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過後,天氣驟冷。王婉吩咐內府司準備各宮取暖用的銀霜炭和過冬的衣物。

這日,內府司將準備好的冬衣送來給王婉過目,王婉瞧過後就命聽琴明日一早派人給各宮送去。

恰好晚上的時候,皇上過來歇宿,見了那一包包的包袱,不由多看了一眼。

王婉忙陪笑道:“陛下,這是內府司給各宮做的冬衣,妾明日讓人送去。”

皇上點了點頭,道:“你別隻記得她們,你身子弱,冬天也該多添幾件衣裳才是。”

王婉忙答了一聲“是”,又似有幾分遲疑,看了皇上一眼,隨即垂下頭去。

皇上見了,知道王婉是有事要和自己說,就攜了王婉的手,問道:“皇後,有什麽為難之事?”

“妾擅自主張,讓內府司按照妃位的份例給蕭娘娘做了冬衣。”王婉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忙接著說道,“妾吩咐內府司不準用宮中的銀錢,隻從妾的服用中扣就是了。”

皇上看王婉的眼中帶了幾分感激,不由緊握住王婉的手,道:“難怪太後娘娘說皇後諸事想得周全。”

王婉斂下眸子,心中卻有些發苦:自己的丈夫為另一個女人而謝自己,而這份感謝正是自己謀求來的。

想到這裏,王婉的眸光不由落在一個玉色的包袱上,嘴角邊流露出一絲苦笑來,口中卻說道:“蕭娘娘也不容易。”語氣中帶了幾分憐憫。

王婉說完,就暗中留神皇上的態度。

皇上因想起蕭允來,一時也是怔怔出神。他心中對蕭允可謂是又憐又愛,可因蕭允冷言相拒,他又是個骨子裏極度驕傲的男人,自然低不下去頭去。

王婉瞧了皇上的神色,已經猜透了幾分,雖然早就知道,可心中還是滿是酸苦。

滿室的沉寂,隻有燭心燃燒的聲音。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王婉微微皺起柳眉,這個時候究竟有什麽急事?

守在外麵的小太監進來稟道:“陛下,皇後娘娘,呂淑妃派人來說小皇子受了寒,如今發起熱來,想要請太醫瞧瞧。”

王婉心中已有幾分怒意:今日是十五,淑妃必是知道皇上在自己這裏,所以故意選在這個時候來說小皇子生病之事。

王婉不由抬頭看了一眼皇上,見皇上臉上隱有幾分焦急的神色,知道皇上是擔心小皇子,自己再不願意,也不得不麵上做好人,忙開口道:“陛下,如今宮門尚未關閉,不如派人去請了太醫。陛下和妾一道過去瞧瞧小皇子。”

皇上本也擔心小皇子,聽王婉這般說,正中下懷,忙道:“甚好。”

王婉忙拿過皇上的披風,替皇上披在肩上,自己也披了披風,隨著皇上一道出了昭信宮。

帝輦停在昭信宮外,皇上扶著王婉一道上了帝輦,兩人並肩坐在帝輦內。

帝輦雖然懸掛著厚厚的氈墊,可冷風一吹,王婉不禁微微瑟縮了一下,裹緊了身上的披風。

皇上覺察到了王婉的瑟縮,伸手握住王婉的手,道:“你身子弱,這般晚了,還讓你出來,是朕疏忽了。”

王婉適才的瑟縮未嚐沒有幾分做作的意思在裏麵,如今聽了皇上的話,忙道:“妾也是擔心小皇子,若是留在宮中,坐立難安,不如隨陛下一道看看,也好放心。”

皇上聞言,心中一熱,握了握王婉的手。

鍾秀宮到了,帝輦緩緩停下。

早有小太監進去通稟了,呂淑妃帶著一眾宮女、太監在鍾秀宮的台階下候著,見皇上和王婉下了帝輦,忙上來請安,又請罪道:“是妾冒失了,驚動了陛下和皇後娘娘。”

皇上擺手道:“無事,朕也想過來瞧瞧小皇子。”皇上說完,就邁步朝裏麵走去。

王婉拉起呂淑妃的手,道:“小皇子病了,陛下和我怎麽能放得下心?淑妃不必過謙了。”

呂淑妃看著王婉眸中的笑意,不由暗自後悔,自己憑白給王婉一個故作賢良的機會。

皇上進了屋子,逕自去看小皇子,就見小皇子蓋著大紅色的錦被躺在床上,小臉通紅,忙伸出手摸了摸,隻覺得小皇子身上有些燙人。

王婉走上前去,仔細看了小皇子,剛要說話。

恰好這時,小太監進來稟道:“陛下,太醫來了。”

王婉忙縮了口,帶著呂淑妃一道回避了。

過了一會兒,太醫進來給小皇子診了脈,回說小皇子不過是感染了風寒,吃兩劑驅寒散風的湯藥就好。

王婉在裏間屋子聽見了太醫的話,隻是看著呂淑妃微笑。

呂淑妃被王婉看得不好意思,勉強笑道:“妾見小皇子發熱,心中慌了,驚了皇後娘娘,委實罪過。”

