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聽說呂世平來訪,不由沉吟了一會兒,方才對蕭允說道:“我出去見見永平駙馬。”
蕭允道:“駙馬此時來,想是有事情要和殿下商議,殿下早些出去才是。”
建元微微頷首,就邁步出了屋子。
金亮跟在建元的身後,悄悄回稟道:“殿下,駙馬此時正在外書房內候著呢。”
建元匆匆朝外書房行去,不想,有個小太監低著頭,迎麵匆匆跑來,幾乎撞在建元身上。
金亮喝道:“沒規矩,沒瞧見殿下在這裏嗎?”
那小太監忙雙膝跪地,叩頭道:“奴才請殿下恕罪。”
建元倒沒理論,不過說了一聲“起來吧”,就邁步朝前走去。
那小太監忙喚了一聲“殿下”。
建元停住腳,扭頭看向那個小太監。
那小太監一臉惶急,稟道:“殿下,杜慎之將軍求見。”
建元迎娶蕭允後,蕭允雖然沒有明言,可還是讓建元知道了杜慎之的跋扈,因此建元與杜家疏遠了許多。那杜慎之雖然是太子的侍衛,可也不能常見到建元。
建元聽說杜慎之求見,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可看在先太子妃和承明的麵子上,建元還是說道:“你讓他在偏廳內候著罷。”
建元說完,就匆匆朝外書房行去。
待進了書房,建元見呂世平負著手,站在窗前,看院中的菊花。
建元笑道:“駙馬好興致。”
呂世平聞言,忙轉過身來,躬身給建元行禮。
建元擺手道:“一家人不必這般多禮。”建元說完,就逕自在書案後的椅子上坐了。
那呂世平與建元素來交好,在建元麵前倒也不拘形跡,因此他謝了恩,就在書案前的繡墩上坐下。
金亮倒了茶,放在書案上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呂世平見屋內無人,就笑著說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建元一挑劍眉,問道:“喜從何來?”
“陛下此次派殿下領兵平亂,就是將兵權交到了殿下手中。如此一來,殿下的太子之位就越加的穩固。”
建元聞言,並不搭話,隻是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呂世平又接著說道:“殿下,此乃天賜良機,殿下不如借著這個機會將秦王的勢力掃除幹淨。”
建元低頭不語,心中卻已掀起驚濤駭浪:自己也知道秦王的勢力太過強盛,對自己的太子之位已經構成了威脅。如今父皇命自己領兵平亂,如果自己開口討要秦王的精銳,平亂時自己再讓這些精銳衝殺在前,自己就可借蘇信之手鏟除掉秦王的精銳。這樣一來,秦王的勢力就會被削弱。隻是父皇並非昏庸之主,自己一旦這樣做了,自己就會失去父皇的信任。
建元雖然心中已經是巨浪狂濤,可麵上不肯流露出分毫,神情隻是淡淡的。
呂世平見建元不為所動,湊近建元,壓低聲音說道:“殿下此次出兵,不如將秦王的精銳全部收歸己有。這樣一來可以削弱秦王的勢力,二來可以增加殿下的勢力。”
建元微微一笑,問道:“要是到時秦王的精銳不為我所用又該如何?”
呂世平的臉上流露出幾分陰狠來,用手做了一個手勢,口中輕輕的吐出一個“殺”字來。
建元沉吟了一會兒,微微搖了搖頭。
“殿下,所謂無毒不丈夫。殿下如不借著此次機會坑殺秦王的心腹精銳,隻怕將來秦王勢大,不安於位,就會有不臣之心。”
建元道:“六弟對我素來恭謹,豈會有那樣的心思?駙馬不必多慮,我自有分寸。”
呂世平還要再說,但見建元已流露出不願再提此事的神色來,隻得罷了,又說了幾句閑話,就告辭走了。
建元看著呂世平的背影,微微一笑:呂世平這樣的人都能想到這些,更遑論父皇和六弟那樣精明的人物。自己如果稍不謹慎,一來失去了父皇的信任,二來如果逼得六弟提前動手,自己在軍中的勢力不如六弟,隻怕要吃虧。自己不如靜觀其變,借著此次平亂,讓父皇對自己放心,以穩固太子之位。再在軍中安插培植自己的心腹,以便將來能和六弟抗衡才是。
建元長歎了一口氣,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那開得正豔的菊花。此時雖然已是仲秋,可滿院的花木卻甚是繁茂,沒有絲毫的蕭瑟之感。
建元心中卻有了幾分淒涼:生在皇家,就注定了不能如尋常百姓之家那般。自己與六弟自幼友愛,可隨著父皇起兵,建立大晉,自己與六弟之間也有了隔閡。自己是太子,可六弟手握重兵,已經隱隱對自己產生了威脅。更遑論一幹心腹日夜在自己身邊提醒自己,要小心六弟。自己不能不對六弟有所疑心,這疑心就如那葳蕤的花木,隨著歲月的流逝,越發的繁盛。
想到這裏,建元的嘴角邊流露出淒涼的笑容來:父皇春秋漸高,一旦自己繼位,那麽六弟手中的兵權……
帝王,永遠不會缺少就是疑心。
金亮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腳步聲雖然極輕,可建元還是聽到了。
建元連頭都沒回,還是問了一句“什麽事?”
