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好興致。”秦王負著手,緩步踱到建元和蕭允身後。秦王身上穿了一件寶藍色的長袍,頭上沒有戴冠,隻用一根白玉簪簪住,意態甚是瀟灑。

蕭允聽見秦王的聲音,忙轉過身來。建元恍若不聞,拉起魚竿,魚鉤上卻是空空如也。建元微微一笑,這才放下魚竿,轉身看向秦王,道:“不過閑時偶一消遣罷了。”建元說完,掃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金亮。

金亮忙跪下磕頭不已。

秦王躬身行了禮,道:“皇兄不要難為他,是臣弟讓他不要通傳的。”

建元輕輕踢了金亮一腳,道:“起來吧。”

金亮又磕了一個頭,就爬了起來。

秦王這才給蕭允行禮:“見過太子妃。”

蕭允福身還了半禮,道:“六弟。”

建元笑道:“六弟不如叫‘皇嫂’,倒顯得親近些。我與六弟是親兄弟,若隻管稱呼‘太子妃’,倒顯得生疏了許多。”

秦王心中一直抗拒叫蕭允為“皇嫂”,因此聽了建元的話,也不答話,隻是拿起建元放在一旁的魚竿,道:“臣弟打擾了皇兄的雅興,還望皇兄見諒才是。”

建元聞言,隻是看著蕭允微微一笑,隨即道:“無礙,不過六弟倒要賠太子妃一條魚才是。”

蕭允聽了建元的話,不由嬌嗔的橫了建元一眼。

秦王見建元和蕭允兩情繾綣,心中一窒,可還是勉強笑道:“皇兄原來是為太子妃釣魚,臣弟不知,還望太子妃見諒才是。”秦王說完,就朝蕭允拱了拱手。

蕭允忙道:“六弟,殿下不過是玩笑罷了。”

“皇兄,臣弟鬥膽,今日與皇兄賭一局勝負如何?”秦王看向建元,不知為何,心中竟隱隱有與建元相爭的念頭。

建元一挑劍眉,問道:“不知六弟要賭什麽?”

“就賭釣魚。”

建元微微一笑,道:“甚好。”

金亮聽了二人的話,早就又拿了一支釣竿過來。

建元接過魚竿,道:“你我今日倒要決一勝負。”

金亮指揮著小太監在湖邊設下兩個繡墩,建元和秦王在繡墩上坐了。

蕭允因自己與秦王叔嫂有別,不便久留,也就笑道:“殿下與六弟賭局,妾去備些水酒為贏家賀喜。”蕭允說完,福身行了禮,就帶著疏影離開。

秦王看著蕭允離去的背影,不由有片刻的失神。

建元早已將魚線甩入湖中,憑欄釣魚。秦王待蕭允去得遠了,方才回過神來,忙將魚線甩入湖中。

湖麵平靜無波,偶爾泛起一圈圈漣漪,卻是遊魚在水麵喋喋。

秦王看著湖麵,在心中默禱:“蒼天庇佑,佑我今日贏了皇兄。”秦王適才聽說建元是為蕭允釣魚,在那一刹那,不知為何他心中竟然萌生了這樣一個念頭:為蕭允釣魚的應該是自己,而不是皇兄。自己一定要釣一條魚上來,博她一笑。

四周靜悄悄的,建元和秦王都望著湖麵……

卻說蕭允帶著疏影往回走去。走了約有一箭地,疏影就笑道:“本來殿下和太子妃釣魚釣的好好的,秦王殿下卻偏偏此時趕來……”

蕭允不等疏影說完,就嗔道:“休得胡說。”

蕭允雖然嗬斥了疏影,心中卻暗思道:適才聽建元說宇文淵召見詹事府的師傅們,想來是有什麽事情。秦王此時過府,隻怕此事與秦王也有幹係。隻是究竟是什麽事情呢?

蕭允猛然想到宇文淵要派兵剿滅蘇信,此時秋涼,正是用兵之時,難道是此事?

蕭允低頭想著心事,猛然聽有人喚“蕭姑娘”,不由吃了一驚,抬頭看時,卻是蘇延嗣。

蘇延嗣依舊是一身竹青色的長袍,抱著一張琴站在路旁。

疏影早已認出蘇延嗣,隻是疏影深知做下人的什麽是該看到的,什麽是不該看到的,因此一直以來,隻作不知。今日她見了蘇延嗣,也隻是裝作沒認出蘇延嗣來,垂首站在一旁。

蕭允素來沉穩,今日見了蘇延嗣,想起出兵之事,不由有片刻的慌亂,但隨即就鎮定了心神,薄怒道:“放肆。”

蘇延嗣不由苦笑了一下,終究是再也回不去了。他慢慢的垂了頭,含糊的叫了一聲“太子妃”。

蕭允微微頷首,就從蘇延嗣身邊走了過去。

在這一刻,蘇延嗣突然有一股衝動,想要拉住蕭允的手。隻是他害怕,害怕自己一旦這樣做了,就永遠再也見不到了她了。

那日,蘇延嗣認出程伯瑜掛在腰間的玉佩正是楚國先皇賜給幼子的。昔日,楚帝得了兩塊美玉,因楚帝寵愛幼子,都賞賜給了幼子。後來,這兩塊玉佩被程玄禮所得。程玄禮將其中一塊給了程伯瑜,另一塊給了程夫人,讓程夫人送給蕭允。

