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嬤嬤聽了那人的話,登時驚得目瞪口呆。
那人見了孫嬤嬤的神情,不由冷笑道:“嬤嬤在這宮中這些年了,難道不知道要想活得比別人好,就要比別人的心更狠?太子妃隻要在東宮一日,嬤嬤就是斷斷回不去的。”
孫嬤嬤明白那人說得有理,隻是一時也猜不出那人是什麽路數,因此低頭沉吟不語。
“嬤嬤不答話,想是怕我是太子妃派來的。嬤嬤今日隻記得這件事罷了,將來自有分曉。”
那人說完這句話,福身施了一禮,轉身就出了屋子。
孫嬤嬤怔怔的看著來人的背影,心中卻無論如何都猜不出來人的身份。若是杜家的人,自然不會弄得這般玄虛,那麽來人到底是誰呢?蕭允的仇人除了杜家,還有誰呢?
卻說那人出了孫嬤嬤家,就坐上了一輛青布幔馬車。那輛馬車緩緩的離開孫嬤嬤家,在街上轉了幾圈,就停在秦王府的側門。
守在門口的小廝問了一句:“什麽人?”
車簾微微掀開一角,王婉的貼身侍女聽琴露出了半張臉,道:“王妃吩咐我出去辦了點事情。”
那小廝忙陪笑道:“原來是姑娘。”說著,他就開了角門。
馬車進了王府,在二門處停了下來。
小丫鬟上前打起車簾,聽琴下了馬車,就逕自朝王婉的上房走去。
一進門,聽琴就見王婉倚著軟枕,抱著一隻雪白的波斯貓,坐在熏爐旁的貴妃椅上,忙上前行禮道:“奴婢給王妃請安。”
王婉抬眼看了聽琴一眼,道:“見到她了?”
“是,奴婢見到她了,把該說的話都說了。”
王婉的眼中閃過一抹精光,隨即垂下眼,道:“很好。”
聽琴猜不出王婉的心思,隻是默默站在一旁。
王婉放下懷中的波斯貓。那隻波斯貓“喵”的叫了一聲,就偎在王婉的腳下,用頭輕輕蹭著王婉的腳。王婉看也不看,隻是用手指輕輕撫著衣袖上那繁複的花紋。
半晌,王婉突然開口道:“你一定是在想我為什麽派你去和孫嬤嬤說那些話。”
聽琴答道:“奴婢愚鈍。”
王婉冷笑道:“我將來有要用到孫嬤嬤的地方,如果到時貿然要她相助除去太子妃,隻怕她被嚇住了,畏首畏尾,不肯幫忙。如今把利害告訴了她,她定然記在心中,日夜思之,想得多了,到時就不怕了。”
聽琴心中還是有些糊塗,卻不敢亂問。
王婉站起身,聽琴忙上前扶著王婉的手,王婉又問道:“中秋節進宮要穿的衣裳都準備好了?”
“回王妃,都按王妃的吩咐準備好了。”
王婉點了點頭,走到妝台旁,開了妝匣,從妝匣的暗格中拿出了一個小盒子,盒子裏赫然就是秦王送蕭允的那塊玉佩。
王婉拿起玉佩,微微一笑,道:“這塊玉佩中秋戴著卻好。”
聽琴不知道王婉的用意何在,含糊的答應了。
轉眼,中秋節就到了。宇文淵因天下日漸平定,特意在宮中的觀瀾堂設了家宴,與太子、秦王等人共賀中秋。竇皇後也帶著後宮妃嬪,連同王婉在觀瀾堂的後院賞月飲酒。
觀瀾堂建在禦花園的迎陽湖湖畔,這觀瀾堂當初是特意為臨水賞月而建的,因此臨水修建了一道回廊。
今晚月色正好,月光如水般傾瀉在湖麵上,在天地間灑下一片銀輝。明月皎潔,倒映在湖中。湖中月與天上月交相輝映,光華映目。
宇文淵見月色甚好,就命人將酒席擺在觀瀾堂外的回廊上,卷起懸掛著的湘竹簾,憑欄賞月。
宇文淵坐了上麵的一席,建元坐了右邊一席,秦王坐了左邊一席。承明本來是坐在自己父親的下手,宇文淵見了,忙招手讓承明在自己身邊坐了。
宇文淵素來不喜喧鬧,因此也沒傳戲班,隻是宣了兩個樂師,讓他們在遠處吹笛。
笛聲飄渺,宇文淵飲了兩杯酒,見座上子孫寥寥,不由有些唏噓:自己戎馬倥傯半生,顧及不到內院,加上姬妾甚少,因此隻有竇皇後生下了四子。不想,二子、三子又複夭折。隻剩下太子、秦王兩兄弟如今。天下平定後,自己雖然也納了幾位妃嬪,可卻一直沒有消息。
想到這裏,宇文淵看向建元和秦王,道:“你們兄弟娶妻也有些日子了,怎麽一直沒有消息?”