王婉笑道:“淑妃說哪裏話?做父母的,哪有不為兒女擔心的?兒女就是有一點小病小痛,也是擔心的不行。”

呂淑妃聽王婉加重了“一點”兩個字,心知王婉暗含譏誚,卻不得不忍下來。

呂淑妃不是尋常女子,自然不會一味替自己開脫。她也知道自己今晚這件事做得拙劣了,委實是最近這段日子自己因皇上對小皇子甚是看重,所以才冒險這一次。看來自己今後諸事還應小心才是,王婉為人精細,自己不能大意。

皇上待小皇子服下湯藥,燒退了才和王婉一道回去。

到了次日一早,王婉起身服侍皇上梳洗更衣。

皇上見王婉神色有些憔悴,就問道:“皇後不舒服?”

王婉笑道:“妾無事,時候不早了,陛下快去上早朝吧。”

皇上見王婉的笑容有些勉強,臉上又帶了幾分病容,忙伸手去摸王婉的額頭,觸手滾燙,額上汗水涔涔,忙道:“皇後發熱,必是昨晚去瞧小皇子的時候,被風吹到了,這也是朕考慮不周。”

皇上說到這裏,忙讓魏剛去傳太醫。

王婉笑道:“陛下莫為妾擔心,妾沒設麽,不要誤了早朝才是。”

皇上也知時候不早了,忙叮囑了王婉幾句,就邁步出了屋子。

皇上一走,王婉的臉上就流露出幾分笑意來:自己剛才抱著手爐坐在熏籠旁,身上如何不熱?呂淑妃你若要和我鬥心機,隻怕還差了一點。

王婉不敢托大,忙上床躺下。

過了一會兒,太醫來了。那太醫診了許久,也沒看出什麽來,因聽聽琴告訴自己王婉的症狀,也就開了一個治療風寒的方子,糊塗過去。

太醫走後,呂淑妃、李德妃等人過來請安,知道王婉病了,忙進來探望。

眾人陪著王婉說了幾句話,王婉又讓呂淑妃等人替自己在竇太後麵前告罪。

呂淑妃看向王婉的目光中帶了幾分深究,王婉卻隻是回以淡淡的一笑。

呂淑妃也知道王婉病得蹊蹺,可卻不敢多說。

眾人坐了一會兒,知道王婉病著,不便久坐,也就紛紛告辭出來,去上陽宮給竇太後請安。

待到了竇太後這裏,呂淑妃少不得回明竇太後王婉生病一事。

竇太後問起病因,呂淑妃忙跪下道:“回太後娘娘,此皆是妾的罪過。昨晚小皇子有些發熱,妾心中擔心,就派人回明皇後娘娘去請太醫。不想,皇後娘娘因不放心小皇子親自過來瞧小皇子,想是受了寒。”

竇太後點頭道:“你這也是諸事小心,又有什麽錯?小皇子身子要緊,你今後也要這般才是。皇上現在隻有這一個子嗣,你務要諸事小心才是。”

呂淑妃謝了恩,這才站起身來。

竇太後又道:“皇後賢德,真是堪為皇宮表率。”

那些妃嬪自然逢迎竇太後,對王婉是讚不絕口。

竇太後心中念及王婉的好,特意讓杜媽媽拿幾樣補品去瞧王婉。

呂淑妃坐在一旁,隻覺得心頭滿是怒氣,堵得胸口一陣陣發悶,驀地握緊手中的帕子:自己的手段終是不如王婉。

想到這裏,呂淑妃眼中流露出幾分冰冷來:王婉,我終有一日要讓這宮中的人看清你的真麵目。

王婉養了幾日的病,就起身料理宮中諸事。經過此事,竇太後和皇上對王婉更是看重。

王婉自知自己雖然此次贏了淑妃,可自己沒有兒子,終是算不得什麽。

王婉一想到皇嗣,不由又將念頭動到蕭允身上,隻是自己雖然知道皇上依然對蕭允有情,卻不好貿然行動,自己應該找個機會試探一下蕭允才是。

王婉正在沉吟,就見聽琴走來,神色頗有幾分凝重,心知定是出了什麽事,也就問道:“怎麽了?”

聽琴走到王婉身旁,壓低聲音說道:“皇後娘娘,奴婢適才聽說李德妃請平安脈的時候,診出了已有一個多月的喜脈。”

王婉聞言,不由一怔。

果然,過了不大一會兒工夫,就有李德妃的小太監過來稟說這個消息。

王婉聽了,少不得吩咐一番,令人格外關照李德妃,諸事都按照著呂淑妃懷孕時的例辦。

那個小太監一走,王婉就陷入了深思:這個李德妃侍候皇上日久,皇上即位後就封了德妃,淑妃產子之前,是這宮中位份最高的妃子,足見皇上心中還是有她的。如今她的父親也甚得皇上重用,已升了三級。自己究竟是把她拉到自己這邊,對抗淑妃,還是靜觀其變?

在這一刻,王婉頗有幾分猶豫:李德妃待自己甚是恭謹,可這宮中的人誰不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自己若是幫她,待她羽翼已成,自己豈不是又多了一個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