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颯颯,吹亂了滿地的樹影。
屋中服侍的小太監聽見外麵有動靜,忙提了燈籠,衝了出來。
那老嬤嬤見有人出來,膽子頓時壯了不少,朝前走了一步,喝道:“究竟什麽人在那裏?”
蕭允已經鎮定了心神,為防不測,扶著疏影朝後退了幾步。
蘇延嗣站在樹後,看見蕭允這般,眸光頓時一黯,慢慢的從樹後走出來,拱手道:“太子妃,在下因有東西落在這院中,適才過來找東西。後在下見太子妃出來,擔心太子妃責怪,因此藏身在樹後。不想在下還是讓太子妃受驚了,還請太子妃恕罪。”
蕭允借著小太監手中燈籠的微光看向蘇延嗣,就見他依舊是一身竹青色的長袍,長袍的下擺在夜風中飄拂著,宛如不曾感受到這秋夜的寒冷。
蕭允隻是微微點了點頭,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教習,倒唬了我一跳。今後若是找東西,說給劉德海,讓他派人幫你找就是。”蕭允冷淡的說了幾句話,就扶著疏影轉身朝屋子走去。
蘇延嗣忙拱手答道:“太子妃說得是,是在下考慮不周。”
不等蘇延嗣說完,蕭允已經轉身離開。蘇延嗣看著蕭允的背影,心中卻是百味雜陳。
原來,白天的時候蘇延嗣過來找程伯瑜下棋。等他走到程伯瑜門口的時候,就聽到有說話的聲音傳來,隱約有“太子妃”三個字。
蘇延嗣忙頓住腳,屏住呼氣,站在門外偷聽,就聽屋內隱隱傳來“動了胎氣”幾個字。
蘇延嗣隻覺得心中一緊,勉強鎮定住心神,想再聽屋內的對話,不想卻有腳步聲傳來。
蘇延嗣忙側身藏在一旁,果然不大一會兒工夫,門就開了,從裏麵走出來一個小太監。
蘇延嗣認出這個小太監正是在蕭允房中服侍的,不由越發的心慌,隻等這小太監走了,就去套程伯瑜的話。
不想,那小太監走後不久,程伯瑜也匆匆離開。
蘇延嗣雖然擔心蕭允,可卻無由入內。自建元離京後,蕭允就在二門派了兩個老太監,門禁森嚴,不要說男子,就是男童也不得入內。
蘇延嗣一整日都坐立不安,掛心蕭允。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他趁著夜色縱身跳上內牆,進了內院。
蘇延嗣一路上小心避過巡夜的小太監,終於來到蕭允的院中。他望著蕭允屋內的燈光,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她必是無恙,因此屋內才這般安靜。
夜色越加的濃鬱,蘇延嗣隻是定定的站著。夜風冰冷,可他的心卻是熱的。雖然他明知道她此時不會出來,可僅僅是看著她房中的燈光,他就覺得心安。
蘇延嗣不禁苦笑:此刻哪怕是她的一個眼神,也會讓自己欣喜若狂。
門無聲的打開了,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蘇延嗣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心中一陣狂跳,已是大喜過望。他隻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在院中慢慢的走著,燈光很暗,她的麵容有些模糊,可在自己心中她的麵容卻是分外的清晰。
蘇延嗣見蕭允慢慢朝自己走來,心中一陣狂喜:難道她看到自己了?
蘇延嗣見蕭允停住腳,隻是低頭看地上那搖曳的樹影,心中登時一陣失落。
忽喜忽憂,患得患失,正是蘇延嗣此刻的心情。
蘇延嗣隻顧著注意蕭允的一舉一動,連老嬤嬤出來都沒有覺察到。直到那老嬤嬤一聲高喝,蘇延嗣才回過神來,思量脫身之策。
蘇延嗣略一沉吟,已經想好了理由。不想,蕭允看到自己的神情卻是那般冰冷,蘇延嗣心中一陣冰冷,宛若這秋風直吹心底。
蕭允已經轉身離開,蘇延嗣隻覺得喜怒哀怨諸般一齊湧上心頭:所喜者,她安然無事;所怒者,她愁眉不展;所哀者,自己的一片苦心付諸東流;所怨者,不知何日複可再見。
那老嬤嬤看蕭允已經轉身走了,惡狠狠的看了一眼蘇延嗣,道:“太子妃寬宏,不怪罪你。你還不快出去,這裏豈是你能來的地方?”
蘇延嗣看著那個老嬤嬤的嘴臉,嘴角邊露出了一絲冷笑,拂袖轉身離開。
因是竇皇後派來的,因此那老嬤嬤自從進東宮之後,東宮上下對她都甚是恭敬。如今她見蘇延嗣這般傲慢,不由喃喃的罵道:“什麽阿物,這般不識好歹。”
蘇延嗣自幼習武,自然耳聰目明,加上那老嬤嬤有意想讓蘇延嗣聽到,因此聲音也不算小,蘇延嗣早將一切聽得清清楚楚。隻是他不願蕭允為難,隻得勉強忍耐。
蕭允站在台階上,半轉過身子看向蘇延嗣的背影,她並非不知道蘇延嗣的苦心。隻是既然自己注定無法回應他的一片苦心,又何必空惹情債?