金亮低聲答道:“殿下,杜慎之將軍求見。”
金亮雖然沒有說,可建元還是能猜到杜慎之必是為難金亮了,不由搖了搖頭:自己看在先太子妃和承明的麵子上,對杜家百般優容。隻是沒想到杜家得寸進尺,越發的不像了。
“宣他進來吧。”建元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
“是。”金亮垂首退了出去。
不大一會兒功夫,杜慎之就邁步進了書房,臉上帶著誌得意滿的神情。
杜慎之躬身行禮道:“臣見過殿下。”
建元慢慢的轉過身,看了一眼杜慎之,眼中流露出幾分厭惡的神情來。
可惜杜慎之被喜悅衝昏了頭,並沒有看到建元眼中厭惡。
“免禮。”建元的聲音平靜無波。
“謝殿下。”杜慎之行過了禮,就喜滋滋的站在一旁。
建元走到書案後,在椅子上坐下,這才問道:“什麽事情?”
杜慎之笑道:“臣是來賀喜殿下的。”
建元並不說話。
那杜慎之自說自話道:“殿下此次領兵平亂,定能見得大功。那些亂兵不過是些散兵遊勇,殿下帥天兵一到,那些亂兵自然土崩瓦解。”
建元並不說話,隻是看著杜慎之。
杜慎之湊前了幾步,滿臉堆笑道:“殿下,此次出兵不如帶著臣。臣也好因此建功,博個功勞。”
建元已經明白了杜慎之此次的來意:在杜慎之看來,此次出兵定能平亂。他想借著此次機會,建個功勞。
建元不由在心中冷笑:這些人真把軍旅之事視作兒戲,都想借著這個機會為自己謀得好處,他們又哪裏知道這裏凶險?
杜慎之見建元沒有說話,又要開口說話。
建元突然說道:“既然你想隨軍,那我奏明父皇就是。”
杜慎之大喜,謝了恩,就告辭走了。
建元苦笑:自己知道杜慎之跋扈,與其留他在京師惹是生非,不如將他帶到軍前,自己也可約束於他。
建元靜靜坐在書案後,安排自己離京的一切。建元首先想到了蕭允,自己離京,倒是該將一切替蕭允安排好才是。建元素知蕭允知書達理,為人是極穩妥的,自己自然放心。隻是蕭允不過是一介內宅婦人,外麵如果有事,隻怕蕭允不好處置。
建元猛然記起自己的侍衛程伯瑜是蕭允姨母家的表哥,倒是可以讓程伯瑜料理外事。這樣一來,就是有事,蕭允也可以找程伯瑜商量。
想到這裏,建元忙高聲喚金亮進來。
金亮忙一溜小跑進了屋子,垂手等建元的吩咐。
建元道:“你去宣程伯瑜來見我。”
金亮忙答應了,去侍衛那裏宣人。
過了一會兒,金亮進來回話說程伯瑜今日休沐,回府去了。
建元因想著過幾日再說也是一樣的,也就罷了。
卻說程伯瑜正值今日休沐,也就回府去看望父親和程夫人。
程伯瑜回府後,就去給父親和程夫人請安。
恰好程玄禮在程夫人那裏說話,見了程伯瑜回來,程玄禮自然高興,就與程伯瑜敘談起來。
程夫人在一旁坐著,如今程伯瑜已經封了世子,程夫人待程伯瑜也就多了幾分親切。
程玄禮想讓兒子隨建元出征,也好博個功勞,因此言語間就多說了許多軍旅之事。
父子兩人說了一陣子。程夫人在一旁笑道:“哪有回家還談軍務的?”
程玄禮看了程夫人一眼,道:“你婦道人家懂什麽?”
程夫人道:“軍務我自然不懂,不過如今伯瑜的年齡也不小了,也到了該說親的時候了。我因前幾日聽人說呂家的五女兒不錯,就想著給伯瑜相看相看。”
程玄禮道:“你找機會看一下,看看那姑娘可好?”
程伯瑜聽了,不由想起了蕭允,心中一陣發悶,拱手道:“父親,母親,兒子告退了。”
程夫人以為程伯瑜是因為提到婚事,所以不好意思,也就笑道:“回去歇著吧。”
程伯瑜出了程夫人的屋子,心中煩亂,隻管信步走著。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程伯瑜的肩膀,叫道:“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