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淵卻不正麵回答竇皇後的話,沉吟了一會兒方才說道:“建元是一國儲君,他的妃子將來自然是母儀天下的一國之母,容德自不必多說,須得有些才學方好。”
竇皇後笑道:“陛下說得是,隻是才學需要慢慢考量才是。”
宇文淵似有片刻的遲疑,可還是將心中的疑慮說出了口:“皇後,崇韜十三歲就隨著朕起兵,戰功甚偉。如今崇韜雖然已經受封秦王,朕擔心這孩子心中不滿,將來再有小人構陷其中,隻怕將有兄弟鬩牆的慘劇。”
竇皇後已明白宇文淵的意思,這世上的母親哪有願意看到自己兒子相互殘殺的,心中不由一緊,可還是勉強笑道:“陛下,建元與崇韜自幼兄弟之情甚篤,且崇韜也不是那等糊塗孩子。”
宇文淵道:“朕的意思是給崇韜納妃務要選賢德的淑女,這樣將來萬一崇韜受那起小人的蠱惑,也可有人從中勸解。”
竇皇後緩緩點了點頭。
宇文淵因見時候已經不早了,就起身道:“朕還要去禦書房批閱奏折,選妃之事不急在一時。皇後勞累了這一早上,也該歇歇了。”
竇皇後起身從宮娥手中拿過鬥篷,替宇文淵披在身上,道:“今日是蕭貴妃的生日,陛下晚上倒是該去瞧瞧她。”
宇文淵微微頷首,就匆匆出了昭信宮。竇皇後帶著一眾宮女太監送了出來。
直到宇文淵的帝輦再也看不到了,竇皇後才帶著宮女和太監回到昭信宮。
因宇文淵方才的一席話,竇皇後隻覺得似有什麽堵在胸口,因對服侍的宮女太監說道:“本宮累了,你們都下去吧,留杜媽媽陪本宮說說話兒。”
眾宮女、太監聞言,行了禮,都匆匆退了出去。
竇皇後雖然出身大楚的名門,可卻是將門女兒,比尋常閨秀多了幾分闊朗,因此寢宮中倒沒有多餘的家具,隻在窗前擺了一張貴妃榻。
竇皇後歪在貴妃榻上,隻是出神。
杜媽媽見竇皇後似有心事,也不好打擾,倒了一杯茶,輕輕放在榻前的矮幾上。
竇皇後一抬頭,道:“杜媽媽坐吧。”
杜媽媽屈了屈身子,就在榻前的腳踏上坐了。
竇皇後道:“本宮與陛下適才商議給建元和崇韜納妃的事,杜媽媽是看著他們長大的,倒是幫著參詳參詳才是。”
杜媽媽深知自己雖然被皇後寵任,可如今幹係甚大,倒不好胡亂開口,因說道:“娘娘不妨時常召些出身世德良家的女兒入宮,仔細端詳端詳,再做決定不遲。”
竇皇後遲疑道:“如此,則太著痕跡了。設若被人知道了,故意做出些假樣子,反倒選不出真正的淑女。”
杜媽媽笑道:“五公主是極妥當的,皇後不如將這事交給五公主。”
竇皇後聞言,也不由點頭微笑。
原來竇皇後共生了四子兩女,長子建元,次子、三子都已經夭折,四女受封永平公主,五女受封昌平公主,六子崇韜受封秦王。其中昌平公主容貌、性格都肖似竇皇後,因此最受竇皇後寵愛。
過了幾日,京中就有幾家朝臣的女兒接到昌平公主的邀請,說是昌平公主府中的水仙花盛開,邀這些閨秀過府看花赴宴。
昌平公主為人素來風雅,常邀京師名媛來府中看花品茗,因此眾人倒也不以為異。
蕭允自然也收到昌平公主的請柬,因是公主折柬相邀,自然不能推拒。因此到了赴宴這日,蕭允早早的起身梳洗了。
如今已是二月天氣,天氣漸暖,蕭允頭上挽著飛鳳髻,戴著一支攢寶累絲金鳳,髻邊插著珍珠流蘇長釵,又在鬢邊簪了一朵宮絹堆的紫藤花,穿了一件藕荷色壓紫色緞邊繡百蝶穿花圖案的織錦長衣。
蕭夫人因不放心蕭允,特意吩咐蕭聰護送蕭允去公主府。
蕭允辭了母親,帶著侍女上了車,就有幾個垂髫小廝上來拉車。
等到了二門,就有下人過來給馬車套上了馬。蕭聰也上了馬,護送蕭允出府而去。
蕭聰騎馬走在街市上,因見行人甚眾,怕蕭允有所閃失,忙護在蕭允車旁。
一行人慢慢的走著,猛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蕭聰忙朝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就見一騎朝自己飛奔而來,路上的行人紛紛閃避不迭。
轉眼,那人已到眼前。蕭聰見那人眼生,忙拱手道:“不知這位朋友有何見教?”
那人嘿然冷笑道:“小子,怎麽認不出我了?”