建元隻是微笑而已,並不答話。
秦王一下子想到了蕭允,不由頓了一下,垂下眼,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酒液緩緩滑過喉嚨,竟有幾分苦澀,那苦澀瞬時直達心底。
一時,眾人皆不說話,席上的氣氛有些冷。
承明忙指著天上問道:“陛下,那顆星可是帝星?”
宇文淵忙看向承明手指的方向,撚須微笑道:“承明的記性真好,朕隻告訴了一次就記住了。”
因為承明的打岔,席上的氣氛輕鬆了不少。
建元起身敬了宇文淵一杯酒。宇文淵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看向建元的目光柔和了許多:中秋過後,隻怕就要出兵了。建元是個可造之材,定能馬到功成。
想到這裏,宇文淵的心情好了不少,笑著讓人換大杯來。
卻說竇皇後帶著眾位妃嬪在後院賞月,說了一會兒閑話,就提起蕭允來。
蕭允額上的傷雖然已經好了,隻是結痂尚未脫落,未免有些不雅。竇皇後體恤蕭允,特意傳命讓蕭允不必進宮來,又讓人送了許多玩月時吃的細巧茶食。
承明誤傷蕭允,竇皇後因蕭允處置此事處置得甚是妥當,心中歡喜,因此今日特意當著眾人的麵,極口誇讚蕭允。
那些妃嬪聽了,自然逢迎,也是紛紛附和,這個誇蕭允孝順,那個誇蕭允知禮。
王婉坐在末座,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心中越發的嫉恨蕭允。她的目光落在掛自己腰間的那塊玉佩上,瑩綠色的玉佩襯著鵝黃色的裙子,倒是相得益彰,王婉的嘴角邊浮現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酒闌人散,王婉帶著自己的侍女坐上馬車出宮而去。王婉靜靜的坐在馬車上,心中早已做好了準備,等著一會兒即將到來的風暴。
秦王府到了。王婉下了馬車,就見秦王帶著幾個小太監走在自己前麵不遠處,忙快走了幾步,跟在秦王身後。
因今日是十五,秦王逕自來到王婉的上房。
秦王和王婉一前一後的進了屋子。一進屋子,秦王就在椅子上坐了。王婉忙親自倒了一杯茶,奉給秦王。
秦王席間多喝了幾杯,薄有幾分酒意,就接過茶杯,喝了幾口。
王婉接過茶杯,放在秦王一旁的高幾上。
屋內服侍的太監、侍女見時候不早了,紛紛退了出去。
一時,屋內隻剩下幾個近身服侍的侍女、太監。
屋內畫燭高燒,將室內照得宛若白晝。
王婉笑著秦王道:“殿下,這條裙子卻是用殿下前些日子送來的那匹錦緞做的,殿下瞧著可還好?”
秦王漫不經心的看了王婉的裙子一眼,可目光卻一下子定在王婉佩戴的那塊玉佩上。
王婉見秦王怔怔的,定定的看著那塊玉佩,特意朝秦王走了一步。
秦王看了半晌,終於認出那塊玉佩正是自己送給蕭允的那塊。秦王因指著玉佩問道:“這塊玉佩是哪裏來的?”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沒覺察到的顫抖。
王婉故作不經意的低頭看了一眼,道:“這塊玉佩卻是太子妃給的,妾見這塊玉佩與這錦緞的顏色甚是相配,因此特意帶上了。”
在這一刹那,秦王隻覺得出奇的憤怒:自己的一片真心被人狠狠的踐踏在了地上。玉佩是自己送給她的,她竟然送給了自己的王妃!
秦王隻覺得血一下子都湧上了頭,耳邊“嗡”的一聲響。想也不想,他抓起放在高幾上茶杯,用力的摔在了地上,碎瓷片飛濺。
王婉“呀”的一聲驚叫。
這聲驚叫喚回了秦王的神智,他本是極內斂的人,不過是剛才氣極了才失態。如今他清醒了過來,就鎮定了心神,看向王婉。
王婉故意裝出一副害怕的神情來,一臉害怕的看著秦王。
秦王看著王婉那副楚楚可憐的神態,心中一軟:王婉嫁給自己後,孝事母後,承順妃嬪,對自己更是體貼有加,無一絲過錯,堪稱賢德。自己對蕭允心懷傾慕,本已經對不起她。如今因為蕭允,自己竟然對她發火,更是不該。
秦王想到這裏,站起身,攜著王婉的手,道:“我今晚多喝了幾杯,隻覺得氣悶。我剛才不過偶一失手,你不要害怕才是。”
王婉忙答道:“妾一時失儀,還請殿下恕罪。”
秦王安撫的拍了拍王婉的手,可他的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那塊玉佩上。
秦王覺得自己如果再呆在屋中,隻怕又會失態,不由苦笑了一下:自己素來自持,今日竟然失態如此。
秦王低聲道:“酒氣上湧,我出去走走。你今日也乏了,早些睡吧,不必等著了。”
秦王說完,就邁步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