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伯瑜回頭,見是程秀鸞站在自己身後,滿臉笑容的看著自己,不由笑道:“妹妹已是出嫁的人了,還是這般淘氣。”

卻說程伯瑜與程秀鸞雖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不過因程夫人待程伯瑜甚好,加上程秀鸞沒有尋常嫡女頤指氣使的脾氣,兄妹的感情卻好。

那程秀鸞聽了程伯瑜的話,不由把嘴一撇,道:“大哥也太矯情了,出嫁了又怎樣,難道出嫁了就不要父母兄弟了?”

程伯瑜聽了,連連擺手道:“我算是怕了你這張嘴了。”

程秀鸞得意的看著程伯瑜,道:“我終不成像蕭家表妹那般,出了嫁,就終日裏小心翼翼的,唯恐出錯。我聽說世子打了她,把她額頭都打破了,她尚且不敢說什麽。”

程伯瑜聽程秀鸞提起蕭允,不由觸動了心事,臉色登時就變得有些難看。

程秀鸞後知後覺,見程伯瑜變了臉色,才覺察到自己說錯了話,忙要岔過去。

程伯瑜突然問道:“你是聽誰說的,世子打了表妹,表妹卻不敢說什麽?太子呢?太子怎麽也不教訓教訓世子?”程伯瑜問這句話的時候,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暴突。

程秀鸞見程伯瑜臉色大變,心中害怕,連聲音都小了許多,低聲道:“我也是聽那些貴婦閑談提起的,也不知道真假。”

程伯瑜前些日子也恍惚聽說了孫嬤嬤出府,蕭允受傷這些事情。他隻是東宮的侍衛,心中雖然擔心蕭允,可卻不好過問內宅的事務。因此程伯瑜雖然幾次婉言盤問裏麵服侍的小太監,不過那些小太監都是語焉不詳。

如今他聽了程秀鸞的話,又仔細想了一遍。他出身豪門,怎麽會想不明白其中的恩怨?他前後一想,對了景,就誤以為蕭允受傷是承明因孫嬤嬤出去,所以借機報複而致,心中是又痛又恨。

程秀鸞見程伯瑜的臉色陰晴不定,忙安慰道:“大哥,這些婦人的閑話,多是嚼舌頭的,卻有一半聽不得。蕭家表妹如今是太子妃,地位尊貴,想來斷沒有這樣的事情。”

程伯瑜聽了程秀鸞的話,臉色並沒有緩和多少。半晌,他才說道:“你不知道,世子素來受陛下和皇後娘娘的寵愛。小孩子嬌貴任性,稍有不如意,難免亂發脾氣。表妹性子和婉,受了委屈也不會說。”

程伯瑜越說,心中越痛,恨不得立刻就將承明抓來,痛打一頓才好。

程秀鸞見程伯瑜越說越氣憤,忙岔開話題,道:“大哥,相公還說有機會要和大哥喝一杯呢。今日相公要來接我回去,大哥不如和相公喝一杯。”

卻說這程秀鸞嫁給了王婉之兄王紹政。王紹政是個有心機的,他因程家貴盛,故此待程秀鸞極好,又格外與程家相交。

程伯瑜聽了,也知道是妹妹替自己擔心,忙道:“甚好。隻是妹妹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急急忙忙的就要回去?”

程秀鸞笑道:“我回來也有三四天了,剛才聽說大哥回來,正想著去母親那裏看大哥,不想卻在這裏遇到了。”

恰在這時,有小丫鬟匆匆跑來,稟道:“小姐,姑爺來了。”

程秀鸞聽了,不由微微紅了臉,道:“怎麽來得這般早?”

程伯瑜因借機打趣道:“這許多天沒見了,妹夫舍不得妹妹也是有的,自然要早早的來接妹妹回去。”

程秀鸞越發的紅了臉,跺足道:“哥哥總打趣我,我去告訴母親去。”

程伯瑜笑道:“妹夫此刻隻怕正在母親那裏。我知道了,妹妹想來也是急著見妹夫,所以急著趕過去。”

程秀鸞哼了一聲,就轉身走了。

程伯瑜忙在後麵叫道:“妹妹等等我,不如一起過去。”

程秀鸞也不說話,逕自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卻說王紹政早打聽得程伯瑜今日回府休沐,因此早早的就過來接程秀鸞回去,想借機見程伯瑜一麵。他此時正坐在程夫人的上房,陪程玄禮還有程夫人說話。

程伯瑜一進來,王紹政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大哥”。

程伯瑜進東宮做了侍衛之後,因時常在東宮值宿,因此等閑不得回家。王紹政雖然時常來程府,可與程伯瑜見麵的次數卻少。

程伯瑜因王紹政每次見到自己都甚是恭敬,心中對王紹政早存了幾分好感,因此忙含笑道:“妹夫來了。”說完,他就在王紹政身邊的椅子上坐了。

程伯瑜與王紹政交談了幾句,倒是頗為投契。

程玄禮深知秦王手握重兵,而王紹政又是秦王的妻舅,不可小覷。如今他見程伯瑜和王紹政相談甚歡,心中卻也高興,不由說道:“如今天色尚早,倒也不急著回去。你們去書房談談卻好,我還有事。”

