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伯瑜心中微動,可隨即嘴角邊就泛起了一絲苦笑:蕭允已是太子妃,自己要奪回蕭允簡直是癡人說夢。程伯瑜自然無法向王紹政袒露心事,因此隻是默然坐回桌旁,拿過酒壺,連飲幾杯。
王紹政也明白自己與程伯瑜相交尚淺,程伯瑜等閑不會直言心事,自己不過是要借此讓程伯瑜與建元離心,因此倒也沒再緊逼,借著飲酒將話頭岔了過去。
程伯瑜隻覺得心一陣陣發痛,無心再飲,連著飲了幾杯,也就借酒裝醉,伏在桌上不肯起來。
王紹政叫了幾聲,見程伯瑜沒有動靜,忙喚了程伯瑜的小廝過來。
程伯瑜的小廝見程伯瑜如此,頗有幾分慌亂,忙上前看視。程伯瑜悄悄的拉了自己的小廝一把。
那小廝會意,對王紹政笑道:“姑爺不必擔心,我家少爺喝醉了,睡一會兒就好。”
王紹政何等精明,怎麽會看不出這是程伯瑜不願再提及蕭允,因此也就順勢說道:“既然如此,我和你扶你家少爺在榻上躺一會兒罷。”
王紹政和那小廝扶著程伯瑜在榻上躺下,就在榻旁的椅子上坐了。
過了一會兒,程伯瑜微微睜開眼睛,坐起身道:“我竟醉了,讓妹夫見笑了。”
王紹政道:“大哥是性情中人,何必拘於小節?且高歌長醉,大丈夫常有之事,何來見笑一說。”
程伯瑜哈哈大笑,將前情掩飾了過去。
服侍的小廝絞了一條帕子,遞給程伯瑜。程伯瑜擦了臉,就起身在桌旁坐下。
小廝忙奉上茶來,程伯瑜和王紹政喝了茶。
王紹政起身道:“時候已經不早了,弟先告辭了。”
程伯瑜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就親自送了出來。
程伯瑜的小廝早就讓人去裏麵傳話,告訴程秀鸞王紹政要走。
程伯瑜和王紹政來到程夫人的上房。程玄禮知道王紹政要走,也在上房內坐著。
不大一會兒工夫,程秀鸞梳妝好了,帶著侍女也來到程夫人的上房。
王紹政和程秀鸞向程玄禮和程夫人辭行,程夫人略略叮囑兩句,就讓二人回去了。
程伯瑜親自送到大門方回。
待程伯瑜回到上房,程玄禮道:“伯瑜,你隨我到書房來。”
程伯瑜心中頗有幾分疑惑,父親有什麽事情要和自己說?他不敢開口詢問,隻是默默的跟在程玄禮身後,一起去了程玄禮的外書房。
程玄禮一進書房,就在書案後的椅子上坐了。
程伯瑜垂著頭,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程玄禮看了長子一眼,心中頗有幾分驕傲,長子文武雙全,且是可造之材,將來定能光耀門楣。想到這裏,程玄禮的目光和悅了許多,道:“坐。”
程伯瑜告了坐,就在書案前的繡墩上坐了。
書房內服侍的小廝倒了兩碗茶,輕輕放在書案上。
程玄禮揮了揮手,示意服侍的小廝退下。
一時,屋內隻剩下程玄禮和程伯瑜父子二人。
程玄禮端起茶碗,用碗蓋輕輕的撇著茶水上的浮沫。半晌,他才說道:“陛下下詔令太子領兵平亂,你可知道陛下的用意何在?”
“以兒子看來,陛下此舉是要穩固太子之位。”
程玄禮撫掌笑道:“所言不錯。”
程伯瑜唯唯而已。
程玄禮壓低聲音說道:“為父與陛下相交多年,對陛下的心思揣摩得甚是清楚。如果沒有意外,太子將來定能繼承大統。你如今是東宮的侍衛,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程伯瑜剛要開口說話,程玄禮擺手道:“此次出兵,我打算保奏你隨太子出兵,這倒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
程伯瑜聽了程玄禮的話,想起方才王紹政讓自己奪回心愛的女人,嘴裏不由一陣陣發苦:建元繼位,蕭允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後,自己如何能奪回蕭允?
程玄禮接著說道:“王家貴盛,王紹政又是秦王的妻舅,你與他好好相處才是,隻是不可相交太深。”
程伯瑜忙答了一聲“是”。
程玄禮壓低聲音道:“秦王手握重兵,必然不肯久居人下。你需牢記,切莫卷入他兄弟相爭中。王家如今卷入太深,你與王家有些距離倒是真的。”
程伯瑜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答道:“兒子謹記父親教誨。”
程玄禮的臉上流露出幾分看透世情的涼薄來,似自言自語的說道:“我們做臣子的,不要管皇帝是誰,隻要記得要忠於皇上就是了。太子的地位如今看著穩固,可卻有一個手握重兵的兄弟,誰知道將來呢?”
