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承明從蕭允房中出來,就徑自回到自己的院中。孫嬤嬤見承明回來,忙迎上來請安。

孫嬤嬤早就聽下人回說世子去了太子妃那裏,心知承明一定是替自己求情去了,心中難免有幾分僥幸,因此格外注意承明的臉色。

承明一見孫嬤嬤,也就想起蕭允方才的話來,眼中不由閃過一抹哀傷。他自幼由孫嬤嬤帶大,感情自然是極深的。可他深知蕭允的話甚是有理,因此心情異常的沉重。

孫嬤嬤見承明臉色凝重,心中難免有幾分失望。但孫嬤嬤究竟是宮中待久了的,深知事情既然不能轉圜,不如借著這個機會離間蕭允和承明的感情,登時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承明邁步上了台階,孫嬤嬤忙跟在承明身後。

早有小太監打起簾子,承明進了屋子,就在窗下的書案後坐了,拿起一本書,埋首看書。

孫嬤嬤忙親自倒了一杯茶,放在書案的一角。

承明這才抬頭看了孫嬤嬤一眼,道:“嬤嬤坐吧。”

孫嬤嬤謝了恩,就在書案旁的繡墩上坐了。

承明揮了揮手,服侍的小太監行了禮,就紛紛退了出去。

孫嬤嬤見房中無人,剛要開口說出自己適才想好的那番話。

不想,承明又看了孫嬤嬤一眼,開口問道:“嬤嬤,我上次中毒,依嬤嬤看究竟是何人所為?”

孫嬤嬤頗有幾分疑惑,此時承明怎麽想起這件事來?可她還是斟酌著答道:“回世子,此事是太子殿下親自訪查,可是至今沒有訪查明白。奴婢不敢亂說。隻是這宮中誰因此事得利,世子想必知道。”

承明聽出孫嬤嬤話中暗指蕭允,不由冷笑了一下,道:“這世上斷沒有這樣的笨伯,要下毒竟然派自己的侍女親自動手。”

孫嬤嬤聞言,不由瞠目結舌,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承明站起身,負著手望向窗外。半晌,他才說道:“嬤嬤,此事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再追究了。隻是我萬沒想到,我身邊最親近的人竟會對我動手。”承明說到這裏,不由長歎了一口氣,“我自幼由嬤嬤撫養,嬤嬤如何待我,我心中自是明白。此次嬤嬤出宮,萬望嬤嬤頤養天年,好生保重才是。”

孫嬤嬤已經聽出承明話中意思,忙要辯白。可事出突然,加上她委實有些心虛,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是好。嘴唇隻是翕動著,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承明心中本來還有一絲疑慮——孫嬤嬤不會對自己動手,可如今看了孫嬤嬤的神情,他已經相信了蕭允的話。

想到這裏,承明的目光瞬時冰冷了許多。他看了一眼孫嬤嬤,就邁步出了屋子。

孫嬤嬤驚懼交加,隻是呆呆的坐在繡墩上。她看到了承明那冰冷的眼神,隻覺得全身的力氣都沒有了,一下子就攤坐在地上。

承明出了屋子,隻覺得氣悶。他出身在帝王家,加上宇文淵有意無意的點撥,自然早就看慣了人世的黑暗。隻是自幼撫養自己長大的嬤嬤,自己對她也甚是信任,也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來,讓他一時無法接受。

服侍承明的小太監見承明一臉的怒氣,忙陪笑道:“世子,今日天氣是極好的,加上後園景致也甚好,世子不如到後園走走,散蕩散蕩也好。”

承明聽了,也不願獨自一人悶坐,就邁步朝後園走去。

那個小太監素來是個伶俐的,他見承明朝後園走去,越發的要討好承明,就又叫了兩個小太監,將承明日常玩的小玩意兒拿了許多跟在後麵。

承明走了一會兒,心情倒是平複了許多。

那小太監察言觀色,忙陪笑道:“奴才大膽,讓他們拿了幾件玩意兒過來。世子瞧著,可有中意的?”

承明朝那兩個小太監手中看了一眼,見不過是彈弓、蹴鞠等玩意兒。

一陣鳥啼聲傳來。承明雖然早熟,可畢竟還是一個孩子,聽見鳥鳴,也就動了玩心,從小太監手中拿過彈弓。

小太監忙拿過一個錦袋,錦袋中裝著磨得極光滑的石子。

承明留神看了一圈,見不遠處的樹枝上停著一隻灰背小鳥。那小鳥胸前的羽毛卻是紅色的,正歪著頭叫著。

承明見了,瞄準了小鳥射去。不想,一下子射歪了,那小鳥受了驚嚇,忙展翅飛走了。

承明見自己沒有射中,難免有幾分沮喪,又見那小鳥並沒有飛遠,忙輕手輕腳的跟在後麵。

那小鳥盤旋了一會兒,就落在距剛才不遠的樹枝上,不過卻警覺了許多,歪著頭四周打量著。

承明隱身在樹後,等那小鳥落得穩了,方才慢慢拉開彈弓。

石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小鳥似乎早就覺察到了,撲閃著翅膀飛走了。

突然有慌亂的聲音傳來,承明聽了,知道是自己打中了人,忙過來察看。

蕭允邊走邊看園中景致,不想被飛石打中額頭。她隻覺得額頭一陣劇痛,鮮血登時就流了下來。

金亮跟在蕭允身側,見了這般,登時大驚。他畢竟沉穩,忙對疏影說道:“姑娘快過來照顧太子妃。”

