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麵,皇上靜靜的聽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魏剛站在旁邊,回稟著自己探聽來關於蕭允的一切,心中不由滿是困惑:陛下是一代明君,每日裏宵衣旰食處理朝政,一絲不肯懈怠。為了處理朝政,皇上連去後宮的時候都少。唯獨每日裏必要聽自己回稟關於蕭娘娘的一切,蕭娘娘每日裏做的事情幾乎是千篇一律,不明白為何陛下還是要每日都聽自己回稟。

魏剛說完了,靜靜的站在一旁。

皇上拿起放在一旁的朱筆,接著批起奏折來。

天漸漸的短了,屋內暗了下來。魏剛躡手躡腳的點起屋內的燈燭,轉瞬滿室的光亮。

皇上停下朱筆,看著桌上翻開的奏折出神,卻是蕭敬宗的致仕折子。

半晌,皇上提起朱筆,準了蕭敬宗所請。

恰在這時,有小太監悄悄進來,附在魏剛耳邊說了幾句。

魏剛臉上流露出了幾分遲疑,皇上抬頭見了,因問道:“怎麽了?”

“回陛下,謝修儀熬了薏仁粥,讓人送過來了。”魏剛垂著頭,恭恭敬敬的答道。

皇上皺起劍眉,道:“糊塗,這裏豈是內宮之人可以輕易來的?謝修儀不守規矩,傳朕的話,讓她在自己宮中好生反省。”

魏剛忙答應了,令那個小太監去傳話。

謝修儀因皇上待自己甚是冷淡,聽了侍女的攛掇,想以柔情換回皇上的寵愛。不想,皇上治理後宮素嚴,不準有後宮幹政之事,因此不準後宮諸人踏出後宮一步。謝修儀此舉無疑犯了皇上的大忌。

謝修儀聽了那個小太監的話,眼圈一紅,已是要流下淚來,可不得不勉強忍著,跪下謝恩。

待那小太監一走,謝修儀不禁珠淚滿麵。

到了次日一早,宮中諸人都知道了謝修儀被禁足的消息。

王婉知道了,微微皺了皺眉頭:謝家姐妹舉止端方,委實是大家的教養,隻是自己沒想到謝修儀這般糊塗,觸了皇上的大忌。自己想讓謝家姐妹分呂淑妃之寵,如今看來已是無望。

想到這裏,王婉站起身來,吩咐道:“我去瞧瞧謝修儀。”

聽琴一怔,隨即答應了一聲,吩咐人去備肩輿。

王婉坐著肩輿來到謝家姐妹所住的毓秀宮,守門的小太監見是王婉,忙進去通稟。

不過片刻,謝家姐妹就出來迎接王婉。

王婉扶著聽琴下了肩輿,目光落在謝修儀身上,就見謝修儀雙目紅腫,不由輕歎了一口氣。

謝家姐妹上前見禮,齊聲道:“妾請皇後娘娘安。”

王婉拉起兩人道:“免禮。”

王婉邁步進了屋子,在居中的椅子上坐了。

謝修儀心中未免有些忐忑,自己昨晚被皇上懲戒,今日王婉來是不是也要訓斥自己,不由怯怯的看著王婉。

王婉看了謝修儀的形容,心中越發恨謝修儀不爭氣,但是麵上卻不肯流露出來。

謝修儀跪下道:“妾犯了宮中的規矩,還請娘娘責罰。”

王婉忙一把拉起謝修儀,道:“修儀何出此言?修儀初進宮,規矩難免有不知道的地方。如今說起來,卻是我的過失,我應該告訴修儀才是。”

謝修儀聽了,不由大為感動,哭道:“皇後娘娘如此待妾,妾感激涕零。”

王婉拍著謝修儀的手,道:“你放寬心,待我和陛下給你求求情,免了你的責罰。”

謝修儀越發感激,跪下道:“皇後娘娘大恩,妾沒齒難忘。”

王婉拉起謝修儀,和聲道:“你們今後有為難的地方盡管告訴我,我定然設法為你們排解。”

謝家姐妹見王婉不僅沒有絲毫責怪的意思,還一味的安慰自己,心中越發的感動。

王婉撫慰了謝家姐妹一陣子,就起身道:“我來了也有些時候了,也該回去了。”

謝家姐妹忙親自送了出來,王婉執著兩人的手,又叮囑了幾句才走。

到了晚間,皇上到昭信宮安歇。王婉婉言替謝修儀求情,又道:“皇上責罰她雖然沒錯,可還是該看著太後娘娘的麵子才是。”

皇上也知道謝修儀論起來與竇太後有親,也就道:“朕如果不懲戒她,後宮都似她這般,朕如何處置朝政?既然皇後替她求情,朕就姑且饒過她此次。”

王婉謝道:“妾謝陛下恩典。”

皇上拉起王婉道:“朕知你素來賢德,如宮中女子都似你這般,朕複又何憂?”