程伯瑜和王紹政聽了,忙站起身行了禮,就退了出去。

一出上房,程伯瑜就道:“妹夫,今日天色卻好,不如隨我到後邊的花園坐坐。”

程伯瑜尚未娶親,因此倒少了許多避諱。加上王紹政早就懷了心思,如今聽程伯瑜這般說,自然正中下懷,忙道:“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邁步朝後麵的花園行去。程府的花園修建得極雅致,一步一景,格外清幽。兩人一邊走,一邊指點秋景。

程伯瑜在花園的東角有一處書房,三明兩暗的格局,布置得甚是精致。

程伯瑜將王紹政引到書房,那王紹政見了,自然極口稱讚,道:“大哥晚間在此讀書,卻是何等愜意。”

程伯瑜笑道:“如今進了東宮,倒是極少過來了。”

兩人說著,就在書房的東間屋子裏坐了。

早有小廝奉上茶來,程伯瑜吩咐道:“難得今日得閑,倒要與妹夫一醉方休。”

王紹政撫掌道:“如此甚妙。”

那小廝聽了,忙去廚房傳酒菜。

不大一會兒功夫,廚房就送來整整齊齊的一桌子酒菜。

程伯瑜和王紹政分賓主坐了,程伯瑜就拿過酒壺,替王紹政斟了一杯酒。

王紹政忙雙手接了,道:“大哥如此,王某愧不敢當。”

程伯瑜擺手道:“自家兄弟,妹夫何必這般多禮。”

程伯瑜說著,就舉起酒杯,兩人喝了一杯。

王紹政讚道:“這酒卻好。”

程伯瑜笑道:“這酒卻是家中自釀的,妹夫要是覺得好,走時帶一大壇子。”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說些閑話。

卻說王紹政與程秀鸞夫妻融洽,夫妻間閑談,程秀鸞不經意就說出了程伯瑜對蕭允有情一事。

王紹政因自己的妹妹做了秦王妃,就一心想要扶助秦王登上太子之位,因此暗中搜尋建元的短處。不想,建元為人謹慎,並無錯處,因此王紹政就想到在建元身邊安插眼線,而程伯瑜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當王紹政知道程伯瑜對蕭允有情後,就想著借此挑撥程伯瑜與建元反目。

如今得著機會,他自然不肯放過,飲了幾杯酒,就借酒就將話頭轉到蕭允身上,道:“大哥的表妹如今做了太子妃,想來太子殿下對大哥一定是極為器重才是。”

程伯瑜聽王紹政提到蕭允,心中一痛,不由長歎了一口氣。

王紹政驚問道:“大哥因何歎氣?”

程伯瑜也不說話,隻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王紹政忙拿起酒壺,又替程伯瑜斟了一杯酒。

程伯瑜看也不看,又仰頭一口喝下。

王紹政忙勸道:“大哥慢些喝,這酒醇厚,像大哥這般喝,隻怕要醉了。”

程伯瑜已有幾分酒意,猛地將酒杯放在桌上,道:“喝醉卻好,喝醉卻好。”

王紹政借機問道:“大哥可是有什麽煩難之事,弟雖不才,自然努力為兄排解。”

程伯瑜適才聽程秀鸞說蕭允在東宮受委屈,心中又急又痛,如今酒入愁腸,更添了一段心事。隻是萬般愁腸,無人可訴,憋在心中隻覺得吐不出,吞不下,哽在心頭一陣陣憋悶。

王紹政又緊了一步,道:“大哥複又何憂?如今陛下下詔令太子殿下出兵平亂,大哥倒是正可借此機會建功立業。”

程伯瑜苦笑道:“我已是國公世子,縱有天大的功勞,又能如何?”

“看來大哥如所愁者並非功名,難道是情愁?”王紹政說著,含笑飲了一口。

程伯瑜被觸動了愁腸,頹然不語。

王紹政笑道:“難道被我猜中了?隻是誰家閨秀,竟能得大哥青目?”

程伯瑜心中大慟,拿過酒壺,斟了一杯,一口飲下,就站起身,拿過放在一旁的碧玉簫,吹了起來。

簫聲哀怨,如泣如訴,令人不忍卒聞。

一曲終了,程伯瑜默然佇立,雙眼空茫。

王紹政起身道:“不想大哥竟是至情至性之人,令人欽佩。”

程伯瑜聽了,不覺倍感知音。

王紹政又道:“大丈夫立世,會當快意情仇。如果得不到心愛的女人,何不——”說到這裏,王紹政做了一個手勢。

程伯瑜已經看明白了王紹政手勢的含義,是讓自己奪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