跪下道:“妾謝皇後娘娘。”
竇皇後看著蕭允的頭頂,蕭允頭上的步搖隻是搖擺不定,竇皇後心中隻覺得有疑惑未解。半晌,竇皇後才說道:“隻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還該相信你。”
蕭允聞言,抬起頭,眼中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堅定:“皇後娘娘明察,妾問心無愧。”蕭允的聲音雖然不高,可卻透著一股堅定。
竇皇後看著蕭允那沉著的目光,不由長歎了一口氣,擺手道:“你回去吧。”
蕭允磕了頭,慢慢的退了出來。
疏影早就候在前廳,見蕭允出來,忙將手中的披風抖了抖,替蕭允披上。
蕭允邁步出了屋子,風裹著細小的雪花撲麵吹來。蕭允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隻見一片混沌。
疏影低聲道:“太子妃,早些回去吧,隻怕一會兒要下大雪。”
蕭允緊了緊披風,下了台階。
“見過太子妃。”溫潤的聲音傳來。
蕭允抬頭,見是秦王,忙側身讓到一旁,還了半禮,道:“六弟。”
“太子妃過來給母後請安?”秦王不等蕭允回答,就接著說道,“今日天氣不好,太子妃早些回去才是。”
蕭允聽出秦王語氣中關切,微微點了點頭,道:“我正要回去。”說著,蕭允就邁步朝前走去。
秦王見蕭允不願與自己多談,心中不由一窒,嘴角邊也泛起了一絲苦笑:自己明知道她對自己無心,可自己卻總是心存僥幸,希望——
在這一刻,秦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什麽,自己與蕭允叔嫂有別,自己又能如何?
秦王默默的看著蕭允離去的背影:她的容顏帶了幾分清減,自己也聽說了那些謠言,自己相信她不是那等輕薄的女子。
魏剛見秦王隻是怔怔的站在台階下,不由低喚了一聲“殿下”。
秦王這才回過神來,邁步上了台階。
竇皇後聽說秦王來了,收起來滿腹心事,道:“宣他進來。”
秦王進來給竇皇後請了安,就在竇皇後身邊的椅子上坐了,道:“母後這裏卻暖和。”
竇皇後笑道:“我今早又讓他們添了一個熏籠。”
竇皇後和秦王說了幾句閑話,秦王因問道:“兒子適才進來的時候,見到太子妃了。”
竇皇後聽秦王提及蕭允,心中納悶,不由看了秦王一眼,並沒有說話。
秦王遲疑了一會兒,方才說道:“母後,兒子也曾聽到過幾句謠言,今日冒昧說幾句。兒子雖然與太子妃隻有數麵之緣,但是太子妃為人端莊穩重,斷斷不能做出那樣的事情。”
秦王也知道自己貿然說出這番話來,確實有幾分冒昧,隻是他見不得她因此事而鬱鬱寡歡。
竇皇後歎了一口氣,道:“一開始,我也是這般想的,因此也沒放在心上。不過我後來又聽到了孫嬤嬤說的話,孫嬤嬤是東宮的老人,無憑無據,斷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我就想著宣孫嬤嬤進宮問個明白,不想今日一早,孫嬤嬤的兒媳進宮回說孫嬤嬤中毒死了。”
秦王聞言,不由也是一驚。
竇皇後道:“孫嬤嬤如是自盡,就說明她有難言之隱。她是東宮出去的,自然不能言舊主之過,以此看去,那就是太子妃與那個琴師之間並不清白。如果孫嬤嬤是被人害死的,那麽誰這麽想害死孫嬤嬤,也隻有太子妃。因為孫嬤嬤一死,死無對證,她還是有不清白的事情。”
秦王聽了竇皇後的話,也知道現在的局勢對蕭允極為不利,沉吟了一會兒,秦王方才說道:“母後,兒子想既然如此,不如偷偷訊問那個琴師。”
竇皇後沉吟了一會兒,道:“如今也隻有如此了。隻是此事事關皇家顏麵,究竟該派何人訊問那個琴師?”
秦王站起身,道:“兒子願擔當此任。”
竇皇後點頭道:“你去到甚是妥當。”
卻說蕭允出了皇宮,做上馬車,心中卻是異常的沉鬱。如今的局勢對自己的越發的不利,究竟是誰這般苦苦相逼,想要置自己於死地?
蕭允隻覺得心中沉甸甸,仿佛喘不過氣來,也就微微掀開車簾的一角,隻見一朵朵雪花在風中飛舞著。突然,蕭允隻覺得腹部傳來一陣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