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九月初三這日,建元早早的起了身,金亮服侍建元換上了一身甲胄。
蕭允站在一旁默默的看著建元,心中滿是離愁別緒,可卻不能流露出分毫。這些天來,蕭允一直帶著疏影和暗香替建元整理行囊。蕭允一次次的仔細思量,唯恐忘帶了什麽東西。一次次的打開已經包好的包袱,仔細檢查,唯恐遺漏了什麽東西。蕭允是想借著收拾行囊,來分散自己的離愁。
一個小太監捧了頭盔過來。
蕭允忙親手接過,走到建元身前。建元低下頭,蕭允替建元戴上頭盔,又伸手替他整理了一番頭盔上的紅纓。
建元注視著蕭允,眼中帶著滿滿的深情。
蕭允整理好了,收回手,卻被建元一把握住。
建元附在蕭允耳邊低聲道:“諸事小心。”
蕭允聽到建元那低沉的嗓音,鼻子一酸,幾欲流下淚來,可還是勉強忍著,道:“妾祝殿下馬到功成。”
建元鬆開手,看著蕭允微微一笑。
金亮將大紅色的披風遞給蕭允。蕭允親手替建元係上,又打量了建元一番,方才點點頭。
建元凝視了蕭允一會兒,狠下心,轉身邁步朝外走去。
蕭允忙跟在建元身後,送了出去。
建元聽著身後細碎的腳步聲,幾次想要轉過頭去,可卻都忍住了。自己是一國儲君,如何能在眾人麵前流露出兒女情長來?
二門轉眼就到了,蕭允知道自己隻能送到這裏,因此在二門站住了,癡癡的看著建元的背影。
承明早就在二門外等著了,見了父親,忙上前行禮。
建元隻是擺了擺手,就翻身上了馬。承明忙上了自己的馬,隨著父親朝大門馳去。
大門到了,建元終是沒有忍住,回頭看了一眼。遠遠的,隻見一道纖細的身影倚門而立。建元心中一軟,可還是扭過頭,縱馬出了大門。
一陣秋風拂過,吹落了幾片秋葉。那秋葉在風中飛舞著,纏綿著,終於飄落。
建元進宮辭別了宇文淵和竇皇後。宇文淵、秦王和承明將建元送到郊外,宇文淵親自勞軍後,方才帶著秦王和承明回來。
建元騎在馬上,回望了一眼巍峨的都城,就縱馬絕塵而去。
卻說蕭允倚門而立,望著建元出了大門。疏影忙過來扶住蕭允,道:“太子妃,這裏穿堂風厲害。太子妃還是早些回去,免得受了涼。”
蕭允點了點頭,就扶著疏影慢慢往回走去。
蕭允雖然離情依依,可心中卻不糊塗:如今建元離京,自己更是要格外小心才是。因此她一回到房中,就宣了劉德海過來,吩咐他要格外誡厲下人,不得在外麵惹是生非。
劉德海也明白其中利害,因此格外禁束下人。
建元離京後,東宮上下倒比建元在京的時候更加嚴謹了。蕭允越發的恭謹,每日裏早起後,就進宮給竇皇後請安,請過安,察言觀色,陪著竇皇後和諸位妃嬪說笑一陣就回東宮。除此之外,蕭允絕不出門。
承明每日過來給蕭允請安,蕭允對承明的飲食諸事也越發的上心,因此母子之情也越發的融洽。
竇皇後暗中派人察看蕭允,見了蕭允這般,心中越發的歡喜,因此屢有賞賜。
建元領兵也甚是順遂,一路上連破敵軍,捷報頻傳。建元每日裏皆有奏疏呈給宇文淵,偶有家書也是由宮內轉送東宮。
因書信皆是宮內轉送,建元自然不好直訴思念,因此信上不過是叮囑蕭允孝事宇文淵、竇皇後,諸事小心,承明須努力讀書等語。
蕭允也明白建元的為難之處,雖然來信隻有隻言片語,蕭允卻每每反複閱讀。蕭允自己不好回信,故此令承明時常寫信給建元,不過是叮囑建元小心寢食,還有承明又讀了哪些書而已。
兩人各懷相思,卻不能傾訴。那相思就如一根刺刺在心頭,不敢碰觸,且越刺越深。
轉眼,建元領兵出征已經一月有餘。
竇皇後見蕭允甚是省心,心中滿意,卻又怕蕭允悶出病來,因此常宣蕭允進宮陪伴。
這日,竇皇後養的一缸蓮花開了。這缸蓮花自移入昭信宮之日起,就沒有開過花。如今開了花,一眾妃嬪要討竇皇後喜歡,自然這個說是吉兆,那個說是祥瑞。
竇皇後心中歡喜,特意令蕭允、王婉、永平公主和昌平公主進宮賞花。
蕭允這幾日隻覺得頭暈,懶得動彈,聽說竇皇後宣召,本不願進宮,可見竇皇後態度殷切,自然不好違了竇皇後的意思,隻得打點精神進宮。
蕭允到了昭信宮,見王婉等人都到了,少不得說笑幾句。
永平公主和蕭允平日裏關係甚好,見蕭允態度有些懶懶的,就問道:“妾見太子妃的臉色不好,太子妃可是身子不適?”