繡簾在蕭允身後放下,隔斷了兩個人,也隔絕了蘇延嗣的一腔癡情。
蘇延嗣終於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隻見寂靜的院落和簷下那一溜宮燈。
蘇延嗣長歎了一口氣,仰頭看向天空,隻見一片深鬱的黑。月暗星稀,讓人別添一段惆悵。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蕭允次日一早進宮請安,見竇皇後待自己甚是和悅,也就把心事略放下了些。
不想幾日後,卻有這樣的謠言傳出來:太子妃與東宮的琴師有私情,孫嬤嬤正是撞破了太子妃的私情,才被太子妃設計逐出東宮的。
這些話卻是孫嬤嬤親口傳出來的,眾人難免信了幾分,看蕭允的目光也帶了幾分尷尬。
蕭允聽到這樣的謠言,難免生氣。因事關孫嬤嬤,蕭允越發的心疑這一切的幕後主使之人是杜家。隻是竇皇後已經暗中疏遠杜家,宮中那些見風使舵的宮女、太監斷沒有幫助杜家的道理,蕭允心中越發的疑惑。
蕭貴妃自然也聽到了這樣的謠言,難免替蕭允擔心。隻是她和蕭允是姑侄,本來就怕竇皇後猜忌。如果此時她在替竇皇後說話,隻怕會讓竇皇後越發的心疑。
這日,蕭允進宮給竇皇後請安。連日來,蕭允因有心事,寢食諸般自然不安。
蕭允因來得早,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與永平公主說話。恰在這時,恰好竇皇後扶著宮女出來。蕭允忙起身相迎,隻覺得一陣眩暈,眼前一黑,人已是支撐不住,一下子軟倒在地上。
永平公主忙一把扶住蕭允,隻覺得蕭允的身子軟軟的,全靠在自己身上。永平公主心中害怕,忙道:“快宣太醫。”
眾人見蕭允暈倒,早就亂作一團。
竇皇後是見慣大場麵的,處亂不驚,喝道:“你們亂作一團又能起什麽作用?”
眾人聞言,不由垂了頭。
疏影和暗香兩個半扶半抱,將蕭允扶進裏間屋子。竇皇後扶著如意的手,跟在後麵。一眾妃嬪、王妃、公主都跟在竇皇後身後。
早有兩個小太監過來搭手,疏影和暗香扶蕭允在床上躺下。
竇皇後走到床邊,看視蕭允。她因見蕭允臉色慘白,暗自擔心,扭頭問道:“派人去請太醫了嗎?”
如意忙答道:“魏公公親自去請了。”
竇皇後微微點了點頭。
恰在這時,蕭允慢慢睜開眼睛。
永平公主甚是關心蕭允,站得離床最近。她瞧見蕭允睜開眼睛,忙道:“母後,太子妃醒了。”
竇皇後聞言,忙一把拉住蕭允的手,側身坐在床邊,問道:“好孩子,你覺得怎麽樣了?”
蕭允忙要起身,卻被竇皇後一把按住。
蕭允微微搖了搖頭,道:“母後,妾無礙的。”
正說著,魏和平氣喘喘的跑進來稟道:“皇後娘娘,王太醫來了。”
竇皇後帶著眾人回避到一旁的耳房內,疏影和暗香則忙著放下床幃,幫蕭允卷衣袖。
魏和平見一切安排妥當了,忙出去帶王敏中進來。
王敏中垂著頭,躬身身子,進了屋子,給蕭允請安道:“微臣給太子妃請安。”
王敏中說完,就在繡墩上坐了。
王敏中診了一會兒,方才起身告退。魏和平忙跟了出去,細問王敏中蕭允的病由。
竇皇後帶著眾人從裏間屋子出來,見蕭允如此,竇皇後自然擔心,難免心煩,擺手道:“你們都回去吧,在這裏鬧得我頭疼。”
眾人不敢違逆,行了禮,紛紛退了出去。
竇皇後叫住蕭貴妃道:“貴妃留在這裏陪著我罷。”
蕭貴妃忙答應了。
過了一會兒,魏和平進來回話道:“回稟皇後娘娘,王太醫說了,太子妃不過是思慮過重,因此傷了胎氣,無甚大礙。”
竇皇後走到蕭允床邊,道:“你這個孩子太過心細了,雖然心細是好事,隻是太過心細難免勞神。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自然要諸事看開些。”
蕭允忙道:“妾讓母後擔心了。”
竇皇後和蕭貴妃勸慰了蕭允幾句,又讓杜媽媽看著宮女熬藥。過了一會兒,宮女熬好了藥送進來。竇皇後看著蕭允喝下,才放下心來。
蕭允吃了藥,又躺了一會兒,覺得好些了,就要告退。
竇皇後也知道蕭允留在這裏多有不便,見蕭允顏色好了許多,又叮囑了幾句,就讓魏和平親自送蕭允回去。
蕭允走後,蕭貴妃也告退了。
竇皇後隻是沉吟不語,半晌,她突然對杜媽媽說道:“明日派人宣孫嬤嬤進宮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