程伯瑜聽了程玄禮的話,不由陷入深思:太子一旦被廢,那麽蕭允……
程玄禮說完這幾句話,就揮手讓程伯瑜退了出去。
程伯瑜行了禮,就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可建元被廢的這個念頭,卻如那蜿蜒的藤蔓在他心中瘋長著。
程伯瑜在家歇了一宿,次日一早就回東宮去了。他剛回到侍衛房,就有人告訴他昨日太子派金亮來找過他。
程伯瑜心中未免有些納悶:太子找自己究竟是何事?
果然,不大一會兒工夫,金亮就來了,口稱“太子宣見”。
程伯瑜知道金亮在太子身邊的地位,自然不敢怠慢,忙隨了金亮去了建元的外書房。
建元端坐在書案後,拿著一本書細看。
程伯瑜進了書房,不敢打擾,隻是默默的站在一旁。他偷眼看了一眼建元手中的書,因為離得太遠,看不甚清,不過卻似乎是地圖。
建元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笑道:“程將軍來了,快快請坐。”
程伯瑜忙道:“殿下麵前豈有末將的座位,折殺末將了?”
建元微微一笑,道:“孤與將軍誼屬親戚,將軍不必太謙。”
程伯瑜看著麵前這個天潢貴胄的男子,心中一陣嫉妒。他謝了恩,就在一旁的繡墩上坐了。
建元看著程伯瑜,笑道:“孤宣將軍來,是有心腹之事相托。”
程伯瑜忙站起身,說道:“殿下盡管吩咐就是。”
建元做了一個手勢,示意程伯瑜坐下,這才說道:“孤奉旨領兵平亂,隻是太子妃是女子,自然不好過問外宅諸事,承明又小,因此想要將府中諸事托付給將軍。將軍為人妥當,且與太子妃是中表兄妹,諸事倒也便宜。”
程伯瑜聽了,明白建元是要將府中外事托付給自己。一想到自己有機會見到蕭允,程伯瑜腦中一陣發熱,想也不想的就站起身答道:“末將定然不負殿下所托。”
建元笑道:“如此有勞將軍了。”
程伯瑜忙拱手謝過。
建元與程伯瑜又談了幾句,就道:“將軍剛剛回來,不如回去小歇片刻。”
程伯瑜聞言,忙起身告辭。
建元看著程伯瑜的背影,心中卻也放心不少。這些日子以來,建元除了要考慮此次平亂諸事,還一直在替蕭允考慮,自己恨不能把一切都替蕭允安排妥當。如今外事托付給程伯瑜,自己倒是能放心不少。
建元沉吟了一會兒,吩咐金亮道:“你去瞧瞧世子可下學回來,世子若是回來了,你宣他來見我。“
金亮忙答應了,就去宣承明。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金亮就帶著承明來了。
承明進門後,請安道:“兒子請父親安。”
建元對承明招了招手,示意承明站到自己身旁。承明在建元身邊站了。建元仔細打量了承明一番,見承明個子高了不少,容貌神態越發的肖似自己,心中一喜,道:“承明如今進益了不少。”
承明聽父親誇讚自己,心中也甚是歡喜。
“承明,為父要領兵平亂,需要離開京師一段日子。你母親纖纖弱質,諸事需要人照顧才是。你如今年紀已經不小了,倒要幫著父親照顧母親才是。”建元也知道承明年齡尚小,也幫不上什麽忙。他特意叮囑承明,不過是想讓承明諸事不要與蕭允為難。
承明聞言,抬頭看向建元,道:“父親放心,兒子一定好好照顧母親。”承明的語氣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建元聽了,微微一笑,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好男兒必要有所擔當,承明果真長大了。”
承明拱手道:“兒子必不負父親所托。”
恰在這時,詹事府諸人進來與建元商議出兵之事。承明忙躬身告退。
到了晚間,建元回房,見到蕭允又是一番叮嚀。
蕭允明白建元苦心,不由笑道:“殿下放心,妾在京師又有什麽危險?殿下在外,才要諸事小心才是。”
建元攜著蕭允的手,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一想到出征的日子近了,心中就越發的擔心你。”
蕭允早已知道欽天監將出征的日子定在九月初三,說這日是大吉之日。如今日子已經一天天的近了,蕭允與建元本夫妻之情甚篤,如今即將分別,自然心中不舍。如今她聽了建元的話,心中一陣發酸,可還是勉強說道:“殿下放心就是。殿下早日平定亂兵,平安歸來才是。”
建元伸手將蕭允攬在懷中,柔聲道:“我知道。”
兩人心中皆有無限的話要說,一時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因此隻是靜靜的相擁著,聽著彼此的心跳聲。
燭光照在一雙相擁的人兒身上,光芒越發的柔和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