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出了王婉的上房,隻管信步朝前走去。秦王走得極快,秦王的心腹太監魏剛幾乎是一溜小跑才跟得上秦王的步子。
不知不覺間,秦王已走到了自己的書房。守在書房門口的小太監見了秦王,迎上來給秦王請安。
秦王這才回過神來,苦笑了一下,邁步進了書房。
在書房服侍的兩個小太監本以為秦王今晚不會過來了,因此早就熄了燈燭。兩個人靠著椅子打盹,隻等時辰到了,就回去安歇,不曾想秦王此時走來,兩人忙著點燈燭,備茶水,倒是一頓忙碌。
秦王進了屋子,逕自在椅子上坐了,隻是盯著桌上跳動的燭焰出神。
魏剛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他是服侍久了的,自然看得出來秦王有心事。隻是他心中難免有些納悶:王爺赴宴回來尚且好好的,怎麽在王妃房中待了一會兒,就失神落魄的走出來?而且王爺瞧著,也不像是與王妃嘔了氣,倒像是失了心一般。
秦王此時也說不出心中是什麽滋味,隻覺得酸甜苦辣一時湧上心頭,百味雜陳。
魏剛倒了一杯茶,輕輕的放在桌上。
秦王抬頭看向書架,驀地,他站起身來,逕自朝書架走去。秦王在書架前站住了,伸手從書架上拿下一柄青油傘,傘上畫著一支豔麗的桃花。
魏剛心中納悶,暗中注意秦王的一舉一動。他猛然記起秦王有次也是拿著這柄傘發呆,不由仔細回想起來,這柄傘究竟是什麽時候有的。
秦王撐開傘,那支桃花瞬時在眼前綻放。秦王不由有片刻的失神,記起了花樹下,漫天飛花中眉目依舊的她……
屋內靜悄悄的,隻有燭芯燃燒時發出的“劈剝”聲,秦王的身影被燭光拉得老長。
夜正深,為誰中夜佇立久?
次日一早,天竟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秋雨綿密,雨聲聽起來格外的纏綿,秦王稱病不朝。
宇文淵聽說秦王病了,難免擔心,忙要讓禦醫去秦王府為秦王診脈。
建元忙稟道:“父皇,不如兒臣一會兒下了朝,去瞧瞧六弟。”
宇文淵自然是樂見他兄弟和睦,忙連聲稱善。
建元下了早朝,就直奔秦王府。守門的小太監見了建元,忙要進去通稟。
建元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我進去瞧他就是。”
守門的小太監自然不敢阻攔,忙讓到一旁。
建元帶著金亮和幾個服侍的小太監逕自朝裏麵走去。建元猛然想起王婉如在,恐怕多有不便,忙要讓金亮進去通稟,不想迎麵正碰上魏剛。
魏剛趕上來行了禮,道:“太子殿下,王爺如今在書房呢。”
建元一挑眉,道:“六弟既然生病了,怎麽不在裏麵歇著?”
魏剛不知如何作答,隻是唯唯而已,躬身在前麵帶路。
建元隨著魏剛來到書房。遠遠的,他就看見一個人身穿深藍色長袍,撐著一把傘站在雨中,背影異常的蕭索。
建元走了幾步,已經認出那人正是秦王,忙叫了一聲“六弟”。
秦王聽見建元的聲音,轉身看向建元。
建元忙快走了幾步,道:“六弟既然病著,怎麽又出來淋雨?”
秦王苦笑了一下,答道:“臣弟在屋中躺著,隻覺得氣悶,因此想著出來透透氣。”
建元見秦王臉色蠟白,眼睛中帶著血絲,不疑有他,忙勸道:“你現下病著,吹了風,隻怕更不得了了。再說你在書房這邊,那些太監又怎麽照料得你周全?你不如進去,讓弟婦照顧你才是。”
秦王咳嗽了幾聲,臉色越發的難看。
建元見秦王長袍的衣角都濕了,忙道:“六弟快些進去吧,免得著了涼。”
建元說著,就要接過秦王手中的傘。
秦王想也不想,用力往回一拽,手緊緊的握住傘柄,指關節處都有些泛白。
建元不由怔住了。
秦王勉強笑道:“臣弟自己來就好。”
建元倒沒多想,隻是一個勁兒的催促秦王進去。
秦王跟在建元的身後進了屋子,仔細的收了傘。
建元見秦王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由笑道:“不過是一柄傘罷了,六弟讓太監們收起來就是,何必這般在意?”
秦王不答,心中卻是又苦又澀:這是唯一一件她送自己的東西。
建元催促著秦王在床上躺下了,自己坐在床邊和秦王閑談了幾句,不過是問了問秦王的病情。
建元說了幾句話,因見秦王神情有些倦怠,以為他病中心煩,又叮囑了幾句,就起身告辭了。
建元出了秦王府,就逕自回了東宮。
蕭允接著,因問道:“今日怎麽回來的這般晚?”