蕭允故意摸了摸臉,道:“想是適才睡多了,身子有些發懶。”
昌平公主捂嘴笑道:“皇兄領兵平亂,太子妃在宮中寂寞,難免每日裏睡昏昏。”
眾人聞言,不由都笑了。
永平公主笑得拿帕子掩住嘴,道:“虧得太子妃寬宏,若是我聽你這般渾說,看不撕了你的嘴。”
蕭允也知昌平公主素來是個愛說笑的,因此隻是微微一笑,剛要說話,就聽有巴掌聲傳來。
眾人知道是竇皇後到了,都肅了臉,恭恭敬敬的站好。
不大一會兒工夫,竇皇後扶著如意的手,慢慢從裏麵走出來。
眾人忙福身行禮,齊聲道:“請皇後娘娘安。”
竇皇後笑道:“免禮。”
竇皇後早就命人備下酒席,眾人依序坐好。
竇皇後笑道:“我因見那缸子花兒開了,覺得倒是個稀罕事,就讓你們也進宮看看。”
蕭允忙笑道:“母後福澤深厚,故此天降祥瑞,令蓮花綻放。”
王婉接口說道:“蓮花本就是極有來曆的花兒,如今開了,隻怕是有喜事。”
竇皇後聞言,滿臉都是笑,說道:“你們這般說,我就讓人把花兒抬來,讓你們也沾沾喜氣。”
服侍的小太監聽了,忙去抬花。
一會兒功夫,就見兩個小太監抬著一個青花瓷的缸子走了進來。缸子裏養著一株蓮花,蓮葉不過巴掌大小,顏色碧綠。一支粉紅色的花苞斜逸而出,嫋嫋娜娜。
眾人不住口的誇讚。
竇皇後笑道:“你們別隻看花兒,倒是坐下來喝酒才是。”
服侍的宮女聞言,忙替眾人斟上了酒。
眾人歸坐,齊聲向竇皇後賀喜。竇皇後含笑端起酒杯,一口飲下。
蕭允端起酒杯,隻覺得一股酒氣直衝鼻間,瞅著眾人不注意,悄悄的將酒倒在一旁的漱盂內。
恰在這時,有小太監魚貫而入,在每人席上放了一隻水晶高盞。
蕭允看時,見水晶盞內襯著一張碧綠的荷葉,荷葉上雪白的一團,上麵還有點點金黃色的桂花。
竇皇後笑道:“這是禦廚新想出來的法子,你們嚐嚐,弄得可還可口?”
蕭允用牙筷夾了一點,放入口中,又甜又脆,滿口的清香。
眾人嚐了,都是讚不絕口。
竇皇後笑道:“這個卻是最尋常不過的東西。”
昌平公主笑道:“兒臣吃出來了,這是雪藕,隻是不知道禦廚是怎樣做出來的,弄得這般可口。”
竇皇後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魏和平,這魏和平是昭信宮總管,甚得竇皇後信任。他忙笑著答道:“回公主的話,禦廚用荷葉把雪藕包了,用木杵捶打幾下,再撒上糖和桂花就是了。”
蕭允這幾日本有些懶進飲食,因那雪藕弄得甚是合口,也就多吃了幾口。不想,她吃了幾口後,隻覺得胸口飽悶,有些作嘔。
竇皇後正和王婉說笑,一回頭就見蕭允臉色慘白,神情委頓,忙問道:“太子妃怎麽了?”
蕭允聞言,忙站起身,勉強笑道:“妾沒什麽——”蕭允話沒說完,隻覺得一陣眩暈,忙伸手扶住了麵前的高幾。
疏影見蕭允身子微晃,忙伸手扶住蕭允。
竇皇後見了,忙對疏影說道:“你快些扶太子妃進去躺著。”
蕭允本想推辭,可眼前一陣發黑,不敢強撐,隻得扶著疏影和暗香進了裏間屋子。
如意忙跟了進去,指揮疏影和暗香扶蕭允在榻上躺下。
這邊竇皇後忙命人去傳太醫,自己也帶著王婉她們進來看蕭允。
蕭允見竇皇後進來,忙要起身。
竇皇後快走幾步,一把按住蕭允道:“好孩子,你躺著就是,不必起來。”
過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就有小太監進來回說太醫來了。
竇皇後帶著王婉等人回避進了耳房。疏影忙放下帳子,暗香將蕭允的衣袖挽起,除去了手鐲等物,又覆了一條帕子。
小太監這才出來傳太醫。王敏中垂著頭,躬身隨那小太監走了進來。
王敏中給蕭允請了安,這才在一旁的繡墩上坐了。
魏和平站在一旁,留神看王敏中的神色。
王敏中仔細診了半日,方才站起身,滿臉是笑拱手道:“恭喜太子妃,賀喜太子妃,太子妃已有身孕一月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