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皇上自知道承明對蕭允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後,就想著替承明擇一門親事,好讓承明收心。
皇上暗中令人將朝臣家中適齡女兒的名字報上來,皇上仔細挑選了一番,選中了謝修儀、謝修容的侄女。謝家門第清華,且無實權,謝家之女許配給承明倒是極相宜的。
皇上因不想讓承明再見蕭允,昨日早朝後,特意留下杜興邦,令他向承明微透其意。不想,適才杜興邦回稟自己說承明知道後,竟然一口回絕。
皇上因承明的態度而格外惱火,如今聽到“謝”字,不免觸動心事,因此臉上不自覺帶了怒容。
那小太監見皇上臉上隱有怒容,不由戰戰兢兢,生怕觸怒天顏。
皇上為人自持,見了小太監的神色,也就斂去了怒容,淡淡的說道:“你回去告訴皇後,讓她諸事照應謝修容一些就是了。”
那小太監忙答應了,行了禮,就匆匆退了出去。
皇上又想了想,吩咐魏剛道:“你去選幾樣首飾綢緞,給謝修容送去。”
魏剛忙答了一聲“是”,就去選首飾綢緞。
皇上順手拿起了一本奏折,卻是呂世平的奏折。奏折上不過是歌功頌德了一番,又請皇上封禪。
皇上的嘴角邊不由流露出一絲冷笑來,呂世平必是因失寵於自己,所以才想出封禪這個主意來,想要討好自己。
皇上沉吟了一會兒,隨即將奏折放到一旁。
恰在這時,魏剛走了進來。
皇上抬頭看了魏剛一眼,因問道:“如今呂淑妃可還守規矩?”
魏剛在宮中廣有耳目,忙答道:“呂淑妃如今甚是守規矩,每日裏隻是照料小皇子。”
皇上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道:“朕去蕭娘娘那裏瞧瞧。”
待皇上到了蕭允那裏,甫一進門,就看見蕭允正坐在床上和女兒玩耍。
長樂公主見了皇上,伸著兩隻小手要皇上抱。
皇上笑著走過來,抱起長樂公主,掂了掂。
長樂公主咯咯的笑著,舉著手中的布老虎,道:“父皇,給。”
蕭允站起身,在一旁笑道:“陛下竟比妾還有麵子,妾哄了一早上,長樂都不肯給妾。”
皇上不由哈哈大笑,對長樂公主說道:“長樂真貼心,不枉朕疼你。”
長樂公主自然不明白皇上的話,因見皇上在笑,她也咧著小嘴,露出兩顆新長的門牙。
皇上陪長樂公主玩耍了一會兒,就見長樂公主的眼睛有些惺忪,忙示意乳母過來抱走長樂公主。
乳母上前抱過長樂公主,帶著長樂公主去休息。
皇上這才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了,蕭允在皇上身邊坐下,因見皇上的神色有些疲憊,就說道:“妾見陛下神色有些疲憊,妾替陛下揉揉?”
皇上微微點了點頭。
蕭允站起身來,在皇上身後站著,替皇上揉著太陽穴。
皇上閉著眼睛,連呼吸都放緩了。
香薰內輕煙嫋嫋,滿室寂然,歲月靜好。
半晌,皇上握住蕭允的手,道:“朕好多了。”
蕭允這才轉到皇上身邊坐下,勸道:“如今天下承平,陛下無須為國事太過操勞才是。”
皇上笑道:“允妹說得是。”
蕭允聞言,抿嘴而笑。
皇上又和蕭允說了一陣子閑話,就起身走了。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起來,一入冬王婉就病了。原來,王婉的身子一直不好,兩日好三日不好的。前段日子王婉一直覺得胸悶,懶進飲食,倒也沒放在心上,因此倒耽擱了。
這次王婉病得甚是沉重,纏綿病榻多日,也不見起色。
皇上與王婉是結發夫妻,且王婉素來賢德,因此皇上心中待王婉自是不同。如今王婉病了,皇上求醫問藥,格外盡心。
宮中的妃嬪見了皇上這般,自然每日都到昭信宮請安問候。
蕭允因王婉待自己不薄,聽說王婉此次病得甚是沉重,就帶著疏影過來探病。
守門的小太監見是蕭允,忙進去通稟。
王婉聽說蕭允來了,道:“讓她進來吧。”
聽琴勸道:“剛才李貴妃她們過來,皇後娘娘勞了半日神。如今娘娘不如睡一會兒,奴婢出去隻和蕭娘娘說娘娘睡了就是了。”
“她好意來看我,我豈有不見的道理?”王婉說到這裏,苦笑了一下,“這些來看我的人裏麵,隻怕就她還有幾分真情實意。”
王婉對守門的小太監擺了擺手,示意他讓蕭允進來。
過了一會兒,蕭允就隨著那個小太監進來了。蕭允福身行禮道:“妾請皇後娘娘安。”
“免禮,蕭娘娘過來坐吧。”王婉的聲音中透著幾分無力。
蕭允謝了恩,朝前走了幾步,在床邊的繡墩上坐下,暗中打量王婉,就見王婉形銷骨立,容顏已是大變,心中不由暗暗吃驚。
王婉苦笑道:“蕭娘娘瞧著我是不是病得脫了形?”