王婉垂下臉,道:“陛下過譽了。”

到了次日一早,皇上派魏剛傳話,免了謝修儀的禁足。謝修儀知道是王婉替自己求情,心中越發的感念。

竇太後也知道了此事,心中對王婉格外看重,當著妃嬪們對王婉更是讚不絕口。

皇上卻因此事對謝家姐妹更為冷淡,呂淑妃越發得寵。皇上對小皇子也甚是寵愛,小皇子百日的時候,皇上特意大宴群臣。

妃嬪之子能得皇上如此對待,群臣的心中都難免有這樣或那樣的想法,呂家的聲勢複振。

王紹政見了這般,心中自然替妹妹著急,借著母親進宮看望妹妹的機會,讓母親捎話給妹妹,讓妹妹小心呂淑妃。

王婉聽了母親的話,心中隻有苦笑而已:自己如何不知道應該小心呂淑妃,隻是如今自己無子,後宮這些妃嬪也沒有有孕的動靜,又有什麽辦法?且如今呂淑妃得寵,無人可以分淑妃之寵。

王夫人走後,王婉一直坐在椅子上沉吟不語。

聽琴倒了一碗酥酪,放到王婉身邊的高幾上,低聲道:“皇後娘娘中午沒吃什麽,不如喝一碗酥酪。”

王婉抬頭看了聽琴一眼,見聽琴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擔心,也就笑了笑,端起酥酪,喝了兩口。

聽琴勸道:“娘娘坐了這半日了,不如出去走走。”

王婉也覺得氣悶,站起身來,道:“也好。”

聽琴忙拿過一件秋香色繡折枝花圖案的銀鼠皮披風,道:“今日外麵卻冷,娘娘披上這個。”

王婉瞧了一眼,道:“這日子過得真快,不想已是到了穿小毛衣裳的時候了。你一會兒去和內府司說一聲,宮中妃嬪的冬衣務要備齊了。”

王婉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尤其是竇太後和上陽宮裏諸位娘娘的。”

聽琴忙答應了。

王婉又道:“結綺宮的那位也不可以輕慢了,讓內府司格外用心些。”王婉說完,搭著聽琴的手,慢慢出了昭信宮。

王婉出了昭信宮,信步走著,遠遠的,就見幾個太監在那邊忙著什麽,心中好奇,也就走過去瞧瞧。

那些太監見了王婉,忙福身行禮。

王婉見那幾個太監正在抬兩盆臘梅,因道:“這兩株臘梅開得卻好。”

領頭的太監忙陪笑答了一聲“是”。

王婉因問道:“你們這是要送到哪裏去?”

領頭的太監遲疑了一會兒,方才答道:“陛下命奴才等將這兩盆臘梅給蕭娘娘送去。”

王婉聞言,不覺一怔,隨即含笑點了點頭,邁步離開。

王婉走出去一段距離,方才回頭看了一眼,嘴角邊流露出一絲苦笑來:自己見皇上最近一直沒有再去結綺宮,以為皇上已經忘了她。如今看來,皇上依舊沒有忘了她,不是嗎?

王婉想到這裏,腳下的步子一頓,心中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聽琴見王婉的神色有些莫測,以為是剛才的事情讓王婉不樂,也就勸道:“娘娘,陛下許久沒去了,隻怕早就忘了。”

王婉看了聽琴一眼,道:“你看闔宮上下有誰讓皇上連一株花兒也想到了的?”

聽琴聞言,不由仔細想了想:這宮中從皇後到劉才人,無人不是把皇上放在心上,處處想著皇上的喜好。呂淑妃雖然得寵,也不見皇上格外替她著想。皇上賞賜呂淑妃,多半是告訴皇後,由皇後選了東西送去。

聽琴想到這裏,才驚覺皇上對蕭允用心。

輕雪飄落,落在臉上涼涼的。

王婉抬頭看了一眼天,隻見灰蒙蒙的一片,也就笑道:“下雪了。”

聽琴見細雪紛紛飄落,忙道:“娘娘回去吧。”

王婉扶著聽琴朝昭信宮行去,心中卻在思索著剛才的那個念頭。

昭信宮到了,一進屋子,聽琴就忙著準備手爐。

一時,手爐備好了。聽琴將手爐放在王婉懷中,道:“娘娘暖暖身子。”

王婉抱著手爐,倚在軟榻上,心中卻是轉個不停:如今看來皇上對蕭允不能忘情,自己如果借機撮合,一來皇上感念自己;二來可以分呂淑妃之寵;三來蕭允是皇上的寡嫂,縱是得寵,皇上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給蕭允名分,對自己不會有絲毫威脅;四來萬一蕭允有子,自然不會歸在蕭允名下,自己正可抱來撫養。

想到這裏,王婉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不過,皇上最重顏麵,自己如果處理不好,皇上隻怕會埋怨自己,自己該如何安排此事?還有皇上本來對蕭允甚是上心,怎麽突然不再見蕭允?

蕭允此時正站在窗前,看著窗外新搬來的兩株臘梅出神,她不知道王婉正在算計如何利用她。