蕭聰見那人說話甚是無禮,不由仔細打量了那人幾眼,恍然記起那人正是上元夜與自己起衝突的那個太子侍衛。因他是太子的人,蕭聰不好得罪,忙拱手施禮道:“在下那晚多有得罪,還請閣下多多見諒。”
那人隻是冷笑,也不答話。
蕭聰見了,心知不妙,隻得暗中防備。
那人突然從腰間抽出佩刀,用力朝蕭聰砍去。蕭聰忙閃身躲避,那佩刀卻砍偏了,一刀砍在蕭允的車轅上。
隻聽“哢嚓”一聲響,車轅斷了,嚇得車內的侍女驚叫連連。
蕭聰見那人的刀在陽光下耀眼刺目,知道那是一柄寶刀,因怕妹妹受驚,忙高聲喊道:“朋友,那晚得罪閣下的是我。車內是弱質女流,還請閣下高抬貴手。”
那人看了馬車一眼,又揮刀朝蕭聰砍去。蕭聰險險避過,卻也驚出了一身冷汗:道路狹窄,自己又怕妹妹受傷,不敢閃避到馬車旁,因此能閃避的地方有限,這樣一來,早晚要被他砍中。
蕭允聽到外麵的動靜不對,忙微微掀開車簾的一角朝外麵看去,看到自己的哥哥險象環生,忙對疏影道:“快派人去找洛滄府尹。”
疏影聞言,慌忙下了馬車,急急忙忙的和一個下人說了幾句話。那下人聽了,如飛的去了。
突然聽見“當”的一聲脆響,卻是金屬撞擊的聲音。蕭允忙朝蕭聰的方向看去,就見一名侍衛打扮的人用刀架住了那個的刀。
蕭聰因有人相助,心下不由一鬆,卻見一隊錦衣侍衛簇擁著一輛青壁馬車朝自己行來。
蕭聰因秦王禮賢下士,心中對秦王甚是敬仰,因此常至秦王府中盤桓,與秦王相交甚密。如今他已經認出這正是秦王的馬車,心中一喜,忙跳下馬車,上前請安。
秦王也下了馬車,親手相扶,道:“蕭公子快快免禮。”
那人也認出秦王,隻得收了刀,下馬見禮。
秦王對那人甚是禮貌,道:“杜將軍何故如此?”
那位杜將軍見問,氣衝衝的答道:“殿下,此人曾經無禮於末將。”
蕭聰忙道:“那日全是誤會,還請閣下多多見諒。”
秦王聞言,微微一笑,道:“既然是誤會,還請杜將軍看在本王的薄麵上,與蕭公子握手言和,改日本王定讓蕭公子設席給杜將軍賠罪。”
那位杜將軍聽了,隻是在鼻子裏冷哼了一聲,卻不得不做罷,拱了拱手,道:“請殿下恕末將放肆,先行告退。”說完,就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蕭聰看著那人的背影,心知已經結下仇家,卻也無可奈何,因問秦王道:“敢問殿下這位是?”
秦王道:“他是先太子妃的弟弟,三品振威將軍杜慎之。”
蕭聰心中懊惱不迭,可麵上卻不好流露出來,隻得躬身施禮道:“今日殿下相助之恩,容在下異日去府上拜謝。”
秦王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蕭聰又道:“本應讓舍妹給殿下請安,隻是舍妹深閨弱女,不好當街拋頭露麵,還請殿下見諒。”
秦王聞言,朝馬車的方向看了一眼,道:“蕭公子何必客氣,隻是本王見蕭小姐的馬車已壞,一會兒恐怕多有不便。”
蕭聰道:“隻得雇一乘小轎了。”
秦王聽了,笑道:“不如本王將馬車讓與蕭小姐,這豈不方便?”
蕭聰忙道:“殿下盛意,原不應卻。隻是如此,折殺舍妹了。”
秦王道:“本王素喜騎馬,坐這馬車,隻覺得氣悶。如今本王將馬車讓與蕭小姐,豈不是兩全其美?”
蕭聰見秦王盛意拳拳,也知秦王為人謙和,不是那等虛情假意之人,也就笑道:“如此在下也就卻之不恭了。”
秦王低聲吩咐了身邊的小太監幾句。那小太監走至秦王的馬車旁,說了幾句話。那車夫也不敢怠慢,將馬車趕到蕭允的馬車旁。
蕭聰走到蕭允的馬車旁,道:“小妹,秦王殿下將馬車讓與小妹,還請小妹下車。”
疏影和暗香聽了,忙開了車門,先下了馬車。
蕭允以袖遮麵,在疏影和暗香的攙扶下慢慢的下了馬車。
秦王不由看向蕭允的方向:上元夜雖然也曾見過,隻是在燈下,昏暗不明,看得不甚分明。今日見了,雖然看不清容貌,卻是一個嫋嫋婷婷的女子。
秦王也曾聽說過蕭允才貌絕世,如今見了蕭允嫋娜的身姿,也不由有片刻失神。這邊蕭允已是上了馬車。
秦王自覺失態,不由自嘲的笑了笑,對蕭聰微微頷首,就翻身上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