建元一邊換衣裳,一邊答道:“六弟病了,我過去瞧了瞧。”
蕭允倒也沒留意,不過是隨口問了句“六弟病勢如何?”
“六弟身子瞧著還好,隻是精神有些委頓。”
蕭允聽了,隻是點了點頭:“今早在母後那裏,倒是沒聽秦王妃提起。”
“可是呢,六弟病著,卻不肯在裏麵養病,隻是在書房住著。”
蕭允聽了,也有些心疑。隻是別人的家事,自己自然不好多嘴,也就說道:“六弟想是怕弟婦擔心也是有的。”
兩人說著閑話,疏影早就命人擺好了早膳。
一時,建元換了衣裳,洗了手,就和蕭允一道用早膳。
吃過早膳,建元起身要去外書房。恰好承明過來給蕭允請安,建元因問道:“今日怎麽下學這般早?”
承明忙垂手答道:“今日陛下叫兒子過去,考較了兒子的功課,就讓兒子回來了。”
建元微微頷首而已。
蕭允招手讓承明坐在自己身邊。承明因上次的事情,心中對蕭允全然是信賴,因此就在蕭允身邊坐了,說些學堂裏的事情。蕭允忙讓疏影拿出早就留在那裏的點心給承明吃。
建元見他們母子融洽,心中也是一暖,含笑出了屋子。
不想次日早朝,宇文淵卻下了一道聖旨,令建元為兵馬大元帥,領兵平亂。
朝臣雖然早已隱約猜出宇文淵的意思,隻是如今聖旨一下,還是難免有些各懷心思。不過,朝中諸臣卻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建元的太子之位不能撼動。
朝中如杜興邦等暗中擁立建元的朝臣自然欣喜,而如王紹政等擁立秦王的朝臣則難免有幾分不甘。蕭敬宗卻仿佛沒有事情發生一般,波瀾不興,看不出一絲喜怒來。
建元接了旨意,心中卻是喜憂參半:所喜者,父皇此舉無異於鞏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秦王兵權太重,而自己此次領兵,無異於將兵權掌握在了自己手中,削弱了秦王的勢力。所憂者,蘇信楚之名將,萬一自己有所閃失,隻怕太子之位就會動搖。更何況,建元一想到要與蕭允分別,心中竟有幾分不舍,那個溫婉的女子,早已走進了自己的心。
下了早朝,群臣都或真或假的祝建元馬到功成。更有朝臣,已有了巴結建元的意思,因此格外的諂媚。建元一一敷衍了過去,就坐了馬車回去。
蕭允從宮中請安回來,她也聽說了建元要領兵平亂的消息,心中卻是紛亂異常。她是個聰慧的女子,不會不知道建元此次領兵的重要。隻是她作為妻子,更為擔心的是建元的安危。
建元獨自走了進來,蕭允接著,留心察看建元的神色。
建元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和蕭允提及此事,因此隻是默默的換衣裳。
蕭允替建元解下腰帶,放在一旁。
建元看了蕭允一眼,輕輕歎了一口氣。
蕭允聽到了那聲若有若無的歎氣,猶豫了片刻,方才喚了一聲“殿下”。
建元聽蕭允叫自己,忙看向蕭允。
蕭允道:“殿下,妾是婦人,論理不應過問外宅的事情。隻是妾恍惚聽說殿下要領兵平亂。”
建元聽了,一把握住蕭允的手,道:“不錯。”蕭允指尖微涼,建元將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中。
蕭允與建元夫婦之情甚篤,雖然早已知道建元要領兵平亂,可如今聽建元親口說出此事,心中頓時不安起來。
建元見蕭允滿臉的不安,不由伸手將蕭允攬在懷中,柔聲安慰道:“你不必擔心,蘇信不過是前朝餘孽,所帥的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天兵一到,自然瓦解。”
蕭允知道建元是在安慰自己,忙笑道:“妾自然知道殿下定然能馬到功成。妾擔心的是殿下出門在外,風餐露宿,衣食不周。”
建元不等蕭允說完,就笑道:“允卿放心就是。我雖然出身富貴,可父皇是武將出身,對我們兄弟要求極嚴,我自幼就在軍中長大。且我以前也曾征戰沙場,不比那等尋常紈絝子弟。”
建元的一席話,說得蕭允輕笑出聲,道:“妾自然知道殿下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不過殿下遠出,妾豈能不擔心?”說到最後一句,蕭允不由紅了臉,連聲音也低了許多。
建元聽了蕭允的話,又見了蕭允嬌羞的模樣,頓時心中一軟,柔情萬千。
兩人情意繾綣。不想,金亮進來稟道:“殿下,永平駙馬求見。”
建元一愣,納悶道:永平駙馬此時來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