疏影跟在後麵,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她聽金亮這般說,忙快走了幾步,上前來看蕭允。她見蕭允滿臉是血,著實吃了一驚,忙拿出一塊幹淨的帕子,替蕭允掩在額上。

金亮忙吩咐跟隨的小太監道:“你快去讓人抬一乘肩輿過來。”那個小太監如飛的去了。

金亮又扭頭吩咐另一個小太監:“你速去太醫院,宣兩個醫女去太子妃那裏。”

那個小太監也領命去了。

蕭允隻覺得額頭一跳一跳的,仿佛有針在紮。疏影此時已經鎮定了心神,可手中的帕子一會兒就洇濕了。

金亮見蕭允傷得甚重,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對疏影說道:“疏影姑娘,一會兒肩輿來了,你送太子妃回去,我這就去回明太子殿下。”

恰在這時,承明循著聲音找來,見自己誤傷了蕭允,心中愧疚不已,忙上前道:“母親,兒子失手誤傷了母親,真是罪該萬死。”

蕭允忍著頭疼,勉強說道:“不礙事,世子不必自責。”

金亮本來不放心將蕭允主仆留在這裏,如今見了承明,忙道:“世子,殿下尚不知道此事,不如派人去回明殿下。”

承明聽說,忙吩咐跟隨自己的小太監去回建元。金亮告訴明白了那個小太監建元在哪兒,又見承明一臉焦急,忙婉言安慰承明。

過了一會兒,那個去叫肩輿的小太監帶著一乘肩輿回來了。疏影忙扶著蕭允坐上肩輿,眾人護送著蕭允回去。

那抬肩輿的小太監見蕭允滿臉是血,心中害怕,一溜小跑抬著肩輿。

待蕭允回到房中,醫女已經到了。卻說因為太醫不便為妃嬪診視身上的傷處,太醫院就訪求醫術高明的女大夫,專門為妃嬪們診視。

那兩名醫女聞知太子妃受了傷,忙帶著藥箱,隨那小太監到東宮來。那小太監也不敢怠慢,一路上緊催慢趕。

蕭允下了肩輿,疏影忙扶著蕭允朝裏麵走去。

暗香聽說蕭允受了傷,也不知道傷得有多重,心中擔心不已,早就帶著侍女候在院中。如今蕭允回來,一群人圍隨著蕭允進了屋子。

疏影一進屋子,就吩咐小太監道:“快些關了窗子,仔細太子妃經了風。”

因天氣甚暖,因此屋中的窗子都大開著。那些小太監聞言,忙七手八腳的關了窗子。

疏影這才拿下蕭允額頭上的那塊帕子,醫女忙拿了藥箱上前看視,見傷口甚深,鮮血兀自不停的流出。

那兩名醫女對視了一眼,忙開了藥箱,找出一個小小的白色瓷瓶來。

一名醫女對疏影說道:“煩勞姑娘扶太子妃躺下。”

疏影和暗香忙扶著蕭允在軟榻上躺下。那名醫女這才將瓷瓶中的藥粉倒在蕭允傷口上。蕭允隻覺得額頭上傳來一陣刺痛。

血慢慢的止住了。那兩名醫女皆是長出了一口氣,這才讓疏影找來一匹月白的細絹來,用細絹仔細的給蕭允纏了頭。

金亮見了,忙問道:“大夫,太子妃的傷勢可要緊?”

一名醫女見金亮身上所穿的服色並不高,可屋中的小太監對他都甚是禮重,因此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答道:“太子妃的傷口雖然深,所幸並沒有傷到骨頭,養幾日傷口結了痂就好了。”那名醫女有指著手中的瓷瓶,“這藥中有琥珀、珍珠等奇珍,止血是極好的。隻是傷口結痂前,萬萬不可沾水。”

金亮微微點頭,道:“如此有勞二位了。”

疏影早讓人打了一盆熱水來,將帕子浸濕了,替蕭允擦臉上的血跡。

承明站在一旁,因幫不上忙,隻是幹著急。如今他聽說蕭允無礙,方才長出了一口氣,慢慢的蹭到蕭允身邊。

蕭允覺得疼好些了,且疏影替她擦了臉,清爽了許多。她因見承明站在榻前,滿臉的不安,也就伸手拉住承明的手,搖頭笑道:“世子,母親沒事,無礙的。”

承明見蕭允出言安慰自己,心中越發的愧疚,幾欲流下淚來。

恰在這時,隻聽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