蕭允聞言,忙勸道:“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皇後娘娘不過是偶染小恙罷了,靜心養些日子,就可好了。”
王婉搖頭道:“你不必勸我,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
王婉素來要強,她輕易不肯說出這等泄氣的話來。隻是此次王婉病勢沉重,她自知自己隻怕難以痊愈。王婉當著外人還強撐著,如今見了蕭允,心思頗為複雜,不知為何就說出了自己心中一直擔心的話來。
蕭允陪笑道:“娘娘病中心煩,難免有灰心的時候。娘娘隻需放寬心,隻怕不日就好了。”
王婉隻是苦笑而已,又招手讓蕭允坐到床邊。
蕭允無奈,隻得站起身來,在床邊坐下。
王婉伸出枯瘦的手,一把握住蕭允的手,定定的看著蕭允。
蕭允被王婉看得有些害怕,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王婉卻握得甚緊。
王婉看了一會兒蕭允,放開蕭允的手,吩咐聽琴道:“你扶我坐起來吧。”
聽琴勸道:“娘娘,坐起來倘或吹了風,著了涼,隻怕就更不得了了。”
王婉搖了搖頭,神色甚是堅決,道:“無礙。”
聽琴無奈,隻得上前扶王婉。
蕭允少不得在一旁幫忙,她伸手扶王婉坐起來,隻覺得王婉身上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了,心中倒生出了幾分憐憫。
聽琴扶起王婉,蕭允忙拿過一個軟枕,替王婉墊在身後。聽琴回身拿過一件銀鼠皮襖,替王婉披在身上。
王婉在聽琴和蕭允半扶半抱下坐了起來,這個動作似乎耗盡了她的全部力氣,因此王婉隻是倚著軟枕喘氣。
過了半晌,王婉似乎是緩了過來,這才揮手示意聽琴退下去。
聽琴猶豫了片刻,方才福身施禮,退了出去。
王婉看著蕭允,微微一笑,道:“我在深閨的時候最常聽到的就是你的名字。”
王婉這句話令蕭允頗有幾分疑惑,隻是怔怔的看著王婉。
王婉仿佛陷入了回憶,神色間帶了幾分迷離,慢慢的說道:“我出身名門,自負才貌雙全,周圍的人都對我讚不絕口。讚揚聽得多了,我就格外的好強,見不得別人比我強。後來,我時常聽眾人稱讚你。我心中格外的不服氣,就想見見你,和你比個高下。”
蕭允陪笑道:“皇後娘娘提那些舊事做什麽,不過是人亂傳的罷了。”
王婉搖了搖頭,苦笑道:“我真正見到你是那次昌平公主設宴賞花。昌平公主故意設了局,我才明白我真的不如你。”
蕭允心中雖然不知為何王婉一直提及舊事,可聽王婉如此說,就要開口分辯。
王婉搖了搖頭,示意蕭允不要說話,接著說道:“後來,你做了太子妃,我做了秦王妃。說句實話,你這個太子妃的位置有多難坐,天下人都明白,所以我不稀罕。我沒想到,你竟然做得很好,博得上下一片稱讚。”
蕭允聞言,不覺憶起舊事,神色間也帶了幾分淒涼的味道。
王婉看著蕭允的神色,自然明白蕭允博得稱讚背後的艱辛,神色也是一黯,道:“我心中更是不服氣,常想我若是自己做,定然做得比你還好。”
蕭允笑道:“皇後娘娘如今母儀天下,天下人都稱讚娘娘賢德足以垂範史冊。”
王婉恍若不聞,接口說道:“我心中雖然不服氣,倒也不過是尋常的嫉妒。可後來我知道了一件事情,讓我更嫉妒你了,甚至是更恨你了。”
蕭允聞言,神色有些愕然。
王婉淒然一笑,道:“我也是偶然才知道,皇上——我的丈夫竟然對你一直有情。”
蕭允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隻是垂首無語。
“這世上有些事情真是令人捉摸不定,你我未出嫁時經常被人並稱,出嫁後又因為種種紛爭而彼此命運相連,如今更是——”王婉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喘了一陣又接著說道,“你我之間的一切仿佛都是命中注定的。”王婉說完,嘴角邊帶著一絲笑意。
蕭允仔細思之,不覺也是一笑。
王婉歎了一口氣,道:“無論舊日如何,我隻想讓你明白許多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在這宮中,又有誰能隨心所欲呢?”
王婉的話令蕭允迷惑不已,剛想說話,卻見王婉身子一軟,已經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