蘇延嗣認出玉佩,就故意結交程伯瑜,要套問楚帝幼子的下落。兩人心境相同,倒是頗為默契。

蘇延嗣已經從程伯瑜口中得知,楚帝的幼子早已被宇文淵秘密鴆殺。蘇延嗣此次入京就是為了尋找楚帝的幼子,如今楚帝幼子既然已經亡故,蘇延嗣理應回去才是。隻是蘇延嗣心中一直放不下,所以才遲遲沒有離開。

蘇延嗣看著蕭允的背影,隻覺得心中又苦又澀:自己難道真的應該離開了嗎?可是自己一旦離開,要想再見到她,隻怕是遙遙無期。

萬般愁緒一齊湧上心頭,蘇延嗣隻覺得胸口一陣陣悶痛。

蕭允慢慢的走著,也知自己適才對蘇延嗣甚是冷漠了些。隻是自己如不這般,隻怕他會越陷越深。蕭允是個聰慧的女子,如何看不透蘇延嗣對自己的一番情意。但縱使君有情,奈何妾已有夫!

蕭允性格果決,自然不願猶疑不決,因此就想著將蘇延嗣送出府去。隻是蘇延嗣對自己有恩,自己自然不能將蘇延嗣真實身份告訴建元。蘇延嗣是琴師,內外有別,不同於侍女。如果自己平白無故的就將一名琴師送出府去,反倒太著痕跡了,容易讓人疑心自己與蘇延嗣有別的事情,自己倒是該想個妥善的法子才是。

蕭允想到這裏,不由回頭看了一眼。

蘇延嗣正定定的看著蕭允的背影,猛然見蕭允回頭,心中一喜。

蕭允瞧見蘇延嗣怔怔的站在那裏,不由歎了一口氣,隨即帶著疏影離開。

蕭允帶著疏影回到房中,因吩咐暗香道:“你去廚房傳話,讓他們備幾樣精致的小菜,再準備一壺好酒,給殿下送去。”

暗香答應了,忙去傳話。

蕭允歪在軟榻上,疏影在榻邊的腳踏上坐了,道:“太子妃站了這半日了,奴婢給太子妃捶捶。”

蕭允擺手道:“你去把我的嫁妝單子拿來。”

疏影有些不解,卻不敢多問,忙去拿了冊子來。

蕭允拿過冊子,慢慢的翻看著,半晌抬頭看了一眼疏影。

疏影見了,忙去一旁拿過筆墨來。

蕭允拿起筆,在冊子上勾畫了一陣子,方才道:“你明日一早把這些東西找齊了。”

疏影接過冊子,看了一遍,遲疑道:“太子妃,這是?”

蕭允微微一笑,道:“孫嬤嬤體體麵麵的走,我在皇後娘娘和世子那裏也好交差。”

疏影會意,忙收了冊子。

蕭允忙了半日,也覺得有些疲累,就倚著軟枕閉目養神。

疏影見了,忙拿過一床玫紅色繡芍藥暗紋的紗被,替蕭允蓋在身上。

蕭允朦朧了一會兒,就聽屋外有說話的聲音,睜開秀目,慢閃秋波,問道:“什麽事情?”

疏影忙進來回道:“太子妃,殿下派金公公過來瞧瞧太子妃做什麽呢?”

蕭允知道是建元找自己,因道:“你叫金公公進來吧。”

金亮進來,見蕭允歪在榻上,也不敢抬頭看,忙躬身請安道:“奴才請太子妃安。奴才攪擾了太子妃,還望太子妃恕罪。”

“無礙,我不過是略躺一會兒。殿下讓公公過來,做什麽?”

“殿下讓奴才過來瞧瞧太子妃做什麽呢?殿下說如果太子妃得閑,就過去看看。”

蕭允奇道:“殿下若是有事,叫我過去就是了,怎麽還要瞧瞧我有沒有事?殿下讓我過去究竟是為了什麽事?”

金亮因建元叮囑不得告訴蕭允,倒是遲疑了一會兒。但他深知蕭允甚得建元的寵愛,自己不如告訴蕭允,在蕭允麵前賣一個乖,因此半晌才說道:“太子妃,適才殿下和秦王殿下賭賽釣魚,不想,殿下和秦王殿下同時釣上了魚來。兩人分不出輸贏來,殿下就讓奴才來請太子妃,讓太子妃去瞧瞧,太子妃喜歡哪條魚,就是誰贏。”

蕭允聞言,不覺好笑。可自己此時不過去,倒是當著秦王的麵,不給建元麵子。不如自己隻裝作不知道,去那邊看一眼再回來。

想到這裏,蕭允站起身,吩咐疏影替自己攏了攏鬢邊的散發,又換了一件衣裳,這才帶著疏影朝後園走去。

金亮跟在蕭允身後,暗思道:這位太子妃倒甚是乖覺,處處留意,讓人挑不出錯來。

蕭允慢慢的走著,突然,迎麵飛來一物,正中額頭。蕭允隻覺得一陣劇痛從額頭傳來,溫熱而粘稠的**沿著眼角慢慢流下,眼前隻見一片紅色的血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